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80 更新時間:11-07-21 10:59
那時袁軒才知道,什麼才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
最恐怖的事不是一隻野狗被扔到一群陌生的野狗中間,而是這隻狗被扔進來的時候,有多事的人說了一句:“這是狼啊。”
他奶奶的…什麼小戍長,誰愛當誰當,老子是不趟這個渾水了!
可是有時候,渾水不是你說不趟就不趟的。
“戍長!昨天帳篷倒了,折了一根梁木,壓壞了兩個人的腿!”
“戍長!雪太大,怎麼都堵不住,灌進帳篷裏麵來了!”
“戍長!驛路外麵的那截老城牆塌了一塊!住民要我們去修!”
“戍長!……”
那時候袁軒才知道,什麼叫戍邊。戍邊不是讓你天天防備從外麵來的敵人,而是在無數雞毛蒜皮的瑣事和手下們的惡意折騰中活下來的一種行為。
這種狀況整整持續了兩個月。
然而,在第三個月的十五那天晚上,有事發生了。
這裏的夜,本就應該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可是那天晚上,天尤其地黑,黑到了讓人懷疑自己的眼睛是否已經瞎了的程度。風出奇地靜,雪粒子也不再漫天飛舞了,連每隔幾天晚上,定期傳來的遙遠狼嚎也沒有出現。
天地間一片肅殺。
袁軒掀開帳篷,就感覺到有無形的力從半空中壓下來,這種詭異的壓抑,似曾相識。
懷裏,某件堅硬的物體開始悸動。
“戍長!外……”
“閉嘴。”
那小兵愣住。
“告訴大家,全都給我回來。今晚不需要執勤。”
“可是……”
“可是個屁!囉嗦什麼。”袁軒的語氣既不像往日那麼急,也沒有什麼嗬斥的意思在,倒像是含著無限的擔憂,“讓你去你就去。”
小兵怔怔地點了點頭,拔腿就跑了。
袁軒一個人,登上了雪坡。
死寂,沒有一點聲息的死寂。袁軒這才知道,嚎叫的風和打人的雪都是多麼好的東西,至少有它們在的時候,這片被凍裂了的土地還有一點粗獷的生命氣息。可是現在……
來了。
不需要懷疑,因為這種感覺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了一旦逼近,就能讓自己的血倒流,同時翻騰起來。
在暗之地界救任秀的時候見過,從觀禮台上躍入萬丈深淵的時候見過,和燧人敏一起墜入那兩兄弟的幻術之時,也至少從外觀上看到了它。
暗。
說不清這到底是一種什麼東西,隻能靠自己的身體和全部的本能,去感知它襲來的時候所有的征兆——
空氣變得壓抑,天空的顏色轉為灰暗,人的心中產生莫名的絕望。沒有形體卻可以吞沒任何東西,能讓所碰觸的一切改變形狀,變為那種粘糊糊的,沒有溫度的灰色雲霧,抑或是液體,將一切有生命和沒有生命的物體,化為它內在的一部分。
墨梅在輕笑。
雖然還是剪子的形態,但袁軒分明聽到了,他在笑。
逼近了!
前前後後,也就是兩秒鍾的光景:巨大的暗潮,沒有任何預兆地,從城牆的另一側湧來!眨眼之間就填滿了城牆下的雪溝!
手微動,墨梅幻化。
半人高的,有著黑色身軀,和血色紅梅圖案的鋒利剪刀!
“哢嚓。”
據後來有小兵回憶,那時他們隻是聽到了一聲溫柔的“哢嚓”聲。
溫柔然而清晰,聲音大得幾乎讓心髒收縮不靈。自從那一個聲音響起,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
非常非常的安靜。
然後所有人都聽到了,漸漸刮起來的,北風的聲音,慢慢地,雪也起來了,紛紛揚揚地,鵝毛一般從天上落下,第一次讓人覺得潔白美麗。
那一晚,荒涼的哨崗徹夜響著歡呼聲。
“戍長!你姓什麼啊?”
“呃…問這個幹嘛?”
“以前總是聽別人說,有姓氏的人和我們是不一樣的,今天才知道是哪裏不一樣…太厲害了簡直!”
