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077 更新時間：11-05-25 02:40
第十六章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裏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放下手中的畫卷，楊淚抬頭向外望去，遠遠地看見顏雪兒已由宮女簇擁著走了過來，趕忙調整麵容起身相接，“德妃給皇後娘娘請安。”
“妹妹快起來，這裏不比皇宮，到了這兒了，就跟到自己家一樣，不必多禮。”說著便抬手將她扶了起來。
“姐姐好愜意，住在宮外，沒那麼多規矩束縛，妹妹我可就慘了，在宮裏邁個門檻都有三四個規矩，吃飯睡覺就更不用說了，每天都戰戰兢兢提心吊膽的，生怕出什麼差池，真是太累了。”
“……起碼，每天都會看見皇上。”顏雪兒深吸一口氣，雖是不情願，可還是說了出來，“皇上昨天夜裏還叫你的名字來著，可見對你用情至深，要是我能得到皇上對你一半兒的情意，就是有千百個規矩束縛著，我也願意。”正說著，忽然看見楊淚垂頭輕抖著肩膀，微不可查的笑聲也隨之傳來，進而越來越大。
“楊淚！”顏雪兒憤怒地蹬著她，“我跟你這般掏心挖肺，你何故如此嘲笑於我？”
“不……”楊淚抬頭，輕輕拭去了眼角的淚水，“她們都說我蒙君寵，承君恩。殊不知自打我進宮以來，連皇上的麵都沒見著，又哪兒來的寵愛？”
“怎麼會？”顏雪兒完全被她這一番話給鬧懵了，她清清楚楚地記得乾宇說出那個名字時的溫柔與迷戀，而眼前楊淚也不像是在說謊，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姐姐，你可能還不知道這其中的端由，可我入宮也有些時日了，我知道這裏的玄虛所在。”楊淚說完便轉身將那畫卷取了過來，衝著楊雪兒緩緩地展開。
隨著畫軸展開到窮盡，顏雪兒也認出了畫中人是誰，“洛離酹？”
“沒錯。”楊淚緊緊地盯著畫中人，“洛離酹，就是他！他每天跟在皇上身邊，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把皇上迷得神魂顛倒。我之所以會被選進宮也全是因為名字和他相似，皇上這麼做無非是為了掩人耳目，可他瞞得了別人卻瞞不過我。”放下畫卷，她一臉苦笑地看著顏雪兒，“姐姐現在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兒了吧，皇上叫的根本不是‘淚’，而是‘酹’，洛離酹。”
“怎麼會……”顏雪兒瞪大雙眼，一臉的不可置信。那個冷峻孤傲，對自己卻無比溫柔的皇上，竟會去喜歡一個男人？她一方麵替楊淚感到悲哀，可憐她就這樣白白做了別人的替身。而另一方麵她又暗自慶幸，慶幸自己並沒有什麼和洛離酹相似的地方，皇上是真心喜歡自己也說不定。殊不知心思單純的她，把一切心理活動全都表現在臉上，叫楊淚看個一清二楚。她不禁暗中嘲笑這個癡情的女人，可表麵的戲還要演下去。
“姐姐也不必為我感到悲哀，我一弱介女流，身如浮萍，本就沒什麼好憐惜的。可姐姐你不同，皇上迷戀洛離酹隻是一時被他勾了心竅，看得出皇上其實是真心喜歡你的，我隻想求姐姐能在皇上麵前勸慰幾句。若皇上真能迷途知返，不僅你能和相愛之人廝守一生，我也可以不必頂著別人的名字遭人閑話。如果姐姐真能做到，我就是老死在深宮裏也心甘情願。”說完被叩伏在地，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顏雪兒心有觸動，也不禁鼻尖一酸，連忙彎腰扶起她的肩膀，“妹妹放心，這件事姐姐給你做主，絕不會讓你受委屈！”
