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849 更新時間：11-05-29 00:26
原來這青衣儒生姓蔣，名良，字仲和，乃漢中醫藥名門蔣家當家人蔣老太爺的同宗侄兒輩，其父蔣興在蔣家做賬房，從小便教他以讀書為業，可惜他小子不善此道，到了而立之年，卻依然隻是個秀才。
蔣興隻得在蔣家給他謀了個買辦的職位，沒想到他讀書不行，卻是做生意的好手，應酬交際，也十分老道，且為人忠厚，不出幾年，便升上副總管了。
可惜他八字過硬，先後娶了三任妻子，都過世了，也沒留下一兒半女的。
而這蔣家，這一脈也是人丁單薄，蔣老太爺如今已年過半百了，隻有嫡妻養了一子，偏養到二十歲上死了，隻添了一個孫女，便愛如珍寶，有心讓她招贅繼承家業的，從小便如男孩般請先生教書識字，隻是未免驕縱些。
可是同宗的人，偏說沒有女子繼承家業的道理，定要他在家族中過繼一個孫子。蔣老太爺哪裏願意，兩下裏便起了爭執。後來兩邊各讓一步，要以能者為先，以醫術高低為準。
這蔣家一族子孫中學醫的人也不少，雖說蔣老太爺親自教授孫女，到底不保險，聽聞逍遙宮招收學徒，便動了念頭，雖孫女尚且年幼，然為了大局著想，隻能忍痛去勸他孫女。
沒想到這蔣小姐，一聽此言，不僅不哭不鬧，反而十分樂意，蔣老太爺見孫女如此有誌氣，便也歡喜起來。
因蔣良一無家室，雙親有長兄奉養，且辦事得力，蔣老太爺便將送孫女上逍遙宮做學徒的事委了他，並且囑咐他同兩個心腹家丁不必回來，隻在附近住下來，好有個照應。
這裏蔣良自住進永福客棧後，便漸漸與許掌櫃熟絡起來，見許掌櫃為人仗義豪爽，不是那邊重利不重人情的生意人，便有心在此長住。
這一日，蔣良向許掌櫃打聽逍遙宮的事情，許掌櫃便說“要說逍遙宮的事情，在下雖耳聞一些，卻也不十分清楚，我倒有一個朋友在本鎮的一個鄉紳家做西賓，逍遙宮的米糧都是這個鄉紳供應的，他家與逍遙宮的人極熟，我這朋友也因此對逍遙宮有些知曉，何不請了他來？”
蔣良便說極秒，便托許掌櫃請了胡老夫子來客棧吃酒。
這裏三人正談著，便有蔣家仆人來找蔣良，原來這個仆人在鎮東頭閑逛時遇到了一個故人，卻是蔣家同宗一門，名喚蔣天音，也領著他兒子蔣軒準備上天際山。
蔣良得了這個信，心下十分著急，忙回去將這個事稟告蔣小姐。
沒想到蔣小姐聽見後，卻十分高興，笑道：“來的好，正好有人跟我比試一番。不然，以後縱使我醫術贏了那些人，他們也隻會說逍遙宮教的好，卻與我無關了。”
蔣良心想，怪道人說蔣小姐和老太爺一個模子呢，原來也這般要強，又將打聽到的逍遙宮情景告訴蔣小姐，順便提了下有兩個乞兒上山的事。
那蔣小姐頓時沉下臉來，氣道：“這樣的人也想去逍遙宮？好笑！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蔣良知道她向來有些心高氣傲的，也不好接話，隻告辭出去了，心下不免忐忑，便將蔣軒到逍遙宮學徒的事修書一封給蔣老太爺。
過了幾日便是藥王節，蔣良早將一切打點好，吃過早飯，便要送蔣小姐上天際山。
眾家丁收拾已畢，隻在大廳裏等小姐下樓。
突然聽見後院一陣腳步聲，便有許掌櫃，許夫人同那兩名乞兒從後門進來了。
原來這客棧隻有三層，上兩層共二十多間廂房，底下一層是大廳，廚房，賬房和庫房，客棧的北麵有七八間瓦房，並一個院子，是許掌櫃自家住所。這大廳的西北角便有一個小門通往後院。
蔣良拿眼打量那兩個乞兒，一個濃眉大眼，國字臉，身量稍高，略顯成熟，另一個圓圓臉兒，滿嘴含笑，十分可愛。兩個人都是一色的蔥綠短卦，月白裙，千層底布鞋，頭上隻用紅繩紮了個髻，背上各綁了一個包裹。
許掌櫃過來與蔣良寒暄，蔣良便問她兩個叫什麼名字。許掌櫃指著高一點的那個說：“這個是於小群”，又指另一個道：“小的叫王慧。”又讓她兩個叫蔣良叔叔，又說了一會閑話，便出門去了。
許夫人送至門口，又囑咐了許多諸如要互相扶持，聽師傅教誨之類的話，她兩個一一答應了，也說了些“幹娘保重身體之類”的話，方隨許掌櫃去了。
