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95 更新時間：12-03-05 23:51
冬日晝短夜長，冷倦飛歪在暖榻上似睡非睡的不過眯了一盞茶的功夫，外麵一層淡薄的陽光就收盡了。靜王伸手把他扶坐起來，蘇湘端來熱水伺候他洗漱了一下，靜王從王豐手裏接過冰糖蓮子燕窩羮遞到他手上，一邊輕輕說，“倦飛，不如今晚上就在這裏歇了吧？你以前住的房間我每天都讓人打掃，還保持著原來的樣子，你難得出來，明天我陪你在城裏四處轉轉。”
冷倦飛搖搖頭，“算了，這兩天你這裏人多，你知道我不喜歡吵。”盅子裏的燕窩吃了幾口隨手遞給蘇湘，問道，“他們還沒回來嗎？”
“還沒呢。”蘇湘不安的陪笑道，“公子，要不再叫人去催催？”
冷倦飛皺眉道，“算了，我們先走吧。”
靜王知道留不住他，怕天晚了太冷，便起身把他抱到榻沿上讓蘇湘幫他穿鞋子，自己拿了帽子給他戴上，“那我就不留你了，晚了越發冷，先叫他們送你回宮去，冷熾我叫人去找，改日我去宮裏瞧你。”一邊說一邊用毛毯把他整個人包好，親自抱出來。
外麵柳若風與雷暴早備好了馬車，裏麵生著暖烘烘的炭火，蘇湘先上去把冷倦飛接進去，安置好了他才放下暖簾下來，關好了門一起向靜王行了禮，趕著馬車緩緩出了靜王府。靜王到底不放心，一直送出大門叮囑了幾句，叫江楓帶了幾個人一起護送去了。
冷倦飛獨自倚在車窗上，把厚簾子扒開了一線，靜靜的看著珠簾外觸手可及的繁華熱鬧。騎馬護持在車邊的柳若風注意到冷倦飛的舉動，立刻輕輕咳嗽一聲，向回頭看過來的蘇湘使了個眼色示意放緩車速，然後落下幾步讓出車窗的位置，不緊不慢的跟在側後留心著他的神色。
“糖——葫蘆，賣——糖葫蘆囉！”一陣吆喝由遠而近，“糖——葫蘆，又酸又甜的糖——葫蘆！”
柳若風見冷倦飛一手扒著水晶簾子，不知不覺探出了半個頭，眼睛一路跟著斜對麵街邊一老頭扛著的紅豔豔的糖葫蘆，忙俯身微笑道，“公子，那老爺子的糖葫蘆是這京城出了名的，冷熾兄弟也愛吃這個，我去叫過來買兩串來可好？”
冷倦飛不覺點了頭，“好。”
柳若風大喜，立刻撥馬追上那賣糖葫蘆的老頭，“大爺慢走，這邊來我們公子挑兩串。”
“哎哎！好好！”須發皆白的老頭答應隨柳若風的指引往候在對麵的馬車走來，到車邊看到窗上一張花朵般好看的臉，不覺呆了一下，慌忙放下草人哈著腰陪笑道，“小老兒給公子請安！”
“大爺不用客氣。”柳若風下馬扶了老頭一把，接過插滿糖葫蘆的草人湊到車窗前，“公子，你瞧瞧中意哪串？我幫你撥下來。”
冷倦飛雙眼亮晶晶的，上上下下前前後後細細的看了個遍，自己伸手出來撥下一串，含笑舉到唇邊嗅了嗅，又抬起頭來找。
“喲，好誘人的糖葫蘆！”忽然一人笑著走過來，興致勃勃的挑著草人上的糖葫蘆，眼睛卻透過一串串糖葫蘆看著冷倦飛。
“李將軍？”一行人不覺同時一愣，都是皇上與靜王身邊的人，自然都認識皇上最寵信的名將李狂歌。見李狂歌隻盯著冷倦飛看，柳若風與蘇湘臉上不禁現出一絲怒色。冷倦飛漠然的與李狂歌對視了一眼，垂下眼睫隨手撥下一串糖葫蘆，隨即縮回車內放下厚簾子。
