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697 更新時間：10-11-26 20:56
長安城中流傳著踏月的習俗。中秋黃昏圓月初升的時候，平日裏不常出門的姑娘媳婦們，都要打扮得整整齊齊，踏著清涼的月色，迎著淡淡的晚風，三三兩兩結伴而行，去長安城內四處遊玩。待到月上中天，她們又紛紛返回家中，和家人一起共度團圓佳節。
朱門繡戶中的大家閨秀，在這一天裏紛紛坐著華貴的香車，招搖過市，偶爾間，人們還會看到這些閨秀們偷偷撩開簾子，用美麗的眼睛，窺視著這些平日裏陌生的市井風俗。
今年的踏月更加隆重。為了彰顯繁華盛世，長安城中特別做了一番布置。主要的街道上樹上都係著絲帶，樹上掛著一個小小的燈籠，燈籠上或寫或畫著小故事或小謎語。每隔一段路，還會有燈山，用竹紮成各種各樣的形狀，再蒙上各色的絨布，裏麵點著小巧的宮燈。一時間，長安城中仿佛回到了萬紫千紅的春天。
小舍子踉踉蹌蹌地走在這一片美景中，卻絲毫沒有覺得快樂。他餓，很餓，自進長安城中來，三天裏隻吃過五次東西。原來盛世太平的長安城中是不能有像他這樣的小叫花子的。小舍子就親眼看見過一個老乞丐被丟上了牛車，像垃圾一樣運出了城。小舍子一路狂跑，躲進一條小巷子裏才逃出一劫。
一陣香氣鑽進了小舍子的鼻孔，小舍子本能地被吸引過去，腹中的饑餓感更加強烈，他發現在街頭的那一頭，支著一個賣烤紅薯的小攤。小舍子控製不住自己的腳步，朝小攤走過去，伸出一雙瘦骨嶙峋的小手。
攤主一抬起頭，小舍子大吃一驚，正是那天見過的老人，老人見是小舍子，也吃了一驚，不等小舍子開口，就從火上取出一塊紅薯，遞給小舍子，小舍子連個謝字也來不及出口，就把紅薯往嘴裏塞。熱烘烘的紅薯在小舍子嘴裏留下了無比美妙的感覺，正當小舍子還想再品味第二次時，一條鞭子刷的一下從小舍子頭上劈下，小舍子被打得踉蹌了一下，他隻看到一根棍子從天而降，落在老人的紅薯攤上，噼啦一聲，紅薯和火炭一起，從爐子裏滾出來。緊接著一條鞭子猛地打向老人。小舍子不及多想，撲在老人身上，鞭子不偏不斜落在他身上，背上頓時火辣辣地疼了起來。
“快滾！”
“這是什麼地方？也準你這個老家夥來擺攤？”幾個衙役模樣的人喝道。
小舍子扶著老人掙紮著起來。
七八個侍從打扮的人騎著快馬過來，揮鞭向人叢打下，“快閃！孟將軍府上的眷屬來了！”
人叢紛紛分開，頃刻之間就散開了一條大道。
先是三十多個侍從，騎著馬，手執著五色彩旗引導，接著兩隊身著鐵甲的衛士，衛士後麵是兩隊侍女打扮的人，手執著拂塵、羅傘、宮燈等物。侍女後麵是一輛華貴的馬車，馬車上鑲嵌滿雲母片。而後又跟著一輛較小的七香車。七香車後麵又是一大隊的隨從。
人們議論紛紛，“看到了沒有？那前麵的車上就是孟夫人！”
“好大的氣派！”
“知道不？這些派頭都是皇上親自恩準的！”
“還有後麵的車呢！聽說那車裏麵是孟大將軍的女兒，驃騎將軍的妹妹！”
“哇！不知道美不美？”
“怎麼能不美？！孟皇後就是有名的大美人！”
小舍子背後的痛越發清晰起來，他的視線開始模糊。恍惚之間，他看到那輛七香車的主人撩開了簾子，視線正好落在這一老一少身上。那雙眼睛露出憐憫之情。“啪”一聲，一樣東西落在小舍子腳下。
是一顆珍珠，足有半個龍眼大小，鑲嵌在赤金戒指上。小舍子顫抖著伸出雙手，突然想起了自己家鄉的珍珠，那顆大大的珍珠，流光溢彩……
小舍子的意識飄離自己的身體，昏過去之前，他聽到了一聲欣喜的呼喚：“父親！我回來了！”