許掌櫃一行沿著天水走了半個多時辰，又繞過一個小山郭，方望見不遠處的天際山。於小群立刻被天際山的氣勢嚇住了。她還是頭一次看到這麼高的山，好像看不到頂一樣，隻能看到一半，剩下的都被掩蓋在雲層中，在雲霧的圍繞下，顯得朦朦朧朧地。
王惠在一旁拉了拉於小群的衣角：“小群姐姐，還有多遠啊，我累了。”
於小群不確定的望了望許掌櫃，許掌櫃笑道：“就快啦，你看，前麵的就是天際山啦，小惠再挺一會啊。”說著一手牽一個，往天際山走去。
聽了許掌櫃的話，於小群心裏頓時翻騰起來，想著自己和王慧走了七八百裏路，經曆了多少困苦，終於快到了，連手都激動的出汗。
不一會兒，他們便來到天際山腳下，抬眼便見山腰上設著一個哨崗，卻是一棵千年下，立著一個八角亭子，旁邊樹一麵大旗，上書：“逍遙第一亭”。有幾個逍遙宮的弟子在那裏接待，有許多行人在那裏排隊。
又爬了一陣子，許掌櫃便領著於小群和王慧排上隊了。在她們前麵，是一個年輕婦人領著一個瘦瘦的小女孩，那婦人上著白紗對襟小褂，下著石榴裙，頭上梳了個雙環望仙髻，插了一枚粉蝶戲花玉步搖，腕上戴了一串赤金鑲鑽的鐲子，像是有錢人家的太太。
那隊伍移動的緩慢，許掌櫃等的心焦，便向那個婦人請教：“這位夫人，可知前麵怎麼了？為什麼大家都在這裏等，不再上山了呢？”
那個婦人回過頭來，看著她們笑了笑：“你家閨女也是想上山拜師的吧。我家思思也是。聽說家人隻能送到這裏，孩子們由逍遙宮的弟子領上去。在前麵哨亭要逐個登記，所以走的慢。”
許掌櫃點了點頭，於小群和王惠卻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那婦人從身後拉出一個瘦瘦的女孩：“這是我家思思，也是想要上山的，以後你們就是同門了，要互相照應啊。”
於小群仔細打量那個女孩，就見那女孩滿臉稚氣，眉目和那婦人有幾分相似，十分清秀，好像比自己小幾分，和王惠差不多大。生得小巧玲瓏，嘴巴抿著，好像很怕生，還害羞，見自己打量著她，不由得往婦人身後躲去。
王惠顯然對那女孩有好感，想要上前拉她的手，那女孩更是怕得往後縮去，眼淚還在眼眶裏打轉，顯然被嚇到了。
那婦人見了，忙回頭哄到：“思思，快過來跟兩位姐姐打招呼。”說著又回過頭來對於小群她們道：“二位別惱，我家思思膽子小，以後還望兩位姑娘多加照應。”
隊伍緩緩的移動，人群中有因親子離別而哭的，有盈盈囑咐的，離那哨亭還有七八米的地方，已有逍遙宮的弟子說明親屬止步，許掌櫃便下山去了，那婦人又百般叮囑她女兒，又央求於小群關照思思，才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待到排到她們時，於小群緊張得手心全是汗，生怕人家不理自己。還好逍遙宮的人頗為和善，聽了她說明了緣由，便然她們在旁邊一顆大鬆樹下等，說一會兒便領她們上山。
於小群想不到會這麼容易，鬆了口氣，略微打量了一下周圍的人。方才就覺得不知道是誰在說話，這會兒定下來，才發現不遠處圍了一群男孩。
中間站著一個極瘦的男孩子，指手畫腳地不知在說些什麼，周圍的人不時發出驚歎聲，有的還露出了羨慕的神色，想來那男孩在說什麼有關逍遙宮的傳聞吧。
於小群皺皺眉頭，她平日最討厭什麼市井傳聞之類，覺得不過是人們無聊時候的胡謅，對這些散播傳言的人也沒有好感。
見王惠一臉向往，想要去聽的樣子，於小群拉住王惠，讓她安分些，保存體力，一會兒上山會很辛苦。
不過幹坐著也著實無聊，於小群四處打量，被一個坐在角落的男孩子吸引住了。
那個男孩子並沒有加入不遠處的一群男孩子中，隻是自己坐在那裏，把玩兒著手裏的燈籠。那個燈籠算不上精致，隻能算是做得很細致罷了，不知道他怎麼能玩那麼久。
於小群正自納悶，被王惠拉住了衣服：“小群姐姐，你看，那個姐姐的衣服好漂亮啊？”