大家忙過來見禮，“李將軍。”
“不客氣。”李狂歌笑著點點頭。
柳若風把草人還給老頭，向李狂歌拱拱手，“李將軍，請恕我等先行一步，您自便。”說罷給了錢就要上馬。
“且慢。”李狂歌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攀住車窗，對著窗內笑容可掬道，“怎麼，見了故人話都沒一句就急著走？”
大家又吃了一驚，都驚疑不定的瞪著李狂歌，柳若風幾人生怕他惹惱了冷倦飛，忙按下心裏的疑惑沉聲道，“李將軍，天色不早，我們公子要回宮了，請您讓開。”
李狂歌毫不理會，隻悠然瞧著車窗內笑眯眯道，“真沒想到，名動京城的無憂公子竟會是李某的舊識，真可謂是人生無處不相蓬啊！冷公子，你說是不是呢？”
車內靜悄悄的，冷倦飛仿佛睡著了一樣，毫無動靜。柳若風哪裏敢再耽擱，瞪著李狂歌怒道，“李將軍，請您自重！”
李狂歌眯起眼睛瞧了柳若風一眼，又回頭好整以暇的對窗內笑道，“李某身邊有一人，出生入死當牛做馬伺候了李某三年，吃盡了苦頭受盡了屈辱，聽說這人原本是什麼武林世家的公子，曾是冷公子的朋友，不知冷公子有沒有興趣與這位故友敘敘舊呢？”
車內冷倦飛依然沒說話，沒有半點反應。
李狂歌故做遺憾的歎了口氣，收回手黯然自言自語道，“冷公子果然是人如其姓呐！若那位自做多情的世家公子知道了世人口中的無憂公子是誰，不知又會做何感想？說不定一時衝動會大鬧皇宮，也可能會跑去江南找當年那惡……”
嘩的一聲，窗簾掀開露出冷倦飛憤怒的臉，“李狂歌！你到底要怎樣？”
李狂歌回身笑眯眯的瞧著他，“喲，冷大公子，你終於認出我來了？”
冷倦飛唰的拉下簾子，怒道，“回宮！”
李狂歌退開兩步，笑容滿麵的目送著馬車疾馳而去。
冷倦飛閉目靠在軟枕上，胸口起伏不定，兩串紅豔豔的糖葫蘆擱在身邊小幾上的瑪瑙碟子裏，一口也沒吃。車外柳若風幾人誰也不敢出聲，都滿懷心思謹慎的護持著馬車，半刻也不敢耽擱直往西苑奔去。
回到無憂宮，蘇湘小心翼翼的伺候冷倦飛洗漱了躺到西暖閣火邊的躺椅上，自始自終，他都沒說一句話。大家麵麵相覷暗暗發愁，都不知所措的守在門口，誰也不敢上前勸解，隻盼著冷熾快回來。誰知到天色黑透也不見他與楊小樓的影子。蘇湘不禁煩躁的悄聲道，“這個冷熾，怎麼還不回來呢？”
柳若風心中暗自焦慮不安，他與楊小樓共事多年，自然深知楊小樓行事的原則，此刻卻無暇多做猜測，隻悄聲對蘇湘說，“天色不早了，公公把公子的晚膳傳進來，好歹勸公子吃一點吧。”
蘇湘無奈的點點頭，愁眉苦臉的去了。
冷倦飛一手撐著額頭，一動不動的歪著，也不知是在養神還是在發呆。蘇湘輕手輕腳的把晚膳擺在他身邊的小桌子上，戰戰兢兢的陪笑道，“公子，您該用晚膳了，今兒出去了一天，您隻怕也累了，用了膳奴才伺候您沐浴了，也好早點歇著不是？”
冷倦飛沒說話，放下手坐起來，掃了一眼桌上，一聲不響的端起麵前的素粥吃了半碗，桌上六色精致的湯菜嚐也沒嚐，丟下碗筷道，“收了吧。”