“哈哈…你小子別貧了,把酒拿來!我冷得很。”
姓氏啊……
自己都忘記自己的姓氏了吧…那個從來沒有對別人說起過的,隻在鏡中和夢裏偶爾出現的姓氏,到底是不是屬於自己的,都不好說呢……
從那一天起,不管袁軒是怎麼看待自己的,在別人眼裏,“軒哥”都誕生了。
“軒哥”真的和別的小戍長不同,不要求早起,不強迫訓練,隻是,比別人更注意人的安危,任何一個晚上臨睡之前,都要點三遍人數。
雖然這裏隻有十九個年輕人,加上袁軒。
有人也曾問過,這樣懈怠的話,會不會被上麵懲罰?
袁軒腳丫子一伸,怕什麼,有我呢!願意罰就罰唄,不過我看,那些人從來都沒有管我們死活的意思。
有人又問,那萬一“暗”真的來了,像上次一次,我們可怎麼辦?
袁軒隻說了一個字。
跑。
對於沒有對抗它能力的人而言,隻能跑。不必要的犧牲是這個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有些事,注定隻能是一部分人能夠承擔的。
所以大家愛死了軒哥。
回憶就到此結束,因為南瓜在那邊喊了起來:“快來個人搭把手吧!把這人弄走!我要撒尿!”
立刻有兩個家夥放下手裏的柴火,衝了過去。
“啊呀,這是誰啊?”“快來快來!你們看啊,多了個怪人!”“軒哥,他什麼時候來的啊?送信的嗎?”
袁軒隻是搖頭。
日光漸漸白亮起來,這人的容貌比晚上清晰了很多。袁軒這才發現,原來在白天裏,他麵部的異域特征反而不那麼明顯了,隻有那蒼白的皮膚和長睫毛依舊和眾人明顯不同。
“醒了醒了!”“真的唉…他會說咱們的話嗎?”“噓——聽著啊你們倒是!”
那人的眼睛,睜開了。
所有人為之一震。
包括袁軒在內。
幻覺嗎…為什麼在直視著他眼睛的那一刻,會有一種還在夜裏的錯覺?
“人很多啊。”那人被這麼多人盯著,卻沒有絲毫的不自然,反而笑得很招搖,“都是來看我的嗎?”
呃…這還真是自戀得厲害。袁軒心裏這樣想著,手上卻撥開眾人的腦袋:“行了行了,是客人就招待吧,飯好了沒有?”
……
永遠沒有新鮮事的地方,一旦有那麼一點兒新鮮的事由,都會變成一天之內的焦點。
“喂,你看到那個人喝酒了沒有?直接往裏倒,嘿!真夠有量的。”“那當然!我還去和他喝了半天呢!”“你們有完沒完……”“你小子少在這裝了,剛才趴帳篷口往外看的不知道是誰啊——”“就是唉,這人真挺好看的,我剛才……”
“咳咳。”
“軒哥好!”“軒哥今天還執勤嗎咱?”“坐這坐這!”
袁軒杵在帳篷門口,既沒有進去的意思,也沒有把人拽出來的意思:“你們睡你們的吧,今晚算了。”
“誒?”“真的假的啊……”“剛好輪到我哎!太好了!”
本來已經開始鋪床的南瓜聽到這話,卻打了個冷顫:“軒哥,不是要出事吧?”
屋裏頓時鴉雀無聲,有的人臉色都變了。
“胡說什麼呢,”袁軒笑笑,“我是想和客人出去喝點酒,順手幫你們把班值了。”
這不是謊話,袁軒真的是這樣想的。
這一整天裏,異域的來客一直在和大家嘻嘻哈哈地胡侃,對什麼都好奇,又沒有一點脾氣,有問必答,又答非所問,始終懶懶地卻口才奇好,哄得大夥每過一陣子就要哄笑一陣。
這個人到底是做什麼的?
袁軒在意的不是其他,而是今天早晨,那詭異的一瞬間。
絕對不止是自己一個人的反應。當時袁軒明明看到,所有人都呆了一下,隻不過馬上就忘掉了而已。
那是一雙能承載夜色的眸子,那是一個能和夜色化為一體的人。
不簡單的家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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