兩人一站一跪，就這樣在花都水榭達成共識。
再說此時的聖德宮，我們平常精明能幹的鍾大總管正在經受暴風雨的洗禮，而這場暴風雨的源頭毫無疑問正是眼前這位九五之尊。乾宇從昨天下午開始心情就一直不好，晚上從將軍府出來臉上總算出現點兒笑容，不想今天早上下了早朝臉都綠了，眉宇間煞氣十足，見了誰都是一副要殺人的表情。當然，皇上情緒轉變如此之快也不是沒有緣由的，想到這裏，小鍾子微微地歎了口氣。洛大人被禁足，每天連個麵兒都見不著，這讓剛剛陷入熱戀的乾宇怎麼受得了？好不容易在王相的安排下，今天可以在安國府碰個麵，沒想到早朝上竟然聽到洛丘身體欠安，不能上朝的消息，那想必洛大人也一定要陪在將軍身旁端茶送水寸步不離了，一場花前月下的約會就這樣不了了之，叫乾宇怎能不氣憤？
“小鍾子！”
“啊！……啊？皇上有什麼吩咐？”
“起駕花都水榭！”
“是。”小鍾子趕忙俯首答應，匆匆地下去準備了。
顏雪兒這邊還在和楊淚說著閑話，遠遠的忽然聽到馬車的車轍之聲，隨之而來的便是小鍾子尖細的嗓音，“皇上駕到……”
兩人互相對望了一眼，都趕忙整理儀容迎了上去，“臣妾給萬歲爺請安。”
“起來吧。”乾宇朝兩人擺下手，撩起衣袍走進正堂，“德妃也在啊。”
“是，皇上。”楊淚上前福了一褔，“臣妾今日心中煩悶，特意過來和姐姐說說話。”
“嗯。”乾宇隻是輕輕點頭，並沒有往下接話的意思。
“皇上似乎心情不好，可是有什麼心事？”顏雪兒走上前，一臉關切地問道。
“哼！”乾宇用力地拍了下椅端的靠墊，“洛丘居功自傲，簡直欺人太甚！”
“皇上……”顏雪兒被皇上此舉嚇了一跳，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反倒是楊淚走上前，冷靜地說道：“洛家世代公侯，到洛丘這一代算是巔峰了吧，居功自傲是小事，皇上要防他功高蓋主啊！”
楊淚一語道破乾宇的擔憂，乾宇不禁抬眼仔細打量起眼前這位妃子，“你是楊淚，父親是普羅總督楊傳？”
“是。”楊淚低頭回著話。
“嗯，果然是出身名門，見識非常，那依你之見，朕應該怎麼做？”乾宇漫不經心地問道。
“皇上，昔日重耳在內而危，在外則安矣。今日我們不妨逆向來推，匈奴現今已止戰求和，邊關並不需要太多的兵士。皇上您可以把洛丘調往邊關，卻不給他兵權，這樣即使他有謀逆之心也是勢單力薄，掀不起大浪，就算他真的黃袍加身起兵謀反，長路漫漫，還沒等他殺過來皇上您已經準備好應戰了。”
“好！德妃之語甚合朕意。”乾宇站起身來，臉上笑意盈盈，如果洛丘去了邊關，那酹就不必再禁足了吧，想到這裏乾宇不禁心花怒放，恨不得此刻就打發洛丘走人。
“朕還有事，就不陪你們了。”說完便走出正堂。
“臣妾恭送萬歲爺。”兩人一齊在門口行了禮，直到乾宇走遠了才站起身，“妹妹，我看洛將軍對大新赤膽忠心，絕不像謀反篡逆之輩。”顏雪兒正色說道。
“這個我當然知道，隻是有他在皇城，洛離酹就有一座靠山，我們想懲治他並不容易，隻有等洛將軍離開之後方能下手。”
“哎……洛家世代公侯將相，怎麼會有洛離酹這樣人呢？”顏雪兒惋惜地歎了口氣。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命鎮國將軍洛丘火速前往繁關，即日起程，不得有誤，欽此！”小鍾子高聲念完聖旨，便將它卷了起來彎腰遞向洛丘，“將軍，接旨吧。”
“臣洛丘接旨。”洛丘跪地叩首，剛欲接旨，卻被洛離酹伸手擋在中間。
“父親，您的病還沒好呢，怎可孤身一人前去犯險？”說著便一把奪過聖旨，“我去找皇上問個明白！”
