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77 更新時間：25-12-18 11:34
夜空月色本清輝如水，此刻卻像被潑了濃墨，暈染成詭異的暗紫色，森森寒意彌漫庭院。
韓徹深吸一口氣，丹田紫氣瘋狂流轉，但每一次周天運轉，都有絲縷青黑毒氣順著經脈攀纏而上，如附骨之疽。
他心中雪亮，這對侏儒的血毒本就是以戰養戰的邪功，拖得越久，自己的紫氣便會被蠶食得越多。
他不敢多作猶豫，當下雙掌緩緩抬起，掌心紫氣褪去先前溫潤，轉而泛著一層淡金流光。
——他決定殊死一搏，將殘餘紫氣盡數凝於掌上，發出這定生死的最後一擊。
青黑水龍呼嘯撲來，所過之處，青石板被蝕出深溝，碎石木屑卷入龍身，瞬間碾作齏粉。
韓徹猛地踏前半步，雙掌向前疾推，金紫交織的紫氣如一道凝練光柱，迎向水龍。
三道內勁相撞的刹那，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隻有刺耳的“滋滋”腐蝕聲，紫氣與水龍觸碰處，竟似被烈火灼燒般冒起陣陣白煙。
韓徹隻覺兩股陰寒之力順著雙掌直鑽丹田，一冷一熱、一陰一陽在體內瘋狂衝撞，如兩條毒蛇在經脈中竄遊撕咬，頓時丹田紫氣翻湧不定，胸口悶痛如裂。
他試圖以“紫氣東來”的陽剛壓製“柔水訣”的陰柔，但兩道柔水勁在體內纏成漩渦，越是掙紮，內力侵蝕越快，紫氣如退潮般消散，四肢漸漸沉重發麻，似墜千斤。
“小子，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桀桀桀……”“血殺”二人異口同聲怪笑，得意之態溢於言表。
韓徹雙腿一軟，單膝跪倒在地，眉心紫氣黯淡如殘燭，視線漸漸模糊，那刺耳怪笑似乎正在漸漸遠去，庭院中的燈火，卻已在他眼中迅速凝成一片昏黃。
“此刻不出手，更待何時？”計無窮立在廊道，居高臨下看得真切，急聲喝令，“唐心小姐，美女蛇，二位速發暗器阻斷”血殺”攻勢；火狐狸，布陣斷後！”
話音未落，香風驟起，三道人影如電射出。
“咻咻咻……”銳嘯撕裂夜空，唐心皓腕輕旋，百枚細如牛毛的“青竹釘”脫手飛出，織成扇麵矩陣，疾射向“血殺”旋轉的灰袍。
這暗器淬了唐門特製的“凝露膏”，雖不致命卻黏滯如膠，沾身便纏裹衣物、阻滯動作，恰好克製二人靠高速旋轉交融內力的路數。
與此同時，美女蛇柳腰輕擺，揚手打出十數枚淬過“麻沸散”的“喪門釘”，裹挾著絲絲勁風直撲孫血下盤。
“該死！”孫殺怒吼著驟停旋轉，揮掌拍飛大半青竹釘，卻仍有三兩枚粘在灰袍下擺，動作頓生滯澀。
孫血尖聲怪叫，慌忙提氣躍起閃避，凝聚的青黑水龍瞬間渙散，蝕向韓徹的陰寒內力驟然一鬆。
就在這間隙之間，火狐狸足尖點地掠至庭院中央，掏出一枚黑色令牌擲向地麵。令牌落地的那一瞬間，院子四周突然升起三道高大、厚重的土牆，將“血殺”困於其中。
“大少，快退回房！我以”困龍陣”阻他們片刻！”火狐狸急聲喚道。
韓徹隻覺經脈中纏繞的青黑毒氣，隨著水龍的渙散而迅速減弱。趁著這轉瞬即逝的機會，他猛地提氣翻身，像一隻大鳥般掠起，穩穩落在廊道上。
計無窮早有準備，伸手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形。
玉錦香遞過一枚朱紅丹藥，滿臉關切道：“少爺，快服下這枚”護心丹”，穩住丹田之氣！”
韓徹仰頭吞下藥丸，一股暖意頓時流遍全身，胸口悶痛稍緩，四肢沉重感減輕幾分。
他挺直腰身，長出一口氣，伸展手臂，對百靈道：“小百靈，速彈一曲，助我複原內力。”
百靈應了聲“是”，快步奔入房中。
片刻後，悠揚琴聲便從房內飄出。
這琴聲並非凡俗之音，而是傳為春秋樂師師曠所作的古琴名曲《陽春白雪》，其韻取“萬物知春，和風淡蕩”之意，又含“凜然清潔，雪竹琳琅”之境。
初時琴音輕攏慢撚，如料峭春寒中第一縷暖風拂過解凍的溪流，清越泠然，帶著草木初萌的鮮活氣息；轉而節奏漸快，指尖在弦上流轉如飛，似春雨灑落青瓦，又若新燕掠過枝頭，活潑輕快的旋律裏充滿了生機；時而泛音輕起，晶瑩剔透如碎雪墜於瓊枝，時而按弦沉凝，沉穩有力似鬆濤漫過山崗，起承轉合間，既見初春複蘇之景，又顯高潔脫俗之韻。
韓徹就地盤腿打坐，那琴聲仿佛擁有靈氣一般，一縷縷穿透出來，或纏繞於他的指尖，或潛入他丹田氣海，與丹藥化開的暖意交織相融，驅除體內殘毒。
“奇門陣法？！又來這一套。”孫殺吼聲如雷，眼中充滿了不屑，“雕蟲小技，丟人現眼。”
