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63 更新時間:11-06-22 20:40
畫屏似的黛青色玲瓏石後,一張精美舒適的軟榻上,一人擁著輕裘半倚在柳黃的繡花軟枕上,滿頭青絲潑墨般披垂在雪白蓬鬆的狐毛間,一張纖瘦蒼白的臉秀美出塵,鬱鬱的劍眉下眼瞼低垂,兩彎濃密的長睫就像兩枚精致的小月牙,薄薄的雙唇淡如紅褪香消的殘花,一幅寬鬆素淨的袍袖擱在石青色繡被上,一隻皎如霜雪的手斜斜的垂下榻沿,細弱的手腕不盈一握。
嬌豔濃麗的桃花落了滿榻滿地,更襯得榻上靜靜沉睡的人風華絕代,透出一種美到了極致的脆弱來。
興文帝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癡癡的望著榻上安然而睡的人,盡管沒有看到那雙眼睛,他依然能確定這就是畫中的那個人。
一陣風起,榻上的人忽然皺眉輕輕咳嗽起來,垂在榻沿上的手收回去,用力的握緊了胸前的狐裘。
興文帝驚醒過來,急忙過去坐在榻沿上拿起小幾上暖甕中的玉瓷小壺倒了杯水,“快喝點水吧。”
榻上的人並沒有睜開眼睛,隻微微張開唇讓他喂了幾口,就微微側頭避開沒動了。
興文帝把被子往上蓋了蓋,皺眉道,“你身體這麼弱,這班奴才怎麼能把你放在這風地裏?要是著了涼怎麼辦?”
榻上的人仿佛沒聽見一樣,依然沒有睜開眼睛。
跟上來的陳雲忍不住喝道,“放肆!皇上問你話你竟敢不理不睬?”
“多嘴!”興文帝瞪了陳雲一眼,不由自主的伸手握住了那隻纖弱的手。
榻上的人驀然抽回去,甩手一記利落的耳光抽在他臉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啊?”興文帝愣愣的瞪著眼前這雙清冽寒澈的眼睛,一手撫在臉上,驚得連生氣都忘了。
“啊……”陳雲嚇呆了。
“皇兄!”靜王匆匆忙忙的奔過來,後麵跟著謝飛紅與王豐。
興文帝猛然醒過神來,霍的站起來臉色鐵青的哼了一聲,目光森寒的看著榻上的人。
靜王看到這情形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頓時嚇得臉都白了,慌忙跪下去,雙手抱住興文帝的腿求道,“皇兄!皇兄!求皇兄看在小九兒份上息怒,他不過是個無知的孩子,皇兄大人有大量,求皇兄千萬別跟他計較,皇兄有氣就罰九兒吧,千萬別氣壞了身子!”
謝飛紅也惶恐的跪過來,“皇上息怒,他還是個孩子不知輕重,求皇上念在王爺份上開恩!”
“小九!”興文帝看著榻上閉目而臥無動於衷的人,怒極而笑,“行啊你,你養的人連朕都敢打了?你平日裏就是這麼嬌寵她們的?”
“皇兄!”靜王驚慌失措的抓住他的手臂苦苦哀求,“皇兄!你聽九兒跟你細說,求你先聽九兒說完了再生氣,皇兄,咱們到那邊亭子裏去坐著說好不好?你若聽完了不能寬恕,九兒隨你怎麼罰都行!”
興文帝冷冷的哼了一聲,拂袖就走。
靜王急忙起身拉過謝飛紅低聲道,“你幫我先把他送回房裏好好照看,我一會兒就來。”
謝飛紅握握他的手,“你好好跟皇上說,別跟他急。”
“我知道了!”靜王點點頭轉身快步追上興文帝。
興文帝一言不發的在涼亭中坐下,接過靜王親手捧上的香茶,不慌不忙的呷了幾口,麵無表情的說,“說吧,朕倒要看看你這位新寵是何方神聖,能讓你眼裏連朕這皇兄都沒了?”
“皇兄!”靜王瞠目結舌的瞪著他啼笑皆非,“你說什麼呢?什麼新寵?他是個男孩子!”
“什麼?”興文帝一下子站了起來,難以置信的瞪著他,“你說她、他是個男的?”
“什麼?”陳雲也驚得目瞪口呆,“這、這怎麼可能呢?哪有那麼好看的男孩子?”
“皇兄。”靜王笑著過來拉他坐下,親妮的抱著他的手臂嗔道,“真的,小九怎麼會騙你?要真得了這麼個美人兒,小九一早先給皇兄送進宮去了,怎麼敢先自己留下?”
“你呀,說的朕跟個好色的昏君似的。”興文帝心裏釋然了,沒好氣敲敲他的頭。
陳雲恨恨的笑道,“都怪那該死的林東野,有眼無珠竟將少年誤做紅妝!”
興文帝不想再說這事,便轉過話題,“那這孩子又是什麼人?怎麼在你府上?”
