章節字數：2550 更新時間：10-11-25 11:40
椒房殿內，殿門半掩，窗戶大開。花椒香、桂花香夾雜著絲絲初秋的清香送入殿內，殿內長可及地的錦繡絲綢簾幕不住拂動，那簾幕上的鳳凰也仿佛得到了生機，就要借著那陣風飛上九霄雲外。
而大殿外，宮女們個個垂頭低眉，摒氣凝神跪坐在殿門外的長廊上，不敢發出絲毫聲音，偌大的椒房殿，就唯有一聲沒有一聲的蟬鳴偶爾傳入宮內。
一絲淡淡的輕煙，從皇後內室裏滾流出來，整個椒房殿都回蕩著這種淡淡的若有若無的香氣。
安邑長公主梁純微微扇動手中的團扇。安邑長公主是先帝先後唯一的女兒，當今皇上的嫡親妹妹。她手中的團扇是用最好的蛟綃做的，瑩潔如雪，扇麵上用紅寶石、翡翠點綴出了牡丹花的圖案，扇柄用千年沉香木雕就，扇動處自有清香陣陣。一柄團扇，僅是從裁料到成品，就需要三個繡女、一個首飾匠勞作整整一年。
“娘娘大喜啊！”梁純微笑著說。
孟皇後孟繁華謙和一笑，從沉香木鑲象牙琴桌上端過一個玉杯，親自遞與梁純，“孟顯這孩子能夠有今天，還不是靠了皇上的恩典，和公主的教誨嗎？”
梁純含笑道：“孟家人才輩出，非同小可啊。一門之內，出了一個皇後、一位大將軍、一位驃騎將軍、三位萬戶侯，試問朝中誰敢比肩？”
孟皇後抑製不住發自內心的微笑：“哪裏，如不是公主，孟家哪有今天？不過如今，忱兒也有了舅舅表哥作後盾，不用發愁了。”
梁純放下手中的茶杯，“這茶顏色碧綠、味道清香，實在不錯。”
孟皇後一愣，很快回答道：“這茶，是蕭妃所獻。”
“太子妃蕭意如？好個有心的孩子。”
孟皇後淡淡道：“是啊，確實有心。”
梁純笑道：“娘娘可是在想，要是知道今日驃騎將軍孟顯如此爭氣，當日裏就要讓孟家再出一位太子妃，而不必選左相國蕭真的女兒入宮？”
孟皇後被梁純說破心事，索性不再隱瞞，“皇上當日不喜歡忱兒，對他多有苛責，大將軍孟良又抱病在家，我確實擔心得很。公主建議皇上選蕭真的女兒入宮，我也明白公主的一片苦心，是為了借重蕭真保太子。但我心中更喜歡孟蘊蓉，就是孟大將軍的女兒。”
梁純輕輕地把手中的團扇丟在鳳榻上，“娘娘，如今盛夏已過，用過的扇子是不是就要丟了？”
孟皇後看著梁純，良久，答道：“這樣好的扇子，自然不敢丟。”
梁純笑道：“好一把扇子，自然不敢丟，要丟也要找到更好的扇子才敢丟。是吧？怎麼說沒有這把扇子你也過不了炎夏。”
孟皇後愣了片刻，拾起扇子，長歎一聲：“秋扇見捐，世之常情。我又何嚐不是皇上手中的一把扇子？”
梁純聽罷默然，孟皇後接著道：“你可知道，承露台已經建好？”
承露台，是當今皇帝聽取國師李摘星的建議修建，承露台上設有承露盤、社稷圖，台高高聳立，站在台上，不但整個長安城，而且方圓幾十裏的風景都可以盡收眼底。承露台由李摘星和皇上一起設計，征發五萬民夫日夜動工，耗時兩年，今日終於修好。
梁純道：“如今驃騎將軍大捷歸來，承露台又建好，足見皇上治下太平盛世，正應該普天同慶、與民共樂。”
孟皇後苦笑一聲：“說的是，還有第三件好事，李婕妤懷孕足月，將要臨盆了。”
“啊！”梁純一驚，手中的扇子不由得落在地下，“怎麼這麼久都沒聽說？”語氣中轉而帶了一絲責備：“你這個皇後是怎麼當的？”
孟皇後掠了一掠頭發，那鬢發中已然有了幾根白發，“皇上去年冬天臨幸甘泉宮，嬪妃中唯有李婕妤，群臣隻有李摘星隨行，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在甘泉宮中時，我和忱兒派去的信使連見也見不到皇上的麵，能跟皇上跟前的總管說上兩句話就算不錯了，我哪裏能夠知道皇上身邊李婕妤的事情？”