“酹！不可胡鬧，這是皇命，豈能拒絕？”洛丘厲聲喝止了他，拿過他手中的聖旨，“臣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哼！”洛離酹狠狠地瞪了小鍾子一眼，轉身憤憤地走回房去。
“呃……”小鍾子頓時覺得自己是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這是皇上的旨意，關我什麼事啊？
送走了小鍾子，洛丘也轉身回房，剛一進屋便聞到一股濃濃的中藥味，隻見洛離酹正坐在桌旁，拿著小扇子使勁兒地扇著桌上的藥爐，一臉賭氣的摸樣不禁令洛丘莞爾。
“我今天突然生病，讓你和乾宇的約會泡湯了？”洛丘調侃地問道。
意外的，洛離酹並沒有臉紅埋怨，而是放下小扇子一臉正色地看著自己，“父親，您到底得了什麼病？今早發病時連心跳都沒了！真是嚇死人了！”
“……沒事，隻是老毛病犯了。”洛丘顧左右而言他，“我這不是好了？”
“什麼老毛病？我以前怎麼不知道？”洛離酹根本不吃他那一套，一直抓住主要問題不放，“就算是老毛病也應該有名字的，您不打算告訴我？”
“酹。”洛丘無奈地看著他，“我今天就要走了，你就隻想跟我說這些？”
“……”洛離酹盯著他看了數秒鍾，轉身拿起小扇子又開始扇那個藥爐了。
“酹，你和乾宇的事還沒有公開吧。”
“……”洛離酹不說話，隻是紅著臉點了點頭，扇藥爐的動作加快幾分。
“那就奇怪了，我剛剛和鍾總管說話，似乎整個皇宮都知道你和乾宇的事了。”
“啊？”洛離酹扔下扇子，抬頭吃驚地看向洛丘。
“是真的。”洛丘低頭沉思，“你一直在禁足，消息不可能從這兒走漏的，那就隻能是乾宇了。”
“父親也不必太過計較，我不怕別人知道，想必乾宇也是這般心思，所以才沒加防範”
“我不是計較這個。”洛丘深深地皺著眉頭，“君無秘，則失臣。臣無秘，則失身。乾宇從登基到現在，已曆十載，這其間內有劉、王、白三位首輔，外有我鎮守邊關，他本可勵精圖治，成就一番作為，不想修生養息沒做到，反倒生出八年的普羅起義，我不管起義的真正目的是什麼，但是大新國力遭到重創不假，200萬百姓生靈塗炭也是事實，單從這點來看，他無疑是個昏君！”
“父親！”洛離酹慌忙打住他，開口欲言卻見洛丘擺了擺手。
“另外，乾宇治國慣耍一些小手段，殊不知治大國如烹小鮮，那些投機取巧的手段連商人都不屑一顧，安能治國安邦？相對於劉誠的深思熟慮，王子雅的未卜先知，白顯的敦厚老成，乾宇實在是沒什麼城府，在臣子麵前就像個白丁一樣，什麼都被看得透透的，他不止是個昏君，更是個庸君！”
“父親！別再說了！”洛離酹猛然站起身來，洛丘說的是事實不假，可誰也不願聽見自己的愛人這樣遭人毀辱，即使對方是自己的父親也不行。
“生氣了？”洛丘站起身拍著他的肩膀，“別這麼快就生氣呀，父親跟你開玩笑呢。”
“哪有這麼開玩笑的？”洛離酹抬頭頂了回去，眼裏已經泛起水光，“聽聽您竟說些什麼呀？要嚇死我嗎？”
“好好好，我不說了。”洛丘和藹地笑著，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洛離酹，這才將肩膀上的手放下，“酹，我這次駐軍，不知要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你自己保重，萬事多加小心。”說完上前似是要給他一個擁抱，可卻有些不太自然。
洛離酹見狀微笑上前，緊緊地抱住眼前這個高大卻有些滄桑的男人，“父親，您多保重，早些回來。”
“嗯。”洛丘低沉地回應著，放開洛離酹將桌上的湯藥一飲而盡，轉身走出大門翻身上馬，隻帶著二十幾名將士迎著夕陽消失在昏黃的餘暉當中。
