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882 更新時間:13-05-14 11:33
我做了一個很長,又很美的夢。
這個人仿佛是我,我聽得到心髒鼓動的聲音,由慢到快,是幸福的節奏。
這人又仿佛不是我,滿足的笑容中,淚水潸潸滑落,我卻感受不到一點悲喜。
隻是看著那個背影,定定地看著,縱使時間流轉,也不過是思念的一瞬。
我說,若是能看著你,就會想追上你,若是能追上你,就會想與你並肩,若是能與你並肩,就會想得到你,與你永遠一起。
但我卻是這樣容易滿足的一個人,僅僅是一個笑容就已足夠讓我永遠留在隻看得見你的世界裏。長久的思念是如此美妙的折磨,將我一步步推向你,隱忍的愛意又是如此安靜的守護,隔出一點點的距離。
記憶裏的你時常溫柔又不明所以地笑,我也跟著你露出難得的率真笑容,我們像兩個情商盡失的笨蛋,沒有一句玩笑情話,全身心投入在我們所追求的事情中。你自認為了解我,我也自認為了解自己。隻是我們都沒有注意,你可以對所有人那樣溫暖地笑,而我卻隻為你一人彎起嘴角,揚起眉梢。
安靜地,悄悄地在你身邊,不留痕跡地掩去內心的秘密,作為能與你並肩的人站在一起,看著你心滿意足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我也心滿意足地沉溺於有你的世界。
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下去,直到你哪天驀然發現我的心意,直到我哪天留下隻言片語魂歸天際。
而事實卻是,你將一生都奉獻給了自己鍾愛的事業,將畢生心血都留給了這片土地上的王國,用自己生命的結束換來千萬子民新生的轉折,隻是,獨獨沒有給我留下一句話。
臨終前你笑著對人說,所謂萬人敬仰的傳奇人物下場也不過如此罷。隻願來世平淡真實如凡人,卻依然有人伴在側。
淚水在臉上肆意流淌,我笑得像是當初第一次聽到你的讚賞。
我們都是自以為是的家夥,你死前終於想通,可惜我現在才明白。
臉上一片冰涼濡濕,終於清醒了一些。恍惚地想著夢裏那似是而非的片段,既然那不是我的,那應該就是另一個人的。我並無意窺探那深藏經年的情感,隻是它過於深刻入骨,就連時間與死亡也不能帶走分毫,奔騰熱烈,一如最初。
我閉著眼正準備再睡個三百回合,就被突如其來的一聲聲尖銳嘶啞的叫聲折磨得耳膜快破裂。
如指甲刮黑板的刺激持續不斷地在我耳邊回響,在我終於忍無可忍地睜開眼想要一把捏死噪音來源時,眼前白衣一閃而過。
白袍銀發,氣質清冽,麵容若雪,腳邊仿佛繞著清風,步履無聲,衣袂輕飄。
然後,安東尼達斯教授清清冷冷地開口,“別吵了,曲奇。”
我順著他視線的方向看過去,一隻站在籠子上的花羽鸚鵡正蹦躂著,抖落下些許絨毛,黑得發亮的喙敏捷地一啄,叨住一小塊扔過來的蘋果,熟練地踩在爪下,啃得嘎嘣脆。
安靜得讓人感到壓抑的偌大房間裏,隻回蕩著名叫曲奇的鸚鵡津津有味吃蘋果的聲音,曲奇將全部注意力放在蘋果上,萬年冰山教授則一言不發地看著它,而我正猶豫著自己的眼睛該放哪裏。
外麵忽然一陣人聲嘈雜,然後傳來禮貌的三下敲門聲。
“進來。”安東尼達斯教授繼續看著鸚鵡,也沒回頭。
門被推開,出現在門口的是一臉平靜的阿爾薩斯,他很快地掃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我,然後就看向窗邊的站著的人。
“塞西爾我準備帶走。”阿爾薩斯說。
“我還在想,要是曲奇吃完蘋果你還沒來,我就直接把人送到烏瑟爾那裏,”安東尼達斯教授轉過身,眉頭輕蹙,語氣微冷,“省得你們一個個過來找人,看著都煩。”
“克爾蘇加德已經來過了?”