那輛七香車裏坐的就是孟蘊蓉。大將軍孟良共有兄妹三人，長兄孟隆早逝，留下一個兒子孟顯，由孟良撫養長大。二姐就是孟皇後，閨名繁華，嫁入皇宮，生下了太子梁忱。小弟孟良的女兒孟蘊蓉是嫡出，已經十八歲，還有三個尚未滿十五歲的兒子。
孟蘊蓉放下帷幕，剛才那一老一少的淒慘的樣子委實讓她心裏不好受，她向後靠在織錦墊子上，想著待會兒的情景，心情漸漸又開朗起來。
兄長孟顯昨天就帥大軍歸來了，現在駐紮在城外，隻等明日舉行儀式正式入城。蘊蓉覺得姑父在這裏太過迂腐了，何必要多此一舉，害得他們兄妹倆不能相見？不過幸好皇上今日賜宴，聽說，皇上還推己及人，連兄長手下的那些士兵，也都恩準回家和親人團聚。
她已經一年沒有入宮了，最近一次入宮是在忱哥哥大婚那天。記得那天看著忱哥哥牽著他新娘的手，緩緩地走入洞房，蘊蓉的眼睛模糊了，險些不能保持禮節。蘊蓉心中還珍藏著那些童年時代的記憶，姑母把自己放在膝頭上，開玩笑地說：“蓉兒以後給我做媳婦，可好？”自己害羞地跑開了，而當看到忱哥哥與其他宮女交好，自己都不能自已地朝他發火。而忱哥哥總是陪著笑臉，都自己開心。而隻不過兩年時間，一切都變了。
孟蘊蓉正在胡思亂想之時，七香車已經緩緩駛入未央宮，停在新建好的承露台下。宮女過來，扶蘊蓉母女下車。
蘊蓉四下打量，她出身豪門，見慣了朱門繡戶，華屋廣廈，也被眼前的奢華氣度、富貴堂皇所折服。承露台高達三十六丈，分為九層，取九重天之意，全部用白石砌就，每層上都設有朱欄庭閣，上麵點著清油燈，油中加入了產自天竺國的香料，清香陣陣，每層中央頂棚上還掛著九顆西域夜明珠，照映得承露台中如同白晝。最絕妙的是，承露台自上而下盤著九條巨龍，一遇到雨天，雨水就順著這九條巨龍的身體流下，最後自口中流入到承露台下的太液池中。
蘊蓉跟著教習女官緩步走上承露台的第三層，隻見廳內已經擺設好了座席。姑父，當今皇上梁武端坐於中央，姑母孟皇後插著九鳳紫金明珠釵，身穿著朱紅色的後服，平坐在皇上右邊。
帝後下麵一桌，坐著太子夫婦。一年不見，梁忱瘦了，俊美依舊，眉眼間染上了點點哀愁。孟蘊蓉不由心中微微一痛。梁忱身側坐著太子妃蕭意如，發間插著七鳳紫金明珠釵，身著淺朱紅色的後服。梁忱和蕭意如並坐，目光卻從未落在蕭意如身上，再看蕭意如，神情蕭索。孟蘊蓉見景心中稍稍一寬。
安邑長公主坐在皇上左側，目不斜視，如若無人，齊王梁慎不在，自從太子大婚後，他就時常告病，不再出席公開場合。長公主下方是一個道士打扮的老頭，身著羽衣，須眉介白，悠然自得，頗有仙風道骨。孟蘊蓉猜到，這位大概就是那位國師李摘星了。
孟蘊蓉終於看到了孟顯，半年多不見，哥哥臉上添了不少風霜，棱角分明更見堅毅，已經隱隱約約有了傲視蒼生的氣度。孟蘊蓉真想撲過去，問一問哥哥這些日子在外辛不辛苦，可一眼瞥見坐在上麵的皇上，皇上身上散發的帝王氣度頓時讓孟蘊蓉心中一凜，不敢造次，乖乖端坐在自己的位置。
孟蘊蓉突然明白了父母這次被賜宴為何如此高興。除了當今皇上嫡親血脈，剩下的就是他們孟家的人，團團圍坐在一起，跟民間無異。哦，不對，還有一個李國師，而且皇上左下手還空著一個位子，顯然是為一個未到場的嬪妃而留的。
是哪位嬪妃呢？孟蘊蓉腦海中掠過一係列嬪妃的名字，宮中地位僅次於孟皇後、齊王梁慎的生母尹貴嬪已經去世，其他沒有生下子嗣的嬪妃是沒有資格這樣坐的，是哪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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