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舞筱景事【上】  【第十一章】

章節字數:3813  更新時間:11-02-22 1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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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眼前一陣發黑。

    “何公子!何公子!”

    全然不顧譯芷焦急的呼喊,我好不容易穩住身形,跌跌撞撞往外衝。

    不記得如何下起了大雨,如何在泥濘中狂奔然後跌倒,總之最後譯芷將語蘭安頓好,匆匆追上來,施展法術,我清醒過來已經到了郊區的柳府。

    滿眼盡是染了血水的瓦礫,那些刺眼的猩紅被雨水衝刷,順著錯落的斷牆蜿蜒地從腳邊流過。柳府的風華早已不再,隻餘下無數的斷壁殘垣,和著風雨,一遍又一遍回旋著蒼茫的哀歌。

    忽然發現我自作多情了這麼久,竟然連他家的樣子都不曾見過。

    今天我算是見著了,原來柳府是這樣的。這麼大,這麼美。好看的花園,雅致的亭台,秀美的假山,以及四處散落的殘破磚瓦。

    碎掉的琉璃華美得耀眼。

    蟬兒跪在一堆尖銳的瓦礫之間,膝蓋流血,神情呆滯。即使大雨傾盆,也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臉上淒楚的的淚痕。濕透的發絲一縷縷貼在額頭,遮去雙眼。

    我抓住他的肩膀,狠狠搖晃:“柳玉筱呢?柳玉筱那混蛋在哪裏?!”

    他的嘴唇在顫抖,不斷地重複著一句話,依稀讀出唇形,兩個字,少爺。

    我哀號一聲,當場就昏死過去。

    我喜歡淋雨。

    淋浴很有存在感,是那種與天地溝通的感覺,美妙而坦誠。

    但是身體一向很好的我那天發燒了。

    我開始思考我跟他奇奇怪怪的關係,才發現我們的距離竟然這樣遙遠。

    從來沒有認真接觸過他的世界,就像一顆不小心的擦邊球,迷迷糊糊地從他旁邊經過,他曾經對著我大聲的呼喚,我卻聽而不聞。

    從第一次在客棧裏遇見,到不小心被他吃掉,再到紫黯山上浪漫星空下的那有頭無尾的一夜,再到柳府門口無情的拒絕,他都沒有給我任何理由。

    我們相處的日子太短太短,短到我都沒有回憶,更沒有充足的條件來證明自己是愛他的。

    這段感情來的太突然,甚至可以說是莫名其妙。但它那樣強烈,仿佛是我與生俱來就攜帶的,永遠無法割舍的一部分。

    鳳凰城的凶殺案暫時告一段落,據說林究抓住了主犯何泓景,連帶審問出了許許多多不為人知的的破事兒。朝廷這三年來表麵風平浪靜實則波濤暗湧,此次更是處理了大批重要官員,新君勢力逐漸穩固,百姓複又安居。還有一事,便是皇後娘娘懷了龍種,皇上因此大赦天下,關於監獄裏的那個不知是哪個的“何泓景”,便再也沒了說法。

    原來都被皇上擺了一道,南國是有福了。可惜這些我都不關心,整天窩在鳳凰城柳記總部所在的大宅子裏,無所事事。澆澆花,看看書,喝喝酒,渾渾噩噩過日子。

    語蘭現在恨我入骨,可惜事情來的太陡,大家都手足無措。柳家還要人打理,爆炸一事還要人去查,便暫時沒有來找我麻煩。譯芷召集各個分埠的人開了一次大會,一致通過決議,要求我代替柳玉筱的位置管理柳記大大小小的鋪子。

    若是在以前,有名聲又有銀子賺,我恐怕做夢都要笑醒了。現在竟然可以毅然決然地拒絕,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發喪那一天我沒有去。我害怕靈堂上那些輕軟的白色布料,它們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他死了。

    他死了。他死了。那個有著貓一樣漂亮空靈的眼睛的男子,那個優雅從容又不時有些輕佻的男子,那個曾經帶我飛過萬仞絕壁用杯酒纏繞戀情的男子,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死了。

    我去找蟬兒,掐著他脖子我問他:“你確定當時柳玉筱是在府內的?那你為什麼沒死?!”

