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49 更新時間:10-11-26 23:44
孟天涯是被一陣陣馬嘶聲驚醒的。
他猛地坐起,一把推醒還在沉睡著的風遠:“天亮了麼?”
風遠迷糊睜開眼:“還沒有。”
“馬怎麼叫得這麼厲害?”孟天涯著急的說。
風遠凝神一聽,人也清醒過來,忙穿衣下床:“我去看看,你呆在這裏。”
孟天涯能聽見風遠一路奔出去的聲音,聽見破舊的柴門在風裏搖晃,發出要死不活的嘎吱聲,聽見枯葉在風雨中簌簌作響,聽見屋內出現細微難辨第二道呼吸聲。
他坐在床上,一動不動。
過了一會兒,孟天涯伸出手指,結印,在空中畫了一個符號。
那道呼吸聲消失了。
孟天涯拾起床頭一個小瓷瓶,仔細收入懷中。
然後下床,穿上衣服,收拾好行李,靜靜地坐在床沿。
風雨聲又一次大了起來,噼裏啪啦的聲音讓人心裏發慌,風雨中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孕育著,隱隱傳來破殼而出的聲音。
孟天涯直覺地不安起來,無意識地將包裹抱得越發得緊了。
一切發生在瞬間。孟天涯身下的床忽然震動起來,不,是整個房子,整個地麵都在震動,屋裏的物品互相碰撞著,不知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啪”的一聲碎了,大地上下顛簸得益發厲害,風雨大作,像是蒼天發了怒,要將這天地傾覆過來。孟天涯在第一下震動的時候差點摔在地上,急忙抱緊床柱,死死縮在床角,腦海中一團混亂。他像是在風口浪尖被肆意翻拋的一葉孤舟,整個天地都仿佛被傾覆了,而他隻有自己一個人。孟天涯揚起頭想喊,張了張嘴,最後還是咬緊了下唇,埋下頭去。
震動中,有人攥住他的手腕向外拖去,風遠焦急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快走!地震了!”他“嗯”了一聲,抓起包裹跟著風遠跑了幾步,被地上滾來滾去的東西絆倒。風遠忙一把扶起他,見他實在跑不快,幹脆將人打橫抱起,跟著村民衝向村裏唯一開闊的打穀場,馬匹倒也聰明,跟著他們一路跑去。
跑到打穀場,天有些蒙蒙亮了,雨卻下得越發得大起來,將人淋得濕透。大地依舊震動著,村舍修建的稍結實些的在風雨中搖搖欲墜,一些年久失修的茅屋已經垮塌,好在這種房子塌下來也壓不死人。
所有人都是一副驚魂甫定的樣子,風遠這才想起孟天涯還抱在手上,忙要將人放下來,孟天涯卻一把抓住了風遠的肩頭。
“婆婆呢?婆婆出來沒有?這麼多人我怎麼沒有聽到婆婆的聲音?”孟天涯直起身來仔細辨認著,“她人呢?”
風遠一愣:“我抱你出來的時候正看見她出來啊,難道是路上出事了?”
“快看!開花了!那棵樹開花了!”身邊有人叫道。
風遠猛一回頭,村子最邊上,筇竹婆婆門前的那棵老木棉居然盛開了,在這個本不屬於它的秋雨時節開得一樹血紅,像是一樹火焰在黎明微弱的光亮中閃耀。樹下隱隱有個人影,坐在她慣常坐的那個位置上,坐在他男人離家時親手種下的木棉樹下,以日日不變的姿態,遙望著遠方。
“那是……筇竹婆婆!”人們驚呼著。
風遠呆了片刻,猛地放下孟天涯,飛身向那邊掠去。
“風遠!”孟天涯踉蹌一步,站穩身子,在他身後急喚。
“危險!去不得!”村裏的老人扯著嗓子喊,“那片坡快塌了!”
就在那個刹那,風遠看見那片山體在震動中抖了一下,突然整個垮塌了下來,伴隨著巨大的轟鳴聲和人們的尖叫,土石飛濺,好一陣才停,將小半個山村埋沒了。
大雨嘩嘩地衝洗著一切,天色漸漸亮了,蒼白的晨光灑落下來,麵目全非的村莊慢慢變得清晰,卻更加讓人感到痛徹心扉的無力。逃出來的雞犬不停地叫著,有人在尖叫,有人在痛哭,更多的人像風遠一樣,呆呆地望著遭到毀滅的家園。
一隻沒什麼溫度的手摸索著握住了他的肩。
風遠回過身,看到孟天涯半身泥濘地站在他身後。
“你摔跤了?”