靜王的神色一下子黯淡下來,怏怏的在他身邊坐下來歎了口氣,“皇兄,這就是小弟年前在路上救回來了那個少年。”
“什麼?他就是你去年從京外帶回來的那個人?”興文帝愕然的看著他。
靜王點點頭,不由自主的紅了眼睛,“皇兄!你不知道,當時我們看到他,他那樣子有多慘……”
“小九!”興文帝心疼的把他抱進懷裏,安慰的拍拍他,“別難過了,他現在不是沒事了嗎?”
“可他再也站不起來了皇兄!”靜王雙手緊緊抓著他的手臂,痛苦無助的仰望著他哽咽道,“那樣的一個人,那樣的高傲、孤潔的一個人,他再也站不起來了……皇兄!你知道他心裏……有多麼痛苦嗎?皇兄……”
“小九!小九!”興文帝難過的抱緊他,想起剛才那少年、那一雙清冽冷寂之極的眼睛,心裏一時也十分黯然。
靜王慢慢平靜下來,撐坐起來拭了臉上的淚,靠著興文帝低沉緩慢的說,“皇兄,那天路過金陵時,我本想去梅園吊唁一下江南一代名儒梅傲臣先生會會他的公子,可聽說當年的神童梅公子為了報仇竟練武成癡棄文修武了,我便放棄了這念頭,繞城而過抄莫山近道往京裏趕。就是在莫山的荒野裏,我看到了他……”
靜王頓住話,深吸了一口氣才接著說,“那時,天都快黑了,荒涼冷寂的莫山古道上,除了我們一行,一個人也沒有。我靠在車窗上,看到路下麵的荒草中好像有個不黃不白的人影,就讓雷暴他們停下車下去看。雷暴先過去的,隻看了一眼就驚叫出來,我們都疑惑的奔過去看,那一眼,我們都知道了什麼叫慘不忍睹!”
“小九!”興文帝疼愛的摟住他微微顫抖的身體,輕輕拍著他的肩膀。
靜王抬手拭了淚,恍惚的靠在他懷裏輕輕的說,“那時,我們都沒認出來,他就是那年我們在白葦湖碰到的那少年。他一動不動的躺在荒草中,滿頭的長發又髒又亂,身上的衣袍全破了,滿臉滿身都是血跡汙漬,那雙手血肉模糊,都露出了森森白骨,一直到臂肘上都沒有一片完好的肌膚,肩膀以下的衣服全磨破了,那雙銀色的繡花靴子隻剩下一半腳跟,露在外麵的腳尖和那雙手一樣,血肉模糊指甲不全……”
“皇兄!”靜王驀然仰起臉來,痛苦迷茫的望著他喃喃搖著頭,“我不知道、他一個人、從哪裏爬來……爬了多久……又要爬到、哪裏去……在路上、有沒有人、給他一口水喝、給他一口飯吃……皇兄!我心裏、真的、好難過……”
“小九!”興文帝聽他說的揪心,不禁哽咽的抱住他,心裏異常的壓抑難受,一時之間兄弟倆都淚如雨下。
陳雲也聽得落淚不止,見他倆都如此傷感忙拭了淚強笑著勸道,“皇上,您瞧,如今那孩子不是好好在王府了嗎?您就不要再難過了,您看王爺傷心成這樣,要是傷了身體如何是好?您好歹也勸勸呀?再說咱們晏國那麼大,能人異士不少,咱們用心找找,說不定能找到奇人醫好那孩子是不是?”
興文帝忙定了定神,接過陳雲捧上的絲巾擦了擦臉,扶起靜王柔聲道,“小九,別再傷心了,如今他人在這裏,咱們好好照顧他就是了,朕叫人找找,看能不能找到能人醫好他的腿。”
靜王強笑著點點頭,“嗯,皇兄,都怪小九不好,惹你傷心了。”
“皇上、王爺,淨淨麵吧?”陳雲已吩咐人捧來了溫水毛巾。
興文帝洗了臉丟下毛巾起身,“小九,天也不早了,朕也該回宮了,那孩子你就多留留神,他要用什麼隻管去宮裏拿,咱們看看能不能慢慢想個辦法,先讓他開口說話,他這樣不言不語的,總歸是不大好。”
靜王黯然的搖搖頭,“當初他的傷那麼重,用什麼藥都沒有用,大夫都說他是心死了,一心求死,所以再好的藥都沒有用,把我急得焦頭爛額。後來飛紅跟我說,不如找相國寺的高僧來開導開導他,給他講講佛經,也許他能聽進去,我就找了相國寺的無相大師來,每日在床前給他解讀經文,這樣過了五天還是一點用都沒有,無論我們怎麼勸慰哀求他他都無動於衷。就在我們束手無策時,雲遊到相國寺的無嗔大師聽說了,特意趕到這裏,親自給他療傷,每日都在王府陪他,這樣才漸漸有了起色,可就是依然不肯開口說話。直到他的傷都好的差不多了,身體狀況漸漸穩定下來,無嗔大師才告辭離開,走時他依然沒說一句話。”
興文帝皺眉歎了口氣,安慰的拍拍他,“慢慢來吧,朕先走了,你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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