    他被我的嚇住,大概也沒想通我長得水靈水秀的,怎麼會如此粗魯如此凶神惡煞。

    我見他表情足夠驚恐,鬆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從上往下看著他:“說吧,你那天幹什麼去了?”

    他摸著脖子,紅著臉喘著氣,肩膀縮緊,囁嚅道:“。。。。。。當,當時少爺說想吃飄香樓的桂花糕,讓我去買。。。。。。”

    我冷笑道:“半夜三更的你上哪兒去買桂花糕?撒謊也不打草稿。”

    大眼蓄滿了水,他惶惶不安而又急切地看著我:“不是的。。。。。。我,我那時候也這麼覺得,就勸少爺說明天再去,可他不依。我隻好出門,結果走到半路就。。。。。。就聽到。。。。。。”

    “行了。”我揮揮手讓他住口。

    柳玉筱,你這樣謹慎細致的人,怎麼會犯這樣的錯誤,輕而易舉讓人給害了?這件事情,我絕不會讓它草草了結!這中間一定有問題。

    事情太多,大家來去匆匆僵硬麻木,我一個吃白飯的被扔在房間裏,無人搭理,我也懶得搭理誰。最開始譯芷還來勸我說好歹我算是柳家的準媳婦兒,現在正該主持大局,少主在天之靈也好放心。我繼續斷然拒絕。

    我說:“我們都還沒有成親,哪來的持家一說,除非你把柳玉筱從地低下叫起來,跟我正兒八經辦個席成個親否則我死也不管他那些破產業。”

    譯芷歎口氣,走掉。

    其實這隻是一個借口罷了。我不在意那些形式的東西,若真的說起來,我們連交杯酒都喝過了,心裏早已將他當作另一半。我想,若是能叫起來,哪怕隻能見他一眼,即便是死我也甘心。

    柳府開始重建。

    我根本就沒有勇氣回去看一眼,連想都不敢想。聽譯芷說,所有人都被炸成碎片,無一個完整器官。

    無數次夢見一團一團模糊的血肉從建築的殘骸中清理出來,血肉中間是顏色依舊淡然的衣角,一個紫衣翩翩的絕世美人,踮腳迎風站在站在紫黯山高高的山頂上,如同站在世界的盡頭,宇宙的末端。

    他輕輕招手,在秋色點染過的黃昏,我們重新邂逅。

    一對黃色晶亮的眸子,時而如水一般透徹,時而又如霧一般的朦朧。飄零的花朵將他環繞,夢裏麵他那樣從容。然而左眼的黃色突然轉為冰藍,眉目間帶上了冷冽淒絕。他說:“景,你為什麼不說話?”我無法開口。他將手放在肚子上,淡然地搖頭:“你不說話我就跳下去了,我們的孩子,他不要你這個爹爹。”言畢,最後看了我一眼,竟真的飛身而下。

    我悚然睜眼,冷汗涔涔。

    人醒愁未醒,野鳥飛來,又是一般閑暇午後。

    蟬兒代替原本是我的位置管理柳家。

    說是管理,其實也不過掛名,最多出席一下重要的集會,或是在譯芷的監督下象征性地過目賬簿。

    他的身份說來怎麼都有些牽強,但是別無選擇。根據祖先的規矩,若子嗣沒有其他血親,柳家的事業必須要主母繼承,我既然不幹,蟬兒本來是柳玉筱的貼身小侍,但柳玉筱與他行為親密,大庭廣眾下打情罵俏也是常事,現在他大致是被算作小妾了。

    但是輿論影響,蟬兒被說成了掃把星。柳家大大小小,尤其是女人,不說痛恨他,至少絕對不支持,連起碼的生活起居也不服侍,哪裏像個當家的樣子。

    平時廚房是不讓外人進的,柳家仆多如牛毛,一頓飯吃下來,洗碗都要半天。晚膳之後又要為主人們準備夜宵,入夜了才消停。我由於睡不著覺,時常整夜在宅子裏遊蕩。多次看見蟬兒三更半夜自己進廚房弄吃的,聲音響了還要遭到群體口舌攻擊。他什麼也不說,默默地行禮,然後盡快端走。