孫血也“桀桀”怪笑道：“不過是些土牆，也想困住我們？”
孫殺雙掌凝滿黑血毒，狠狠拍向土牆，牆麵瞬間被蝕出大洞。
孫血雙掌翻飛，在胸前凝化成團，如一個水球般砸向陣眼令牌。
頃刻間，令牌崩裂，土牆轟然倒塌。
“不過如此而已！”孫血桀桀怪笑。
“不過如此而已嗎？”火狐狸咯咯嬌笑，“那就嚐嚐我看家本領！”
她雙手探入腰間布袋，從中掏出數十枚刻滿符文的青銅錢，隨手一甩，銅錢接連飛起，“叮叮當當”嵌入地麵青石板中的縫隙。
刹那間，地麵浮現出縱橫交錯的暗紋，正是奇門遁甲中的“生門斷”陣。
陣內迷霧漸起，像無數妖異的精靈在不停扭曲，頓時擾亂了“血殺”的視線。
孫血揮掌拍向陣紋，掌風卻如石沉大海，反被陣中的某種力道反彈回來，震得手臂發麻。
孫殺欲繞陣追擊，但迷煙繚繞、虛影重重，竟一時分不清生門死路。
——兩人頓成困獸！
孫殺怒吼著踏地躍起，雙掌自胸前推出，掌心血毒暴漲，竟化作兩團黑紅色的火球，狠狠砸向地麵陣紋。
“滋滋”聲中，火球觸到暗紋便即炸開，毒火順著紋路蔓延，陣中迷霧被灼燒得扭曲翻滾。
孫血也尖嘯著凝聚殘餘柔水勁，雙手一甩，數道黑水柱射向四周，水柱所過之處，青石板竟被腐蝕得冒起陣陣白煙。
經過二人毒火與黑水的合力攻擊，迷陣紋很快便開始出現崩裂之象。
突然“哢嚓”一聲，一枚青銅錢被毒火烤得崩碎，陣內迷霧驟散大半。
“血殺”二人瞅準空隙，猛地齊齊出手，握掌成拳，同時發力砸向側麵虛空。
那裏正是迷陣中最薄弱之處，“嘭”的一聲，無形陣壁應聲碎裂。
“破陣！”孫殺嘶吼著衝出，孫血緊隨其後。
經過數番激鬥糾纏，黑夜終於褪盡顏色，東方天際隱隱透出晨曦的微光。
——漫長黑夜雖已消逝，戰事卻未就此終結。
“江湖傳聞”四絕公子”武功蓋世、天下無敵，誰料竟是打不過就逃的廢物！”孫血“桀桀”怪笑，破口大罵，“當真是見麵不如聞名，這般沽名釣譽，著實令人不齒！”
“何止如此，他還需靠幾個女流之輩打掩護，方能狼狽脫身！”孫殺隨聲附和，嗤笑道，“縱使做縮頭烏龜躲躲藏藏，今日也定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你這兩個狗嘴長不出象牙來的醜八怪，休要出口傷人。本小姐這便下來，非得狠狠抽你們幾個耳刮子不可！”唐心杏目圓瞪，厲聲叱道。
她身為唐門弟子，素來心高氣傲，又因江湖閱曆尚淺，不識人心險惡，未及細想便向前踏出一大步，欲飛身躍下與“血殺”殊死一搏。
“唐心小姐，稍安勿躁，莫要上當！”計無窮大手一揮，沉聲道，“此乃敵人的激將法，他們功力消耗巨大，未必真敢主動出擊。”
韓徹打坐已近半刻，眉心紫氣漸漸恢複了光澤。他緩緩睜開雙眼，沉聲道：“不錯，糖葫蘆，切不可輕舉妄動。待我再運功片刻，便可合力破敵。區區”血殺”，何足懼哉！”
話音剛落，客棧院牆外忽然悠悠飄來一道清冷嗓音：“誰說”四絕公子”不過爾爾、浪得虛名？又是誰說，韓大少今日將命喪此地？”
聲音不高，卻穿透了晨風中的血腥氣，字字清晰，如一縷帶著涼意的清風拂過緊繃的神經，直沁心脾。
聽見這聲音，眾人像是吞下了一粒定心丸，臉上漾開些許輕鬆笑意，齊齊望向牆外，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晨曦正漫過牆頭瓦脊，將一道身影的輪廓染成淡淡的金色。
——他來了！他們翹首以盼的那個人，終於踏光而來！
晨曦如碎金潑灑，長街盡頭，一道修長身影迎著晨風、逆著鎏金般的晨光緩緩走來。
那人白衣勝雪，隨風輕揚，晨光落在身上，襯得他身姿飄然出塵。
他麵容俊朗如琢玉，神色卻冷峻如凝霜，唯有雙目在晨光下亮得驚人，手中緊握著的長劍，隨著步履輕輕晃動。
——那是柄極其普通的劍：劍鞘烏木為底，未飾半點金銀，邊緣處因常年握持而磨出溫潤包漿，像被歲月細細摩挲過，樸素得仿佛是市井鐵匠鋪裏最尋常的貨色，卻在他指間，透出一股無形的鋒銳。
他一步步走近，晨光從他身後漫過來，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漫過客棧門前的狼藉。
終於，他在眾人的期待中，在眾目的注視下，孑然立於庭院之中。
白衣、長劍，在破曉的晨光裏，自成一道挺拔、冷冽，卻又無人能將其撼動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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