“都來了好幾趟了,說是出於對未來潛在優秀學徒的愛惜,”一提到老克,教授的眉頭皺得更深了,“那家夥現在去找卡德加了,說是免得這事又傳到烏瑟爾那裏。”
阿爾薩斯點點頭,對著他微微欠身,“不管怎麼說,這次麻煩你了。”然後又看了一眼我,“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安東尼達斯教授也瞥了我一眼,“是啊,現在趁早把他送回醫院就是小事,把他帶到其他地方,就說不準了。”
阿爾薩斯沉默片刻,說道,“我會跟父王交代的。”
“你覺得陛下還會有讓步的餘地?對一個有著埃瑞達血統的人,把他好好安置在醫院,給他治療,還安排人給他授課,給他一次進達拉然的機會。要是再讓他住進王子殿下的晨光殿,恐怕烏瑟爾都要造反了。”
這是我聽過安東尼達斯教授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於是立刻表示讚同,“我回醫院。”
他們同時轉頭看向我,然後又同時無視了我,隻聽安東尼達斯教授警告道,“阿爾薩斯,要麼你把他治好丟醫院,要麼我把他扔給烏瑟爾,最好不要想著帶回晨光殿。”
阿爾薩斯看了我一眼,說道,“除非誰能保證他能活到考試前。”
嗤笑一聲,安東尼達斯將視線轉向了吃完蘋果正咂嘴的鸚鵡身上,慢條斯理地說道,“什麼時候連你也變得患得患失了。塞西爾不是下水道的老鼠,沒有那麼容易死。有時間擔心這個,倒不如好好教他法術抑製避免再發生這種事。”
“他要是跟下水道老鼠一樣省心就好了,”阿爾薩斯優雅地微微彎起嘴角,眉眼一揚,“看來,還是在這裏先治療再送他回去比較合理。”他眼中隱著一絲笑意。
安東尼達斯教授瞥了我一眼,皺眉道,“治療完就快些把他拿走,盡量在克爾蘇加德過來之前。我討厭人多,很吵。”
阿爾薩斯沒說什麼,隻是目光落在那隻吃飽睡著的花羽鸚鵡身上,不緊不慢地說道,“曲奇吵了你幾百年,怎麼也沒見你說過一個煩字。”
安東尼達斯教授冷哼一聲,寬袖一甩便往外走,一字一句冰冷得像是敲在冰上,“這麼遠跑過來卻是關心一隻鳥,阿爾薩斯殿下還真有閑心。”
“隻是關心一下教授日常生活的質量而已。”阿爾薩斯悠然說道,目送著安東尼達斯教授帶著一陣寒風走出去。
我從被子裏坐起來,有些好奇,“你跟所有教授都是這個相處模式?”
“當然不是,”阿爾薩斯利落地掀開我的被子,並迅速製住了我想要跟著被子一起挪走的身體,“別亂動,好好躺著。”
我把臉埋進邊上的被子裏,說什麼也不願翻過身,死人一樣趴在床上。
他輕歎一口氣,“轉過來,塞西爾。你這樣我怎麼治療。”
安靜了片刻,我在被子裏悶悶地小聲說道,“唉……對不起,又惹麻煩了。”
他的手輕輕地在我頭上揉了揉,“知道就好。”
我抿了抿唇,既然他沒問具體情況,還是決定不說了,說出來反倒像是在辯解。他的手很舒服,舒服得我迷迷糊糊地又想睡了,直到他的手順勢向下伸進了我的衣服。
“喂,你幹什麼。”我連忙翻過身,將他的手胡亂扯出去。
阿爾薩斯慢條斯理地攏了攏袖子,說道,“總算是轉過來了,我還在考慮要不要繼續下去。”
我瞥了他一眼,“殿下何時也開始好這口了。”
他笑得坦然,“你又何時開始把我的好意往壞處揣度了。”
阿爾薩斯的治療迅速又效率,我似乎都能感覺到身體組織正在生長。他的側臉線條優美得不像話,我就跟沒見過美人一樣噤了聲,直勾勾地盯著他看。想著以後他就算是墮落叛變,一定也是最好看的死亡騎士,可惜那時候就再也見不到了。
心中一歎,我不禁搖頭惋惜。
“在歎什麼氣?”他抬起頭,目光中的關切和詢問都恰到好處。
我想了想,直接問道,“你對霜之哀傷感不感興趣?”
他思慮片刻,反問道,“它有什麼值得我感興趣的地方嗎?”
“有啊,多了去了,”我給他細數,“那把劍的力量,所帶來的威懾,以及統治力。稍微有點想法的人都想得到它,書寫流傳萬世的傳奇。隻是,最終是駕馭那把劍,還是被它駕馭都說不準,不過,這反而更給它添了幾分神秘和魔力。”
他收了手完成治療,一邊把我扶起來,一邊淡淡地說道,“我不需要那些,不過,父王一直對它感興趣得很,說到底還是權力的擴張吧。如果哪天我真去尋了霜之哀傷,肯定不是為了我自己。”
“那是為你父王?”
“不知道。”他說。
這話題來得莫名其妙,我也適當地不再多問,伸伸胳膊站起來。
他從床上拾了件外衣披在我身上,“我送你回去。”
我隻得點頭,知道自己往後估計也沒臉拒絕了,便聽話地坐上了他召喚而來的……一條黑龍?
我瞠目結舌地看著有些眼熟的暴躁黑龍,“奧、奧妮克希亞……座龍?”
“嗯,獅鷲比較小,坐不下兩個人。”
“殿下……要低調……”
阿爾薩斯像是沒聽到,拍了拍黑龍的腿,然後把我扶了上去。阿爾薩斯坐在我後麵,雙臂從身後環著我拉住韁繩,輕輕一抖,就看到黑龍兩側巨大的黑翼便慢慢展開,身軀一震,霎時離地。
我的心情緊張中帶著激動,沒想到遊戲裏沒有拿到的坐騎,竟然現在就在我的身下,飛翔於天空。
我不禁興奮萬分,迎著風像範進一樣傻,“哈哈哈哈,老子終於坐上黑龍了!讓你們說老子臉醜手黑!”