順著王惠指的方向看去，於小群見前麵走來一位六七歲的女孩兒，衣著華貴，秀而不群。頭上梳著小小的髻，綰著碎花連珠釵，項上戴著碧玉如來，身上穿著百蝶穿花月白襖，外罩粉色繡邊背心，下著米白百褶裙，背上帶了一個鵝黃洋布包裹。榮長臉兒，雙眉微揚，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翹，嘴唇偏薄，麵容清麗，隻是麵色孤傲，似不好相處。
那女孩見王慧直愣愣的盯著她看，正眼也不抬，隻一徑過去了。
這時，幾名逍遙宮弟子走過來要領大家上山。小孩們被分成了幾組，由不同的人領著上山。
天際山畢竟巍峨險峻，即便有熟識道路情況的人帶路，對於小群她們這群孩子來說也頗為費勁。
走了一會，於小群往下看去，這回倒是連山腳都看不到了，她們好像掛在半空中一樣，向下向上看隻能看到雲霧。
一旁的王惠就早喊累了，一開始還能聽於小群的話，堅持往前走，後來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任於小群怎麼拉都不起來。於小群正在勸王惠，就聽到不遠處一聲嗬斥。
於小群尋聲看去，原來是那個傲氣的小姑娘正滿臉怒氣的和思思發脾氣。
聽上去好像是思思不小心踩了那大小姐一下，那個大小姐便大驚小怪吵著讓思思賠她。思思本來就膽小，見到這個架勢，除了不停地掉眼淚道歉外，不知如何是好。
於小群忙跑過去攔在思思前麵：“你這個人怎麼不講道理，思思已經給你道歉了，你還想怎樣？”
又瞅了一眼那大小姐的鞋子：“我看也沒怎麼踩髒，就算踩髒了，我們幫你刷就是，做什麼非要把她弄哭？”
那大小姐冷哼一聲：“你懂什麼，我這鞋上的珍珠都是南海的，碰掉了你陪得起嘛？況且我自和她說話，又幹你什麼事兒？”又回頭對思思冷笑：“做什麼楚楚可憐的樣子，跟你那個娘一個樣兒，沒得叫人惡心。”
這話說得有些過分了，於小群聽得心頭直冒火，就想上去給蔣家大小姐幾巴掌，看她那張嘴還說不說得出如此囂張的話。
後麵思思卻是輕輕拉著她，充盈著淚水的眼中，滿是哀求，像是請她不要惹事兒。一旁那個之前在山下看到的瘦弱的男生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一直在起哄，一時間僵在那裏，不知怎麼辦才好。
好在前麵帶路的逍遙宮弟子發現這邊走慢了些，過來催。蔣家大小姐哼了一聲，拿腳走開了，於小群也拉著思思和王惠一起走。
王惠見了思思自是十分開心，拉著思思說東說西。思思卻一聲不作，隻能在一旁聽著。
於小群見思思麵上不是很自然，忙攔住王惠：“小惠，你也少說兩句，剛才不是還喊累麼。”又安慰思思道：“方才那大小姐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思思低下頭：“剛才多謝你替我解圍。隻是她罵我就好，卻連累我娘也叫她罵。”
眼看著楊思思又有要哭的趨勢，於小群氣道：“這人也太沒教養，還是千金小姐，呸。”
王惠雖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也在旁邊摻和：“管她千斤百斤，能吃飽就好啦。”
楊思思卻被她逗樂了，撲哧笑出聲來。正走著，於小群覺得被王惠拉住衣襟，才想回頭問王惠出了什麼事兒，就聽王惠驚訝地喊道：“小群姐姐，你看旁邊樹上的葉子怎麼都黃了？剛才走過的路，旁邊的葉子還都是綠的呢。”
順著王惠手指的方向一看，於小群也是一愣，方才上山的時候隻顧著安慰楊思思，沒有太注意身邊的景色，經王惠一說，才看到旁邊的確是一派秋景。
按照日子來算，現在應該是孟夏時節，上山前看山腳的景色，已有了初夏的樣子。褪去了春日的青澀，顯現出了夏日獨有的特色。
路邊的樹木都披上了油綠色的葉子，在初夏的日光下閃閃發光。草叢也顯現出不同於嫩綠的翠色，不像春日的嬌嫩，倒顯得更加有活力。就連水流也湍急了不少，唱著歌一路往山下奔去。
才走了半日，來到山腰，這景色就已完全不同，好似到了秋日一般。金光色的樹葉掛滿枝頭，地上還有厚厚的一層，踩上去“嚓嚓”作響，卻還軟軟的。
清涼的風吹過，道旁的樹木隨風舞動，落葉也隨之飛舞，沒有深秋的落寞，反而讓人覺得心裏平靜許多。