“今年夏末皇上才從甘泉宮回來，李婕妤來向我請安，隻看見她長衣廣袖，舉止還算嫻雅，竟然沒有看出她是個有孕在身的人！”孟皇後語氣中帶了一絲懊惱。
“皇上子嗣唯有太子梁忱、齊王梁慎，如今老來得子，肯定歡喜得不得了。”梁純冷冷地說，“何況這個孩子出生正值承露台建好，出征大捷！”
孟皇後聽到“大捷”二字，突然臉色蒼白，“啪”一聲，玉杯從手中滑下，撞落在地上，碧綠色的茶水霎時四處飛濺。
殿門外的宮女聽到器物破碎的聲音，不知屋內發生了什麼事情，紛紛亂亂地跪了殿外一地。
梁純眼睛裏射出了兩道冰冷的光芒，仿佛要直接刺進孟皇後心中去，“不知道，皇上要給這個孩子取個什麼名字？如果這個孩子是個男孩的話。”
孟皇後彎下腰去撿玉杯的碎片，不料孟皇後的手剛剛觸到碎片邊緣，便被劃破了一個小口子，鮮血立刻滲了出來。
“娘娘……”梁純見狀急忙去拉孟皇後。
孟皇後幽幽地說：“今日我被碎片割破了手，方才記起我在太華觀中的日子，那時我還很年輕，冬天的時候雙手長泡在冰水裏，也不以為意。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一天，我的手會嬌嫩到這個地步，就是這樣的碎杯子，也能把我的手輕易割破。”
梁純輕歎一聲：“二十多年前太華觀中你我初識的那段日子，何必再提起？”
“是啊，不必再提起了，忱兒這孩子不知道，孟顯這孩子不知道，蘊蓉這孩子更不知道。榮華富貴伴著他們而來，說起以前的貧苦低賤磨難，隻會讓他們覺得不舒服，看不起我們這些老人。”孟皇後說。
殿門外傳來乾元殿總管崔公公拉長的聲音：“聖旨到！”
椒房殿中一時間鴉鵲無聲，姑嫂兩急忙起身，匆匆對著寶鏡理一下發髻，而後拖著長長的華美裙裾，跨過殿門，並排跪在漢白玉鋪就的流雲階上。
兩人身後，椒房殿的宮女已經分等級依次跪好，個個垂首低眉。
崔公公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地掃視了眾人，拉長聲音，不緊不慢地念到：“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驃騎將軍孟顯凱旋，特賜宴承露台，以示榮寵！”
孟皇後聽罷，臉上露出抑製不住的笑容，明晚正是十五月圓之日，不止是民間闔家歡聚團圓的時刻，也是他們皇家一家人在一年中極為難得的一個可以相聚的機會。這樣的日子裏祝賀自己侄兒的凱旋歸來，是孟皇後這一年來最為舒心的事情。
“娘娘，”梁純低聲對孟皇後說：“現在你不是皇上手中的扇子了，你是他手中的玉璽；扇子要用的時刻隨時都伴在身邊，一刻都不離身，不用的時候隨手丟開；玉璽不用的時候冷落在盒子裏，看似比扇子還要淒慘，可是它的地位無從取代。”
孟皇後說：“願如你所言。”
梁純抿嘴一笑：“娘娘是正宮皇後、太子生母、大將軍的姐姐、驃騎將軍的姑姑，而且，還和已故朝中宰相是親家。”
孟皇後沉吟道：“你的意思是……”
“俗話道，狡兔三窟，忱兒的母親是正宮皇後，這算一窟；舅舅和表哥手握軍權，算一窟；太子妃雖說家道中落，但也餘威猶在。而且，”梁純壓低聲音說，“如果太子妃那邊對太子沒有好處了，換掉區區一個太子妃，也不是什麼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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