雷暴忙過來搬了桌子出去，蘇湘捧了溫水過來伺候他漱了口淨了手，放了杯開水在他身邊的小幾上，才退出去吃飯。柳若風抽空出去，暗自安排了人即刻去找冷熾兩人，然後才回來吃飯。
冷倦飛一直在火邊呆呆的出神，坐了一會兒就讓蘇湘抱他去浴室洗了，放到床上就閉上了眼睛，連冷熾也忘了問，仿佛累極了。蘇湘幾人暗自擔心，想叫禦醫來看看卻又怕他生氣，隻得行坐不安的守在外麵。簾幕低垂的床上毫無動靜，冷倦飛似乎睡著了，大家稍稍鬆了口氣，卻誰也不敢離開。
嚴霜如雪，一輪冷月獨懸寒霄蒼穹，照著華美岑寂的無憂宮。
“林姐姐！”簾幕深深的內殿驀然傳出冷倦飛一聲驚叫。
“公子！”柳若風三人一同衝了進去。
冷倦飛滿頭冷汗，臉上掛著淚水，神色恍惚的哭泣道，“不！別丟下我哥！求你……”
“公子！公子醒醒！”三人手忙腳亂的抱住冷倦飛，又疼又急的喚道，“公子！沒事的，都不是真的，是做夢呢！”
冷倦飛不覺慢慢住了哭泣，呆呆的望著眼前的三人，大大的眼中還含著淚，仿佛還沒從夢境中回過神來。
柳若風把他冰冷的手捂在懷裏，用衣袖擦著他臉上的汗，一邊柔聲安慰，“公子，你別擔心，你剛才就是做了個夢，大家都說做夢和現實是反的，不會有事的。”
雷暴已飛快的端了熱水進來，柳若風退到旁邊，蘇湘解了冷倦飛的睡袍，接過雷暴遞上的熱毛巾迅速的幫他擦了身體，換過睡袍用毛毯包好，柳若風過來抱起他，蘇湘手腳麻利的換了床上的被子枕頭才把他放回去。
冷倦飛靠著柳若風喝了半杯水，一轉頭看到前窗書案上那顆夜明珠，忽然問道，“冷熾呢？”
大家一愣，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立刻就瞪大了眼睛，一直放在那個白玉盤中的那顆月魂此刻正華光四射，中間那枚珠芯圓滿如畫熠熠生輝，浮在那顆晶瑩剔透的外珠中竟似寒霄月魄。大家這才驚覺滿殿霜雪般皎潔的光芒竟是從那顆月魂中散發出來的，剛才慌亂之中並沒有人掌燈進來。
雷暴癡癡的笑道，“難怪這顆珠子叫月魂，原來果然能像月亮一樣變化，真奇妙……”
冷倦飛疲倦的閉上眼睛，“找個盒子把它裝起來吧，別擱那兒了。”
“是。”蘇湘立刻出去找了個白香木小盒子來，小心的拿起夜明珠放到盒子裏的明黃絲緞上，再合上蓋子，殿中立刻暗淡下來，他忙收了盒子出去掌了盞燈進來。
柳若風輕輕把冷倦飛放平到枕上塞好被子，柔聲道，“公子，我們都在這兒守著，你睡吧，剛才小樓讓人捎話來，說冷熾喝多了點兒酒把他送回家去了，明天回來。”
“嗯。”冷倦飛閉著眼應道，“不用都在這，有一個人就夠了。”
“那我在這兒陪公子！”雷暴立刻說，搶到床尾笑著把手伸進被子裏，半趴在床上把他的雙腳抱進懷裏。
柳若風與蘇湘笑著看了雷暴一眼，也不跟他爭，放下幾層簾子端了宮燈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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