同行的都是些小孩子，對於氣候的變化隻覺得好玩兒，看到地上鋪的厚厚一層落葉，都高興地在上去跑來跑去，還不時地揚起來。
在前麵帶路的逍遙宮弟子也不甚催促，隻是在他們鬧得厲害些好言勸阻，拉著他們繼續趕路。
又走了一陣子，漸漸覺得天氣好像涼了起來，周圍的草木漸漸少了，顏色也單調起來。帶路的逍遙宮弟子停下來，將大家都集中到了一起。
於小群往前看去，前麵幾乎是白茫茫的一片，她心想這裏就快到山頂了吧，那白茫茫一片應該就是市井人們常說的，在天際山上終年不化的白雪，難怪這麼冷。
再看王惠和楊思思，二人也感覺到了寒冷，擠在一起，試圖可以了暖和一點兒。
於小群摟著王惠和楊思思，正想著這麼冷的地方，她們的衣服又這麼單薄，一會兒該怎麼跟上，就聽逍遙宮的弟子在前麵說道：“這段路不好走，大家先在這裏等，我們會分別帶大家上山。”
還沒等於小群她們反應過來是什麼意思，就看到幾名逍遙宮的弟子，每人帶著兩個小孩兒，飛也似的消失了。
楊思思嚇得不輕，緊緊地拉著於小群和王惠：“他們，他們不見了，這是怎麼回事兒，大白天的鬧鬼麼？”
於小群安慰的拍拍楊思思：“思思別怕，那個估計就是輕功吧，看上去很快的樣子，這樣就不怕凍到了。”
她們三人正在一旁嘀咕，旁邊也響起了驚歎聲。
“哇，剛才那個人在飛麼？”
“可不是，你看一轉眼就不見了。”
“那幾個人被帶到哪兒去啦？”
“肯定被帶去逍遙宮啦。”
“我們一會兒也會被這麼帶上去？好可怕。”
“嘻嘻，膽小鬼，這有什麼可怕的，能飛一次怎麼想也值得。”
幾聲“咳咳”打斷了大家的議論，回頭一看，原來還是那個瘦弱的男孩。
他裝模作樣地四處看看，待到大家都在注意他，才說道：“你們別這麼大驚小怪的。都知道逍遙宮的醫術天下聞名，這功夫也是不得了的。聽說這代逍遙宮宮主的功夫比空山的掌門和少林寺的方丈也不差呢。”
聽他這麼一說，好多人都圍了上去，七嘴八舌道：“你趕緊說說，逍遙宮的功夫怎麼了不起了？”
那男孩見又有許多人圍上來，得意道：“我聽說啊，逍遙宮的九天神功與少林寺的易筋經、空山派的空山神掌，並稱武林三大絕學呢，不過九天神功隻有宮主會的……”
見周圍的人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想要散去的樣子，男孩急急補充道：“逍遙宮的其他功夫也很厲害啊，你們看剛才那人的輕功，在地上都沒留下什麼痕跡呢，這樣的境界很少有人能做到……”
他好像還想說什麼，就覺得自己身子一輕，嚇得“哇哇”大叫起來，原來逍遙宮的弟子已經來接他了，剩下的人看他這個樣子，都笑了起來。
不一會兒輪到於小群她們三個，看楊思思還是一副害怕地神情，於小群安慰道：“別怕，把眼睛閉上，一會兒就到了。”
那個來帶她們的逍遙宮弟子也笑道：“不錯，有我帶著，你們就放心好啦。若是害怕就閉著眼睛，不過會錯過不少風景哦。”說著左手抱了於小群，右手抱了楊思思，往山頂略去。
雖然於小群方才還在安慰楊思思，她自己心裏還是有些怕的。
感覺自己的身體淩空而起，於小群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又想到逍遙宮弟子說會錯過不少風景，於小群試著把眼睛睜開一條縫，探頭看去。
剛才向前看時隻覺得白茫茫的一片，想不到這一片白中還別有一般景致。
白雪隨風飄灑，掛滿了枝頭，想不到竟然還有樹，而且還能看出來是綠色的，大概是鬆柏吧。好像還有點點紅色，難道是梅花？
於小群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住了，興致勃勃地打量這雪中的景色，一點兒都不覺得害怕了。
她正看得出神，就覺得雙腳已經踏上了地麵。抬頭看去，不禁為自己看到的東西所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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