萬壑有聲含晚籟，數峰無語立斜陽。伴著皇城門禁的鍾聲，洛離酹煢煢地站在夕陽之外，靜靜地望著兵馬離去的方向，直到有人從身後環住他的肩膀，“酹，朕可想死你了……”
將軍府內，洛離酹捧著一盞茶坐在乾宇旁邊，“皇上，你又在門禁的時候出宮。”
“沒關係，朕今晚在這兒休息。”乾宇仿若奸計得逞一般笑出了聲。這不禁讓洛離酹想起洛丘方才對自己說的話，‘乾宇治國慣耍一些小手段……’。
“皇上，你是因為這個才讓父親去邊關駐軍的？”洛離酹抬眼問道。
“不是。”不知怎的，乾宇下意識地便開口否認，“酹，你也看到了，就那麼點兒兵，怎麼可能去駐軍？隻是把洛將軍暫時調離皇城罷了。”
“哦。”洛離酹隻是輕輕撫著茶杯的壁沿，話語中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皇上，這是你的主意，還是別人幫你想的？”
“酹，你問這個做什麼？”
“沒什麼，就是覺得最近皇上身邊好像多了不少能人，從時間上算，最近入宮的隻有那幾名妃子了，想必這是那幾個妃子出的主意，那麼會是誰呢？顏雪兒？還是楊淚？”
“酹……”乾宇拉長了音，隻當他是吃醋鬧別扭，語氣不禁變得嬌寵起來，“她們怎麼能跟你比，你跟她們鬧什麼別扭。”
“……那你就別把我當那些妃子看！”洛離酹掙開乾宇的臂膀站起身來，“告訴我，是誰的主意？顏雪兒還是楊淚？”
“……是楊淚。”乾宇無奈地說。
“皇上！你怎麼能這樣！”洛離酹憤怒地將茶杯摔在桌上，“後宮不能幹政，你不懂嗎？況且之前我就和你說過，楊淚並不是好女兒家，你怎麼就是不聽！把父親調離皇城？虧她想得出來！你竟然還同意了！就不能多等幾天，等父親同意我們倆的關係，到時候我們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不好麼？現在這樣君不君，臣不臣的，像什麼樣子？你就不能把目光放長遠一點兒考慮事情？別再自以為是地耍小聰明……”
“住口！”乾宇憤然起身負著手來回踱了幾步，“你們洛家就是這樣，一個居功自傲，一個恃寵而驕，都是被先帝和朕慣出來的毛病！朕上次在中秋晚宴上弄巧成拙，剝了你的顏麵是不假。可楊淚是楊傳之女，名門之後，你又為何說她不是好人？”
“那難道真要等到圖窮匕見你才肯相信？”
僵持中，忽然看見安國府的小廝火急火燎地跑進來，“洛公子……啊！皇上也在！奴才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乾宇沒好氣地回了一聲，“這麼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可是王愛卿有什麼事？”
“不，我家主子並沒什麼事……不對，主子他有事！”那小廝一把抓住洛離酹的手，“洛公子，洛將軍在皇城西郊突然遭到匈奴死士的圍殺，所率兵士也因寡不敵眾全軍覆沒，洛將軍也身受重傷……怕是要撐不住了，我家主子已經趕過去了，讓我趕緊來將軍府報信，或許還能見上一麵……”
洛離酹頓覺五雷轟頂，意識清明的很，身形卻控製不住地向後倒去。
“酹！”乾宇一把擎住他，剛欲扶他起來，卻不知他從哪裏來的力氣猛力地揮開乾宇，一路快馬加鞭飛沙走石地朝西郊跑去。
“父親你等我！一定要堅持住……”
《憶君清淚》快完結了，還有三章左右，下一部《天若有情》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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