孟天涯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這不是你的錯。”
風遠沒有說話,他知道孟天涯指的是什麼。
孟天涯等了一會兒,又說:“在我們跑出來的時候,還有足夠的時間,她本來可以逃出來的。不是你救得不及時,而是她根本不想逃。”
“……為什麼。”
“大概她已經猜到,她等的那個男人不會回來了。”孟天涯的聲音也有些低落,“她還是從我們的回話中聽出了一些東西,她甚至知道,她要等的那個人如今過得很好,隻是再也不會回來看她了。”
風遠沒有接腔。
兩個人在漸漸停歇的雨聲裏默默站立著,就在孟天涯以為風遠不準備開口的時候,風遠說話了。
他低低地問道:“她是因為沒有了念想,所以才死了的。
“她年紀已經很大了。這麼些年,她一個人過得很苦,可再苦,她也捱著,因為她相信她的丈夫還會回來。
“我們斷了她的念想。
“你說,人一輩子如果沒個念想,沒個執著,還能幹什麼呢……”
他望著天邊的晨曦,眼神與聲音一樣遙遠,又似乎有什麼東西更加堅定了。
身後,孟天涯的身子晃了晃,又重新站穩了,隻是嘴唇在一瞬間失了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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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後西陵峽
風遠自上船後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站在船頭,或是遠眺,或是繼續觀察著身邊每一個經過的人,尋找著似曾相識的影子。
孟天涯依舊是一身清雅幹淨地坐在不遠處,聽著懸泉瀑布,高猿長嘯,或是品茗,或是把玩著隨身的那一把碧簫。
這日眼看就要到南津關了。
一闕聲歇。孟天涯放下唇邊的簫問風遠:“你接下來打算去哪裏?”
風遠道:“我想北上。”
“京師?”
“不,大漠。”
“……服了你。不過朔漠苦寒,這行李也該重新打點了。”
“到了敦煌再補給吧。”
“好。”
下船後二人在南津關一處客棧歇了下來。正坐在一樓大堂裏,忽聽有北方來的客商道:“你們知道嗎?韓丞相去了。”
“什麼?”
“那可是個好官啊。”
“那公主不就守寡了?”
“你見過公主守寡的麼?再說,當初下嫁的時候,公主已經不年輕了,又過了這些許年,再漂亮的公主也得老了。”
“韓丞相什麼時候走的?”
“七天前。”那客商見有人聽,也來了勁,喝口茶清清嗓子:“嘿,這韓丞相走得奇。他人雖老了,身子骨卻硬朗。頭天還看見他上朝呢,第二天就去了。聽人說啊,他老人家走的時候,丞相府裏他親手栽下的那棵木棉樹卻開花了。”
“木棉?”有人打岔,“那不是早春開的花麼?現在可是秋天啊。”
“所以我才說這事怪。”那客商故意壓低嗓子,“那早春開花的木棉一夜之間就全部開了,開得血紅血紅的,像是飲了人血似的,隻開了一天,第二天就全謝了。人們都說這事透著邪乎,聽說啊,那樹後來被公主命人砍了當柴燒呢,說是祛邪。”
有人被唬得一怔一怔的,也有人不信邪,說:“你說了那麼多,大部分也是聽來的。要我說啊,這韓丞相一直勤政愛民,說不定是德行感動了青帝,才命木棉開花的呢。”
客商也不生氣,說:“幾分真假又有什麼重要的,我也不過就是那麼一說。唉,反正這韓丞相一去,世上的好官又少一個嘍。”
人們一陣唏噓,不久又都各自聊開了。
風遠道:“當時我也沒想到,婆婆苦等了多年的那個人居然就是當朝丞相。”
孟天涯點頭:“我也沒想到。”
“韓丞相輾轉亂世,半生潦倒,直到當今發現其才著,破格錄用,並將其姐下嫁,韓丞相這一生才看到轉機。韓丞相在朝這十幾年一直愛民如子,受天下人敬重,沒想到卻害一個女人一生孤苦。聽那客商的話,隻怕他與公主舉案齊眉時心中也不曾忘記過婆婆。婆婆等了他這些年,公主未嚐不是多年來屈尊下嫁,明知他心中另有所愛也不曾休夫。”風遠擊箸歎息著,“韓丞相一生於大節無虧,卻辜負了兩個女子的情意,隻怕臨走的時候心中也未必安寧。他這一生到底是對是錯,實在令人難解啊。”
孟天涯淡笑著聽他大發感慨,待他說完,淺呷一口酒。“是非功過,自然輪不到我們評說。人死如燈滅,一生對也好,錯也好,入了土也不過是骷髏白骨,王侯將相還是平頭百姓又有什麼區別?韓丞相和筇竹婆婆的恩怨自有他們自己到黃泉路上分說,活著的人隻要是問心無愧,便是盡興一些又有何妨?”
“活得盡興……”風遠一幹而盡,“說得真好。”
孟天涯單手支頤,靠在窗邊小口小口地飲著,月光亮了窗欞,也為他淺淺的笑容籠上一層朦朦的光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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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T又是很晚了……明天絕不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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