阿爾薩斯環著我的手臂往裏緊了緊,說道,“別亂動,當心掉下去。馬上要到了。”
我低頭看著在視線裏迅速放大的醫療中心,又回頭看了看專心拉著韁繩的阿爾薩斯,想到明天依然能見到他,大腦突然一短路,我鬼使神差地就親上了他的臉。
在觸碰到他的一瞬間,理智突然被一道霹靂劈進腦袋,我這才反應過來,閃電般地轉過頭去。
黑龍落地之後,我揣著心律不齊的心下來,假裝四下張望看有沒有被人看到,刻意避開阿爾薩斯下來之後投過來的靜靜目光。
我被看得實在是沒臉避開了,隻得厚著臉皮開玩笑地說道,“本來想跟你說句話的,沒成想回頭時用力過猛,直接……哈哈,不好意思啊……”
他舒展眉目,表情有些微妙,最終搖了搖頭,“沒事。”
我在他靜穆的目光中做賊心虛地用最快速度消失在醫療中心的門口,沒命地一口氣跑上樓,衝進自己的病房,就連門口一向無視我的兩個侍衛都瞥了我一眼。
為了迅速平複過快的心跳和氣息——雖然多半是給累的——我抄起那本法術抑製的書隨便翻了一頁就開始看……
正好不小心翻到了夾著鉛筆素描的那頁,盡管我已經用最快地速度翻了過去,但還是把那位給驚醒了。
“阿爾薩斯……嗬嗬……”他促狹的聲音浮了上來,意味深長,“原來你是為了他。”
“當然不是,”我對他的腦部十分無語,“他隻不過在幫我。”
“是麼……”他拖長了音節,帶著玩味說道,“反正那也是你自己的事,別被算計了就行,免得這身體保不住。”
我嗤笑一聲,“你當人人都跟你一樣惡毒麼?再說我現在這個樣子,也沒什麼值得算計的東西吧。”
他沒有接話,而是懶洋洋地直接下了結論,“你有點喜歡他。”
我說,“廢話,他……那張臉誰不喜歡。”然後很快轉移話題,揶揄道,“總比你連喜歡誰都想不起來得好,看來是個薄情的人啊,還是說你喜歡的人完全不喜歡你所以你才刻意忘記了?”
“不可能,我的記憶力一向很好,就算是現在,哪一本書在圖書館的哪個位置我都知道。唯一記不清的事情……”古爾丹森森地低笑,“應該是死在我手下的人吧,鮮血噴湧的模樣都是一樣的……誰能記得哪個是哪個呢。”
我身體裏忽然升騰起陰寒的氣息,不禁打了個寒顫,連忙阻止他繼續說下去,“那大概是你沒喜歡過誰,但是也不太對……”我想起了那個夢,夢裏那個隻有背影的人,還有深深的,散不開的哀愁。
“什麼夢?”古爾丹問。
我說,“沒什麼,就是昨天做了個夢,但似乎也跟我沒關係。你知道嗎?”
“不記得了。”
“哦,那應該無所謂了。”
他沉默了好久,久到我都以為他又睡過去了,正準備安心看書,隻聽得他帶著一絲懷疑,自言自語地說,“我可能……喜歡過誰。”
我忙好奇地追問,“是不是書裏的那個?”
“不知道,隻是總覺得有件事要做,但又不可能完成。”
我開導他,“現在不要過早下結論嘛,除了讓死人複活成原來的樣子以外,我覺得應該沒啥不可能的事,再說還有我幫你。”
他輕蔑一笑,“你除了被動地提供給我這個身體,還有什麼可以幫得上的嗎?”
我被堵得一時語塞,隻得揮手道,“本來下個月還想帶你去看萬聖節的盛裝遊行呢,還是算了,你就這麼一直惡毒冰冷下去到死吧,難怪大家都討厭你……”
古爾丹極其自負,“因為他們都嫉妒我做了他們一輩子都不可能做到的事。”
“比如?”
“圖書館四分之一的書我都參與了撰寫,對埃瑞達法術的研究有一半都是我完成的,不然洛丹倫早垮了……也是我最先提出法師的三係天賦,另外,我還是肯瑞托議會的法術顧問。”
他聲音雖然懶散冗長,我卻因為內容而驚訝地長大了嘴巴,“天……你完全都掛在智者大廳的牆上了,洛丹倫卻對你這些隻字不提。”
“對了,還有沸騰之血也是我研製出來的。雖然沒有解藥,但獸人還是喜歡得很。”他陰沉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滿意。
“那個就不用說了,”我有些不快地打斷他,問道,“你這麼優秀,為什麼還要叛變?”
“不記得了。”他言簡意賅地說,然後便自行結束了談話,問什麼都沒有回應了。
我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出神,心想,為什麼他重要的事都不記得了呢,既然都不記得,為什麼又固執地留下一縷魂魄不肯離開。萬一他的願望是殺掉以前的死對頭,那要怎麼辦。
想著想著,我便拖著疲憊的身軀慢慢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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