    我雖然不喜歡他,可是也不允許自己過分恨他,所以我從不開腔阻止。也許現在就流行他這種小鳥依人型的。如果他是無辜的,那麼就是柳玉筱故意將他支開。他知道會有危險,為了讓他受連累,才提出這樣一個無理的要求。

    嗬嗬,桂花糕。原來你喜歡吃這個。

    我無奈地再次發現,自己完完全全沒有了解過他。一絲一毫都沒有。

    也許,蟬兒才是他喜歡的人。

    所以在蟬兒不是凶手或者共犯的前提下,我不會把他怎樣。我讓譯芷將把他留在宅裏,一是為了監視,二是為了不打草驚蛇,三,給個不充足的理由,我想幫柳玉筱保護他。

    替他看好他的人,算是一點微薄的補償。我多希望,他可以親自來接受。我多希望,有一個機會,可以追回我走掉的幸福。

    可是對柳玉筱來說,我算什麼呢?

    看著這個清秀懦弱的孩子在各方夾擊中間摸爬滾打,迅速地蛻變成長起來,我心裏怎麼都不是滋味。總覺得他雖然在武功和相貌上遠不及我,但好像隻要在其他任何方麵超越我,我就會被人拋棄似的。

    算了,這個人不重要。現在最可恨的是他娘的我何大少爺竟然得了相思病!那種隻有娘門兒才得的整天扭扭捏捏期期艾艾尋尋覓覓的怪病!

    我放棄了常人的生活,讓自己沉浸無限的臆想中。我住的房間是柳玉筱以前用過的,房間內布置得相當飄渺,除了塗得慘白的窗棱,無一處不是紫色。地毯、桌椅、床帳、被褥、連瓷瓶裏的花都一定要用紫色。那些塗料和材質都是見所未見的,在沒有月光的夜晚還會發出幽幽的微光,輕柔溫暖,如同那個人輕輕的軟語。

    房內四處掛滿了紫色的輕紗簾帳,若雲若霧恍如仙境。喜歡在層層帷幔隻見穿梭,讓它們拂過我的臉,就像他的細膩的手一般。我想象著有他生活的世界,每天早上都對著他喝過的杯子自言自語。

    我對他的思念早已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可是人去樓空,春過花凋,隻有牆角數支野草,在狂風過後倔強地存活下來。

    我時常將自己易容成他的模樣,一點一點在自己臉上細細描摹,穿他最愛穿的衣裳,梳他一貫的發型,戴他常戴的耳釘,將自己當作他,對著鏡子發一上午的呆,或是說說話,再學著他的語氣回答。我總是看著看著就忍不住罵起來。

    “柳玉筱你混蛋!”

    “景兒你不是最喜歡我這個混蛋嗎?”

    “你為什麼要走?說也不說一聲就走,你還有沒有良心?”

    “那你想讓我怎麼補償你呢?”

    “你回來吧。”

    “不行哦。”

    “我不管,就要你回來。就要,就要。”

    “。。。。。。”

    “我想你了。”

    “我也是。”

    “你騙人。”

    “。。。。。。”

    “騙子!大騙子!”

    我將手中的梳子狠狠砸在銅鏡上,鏗一聲,餘音過去,鏡中的影像微微晃了晃,又恢複原樣。玉梳彈飛,斷成兩截。我心疼地將梳子的殘骸捧起來,壓在心口,後悔無比。那是他給我的梳子,它靜靜躺在命理交錯的手心,流光溢彩,眩美依然,隻是靈魂不再,如同我破碎的情感。

    回到鏡前,看著那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

    細流,煙眉,遠山,清水。

    一如既往的的風華絕代。

    我紅著眼眶,小心翼翼地說:“我愛你。”

    沙啞的聲音回蕩在空空的房間裏,如同深穀中若有若無的跫音。

    沒有人回答。

    隻好淚流滿麵。

    柳玉筱,隻要你回來,我一定好好珍惜。隻要你回來,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曉月無知,楊花不解風情。縱使愁腸望斷,花便是一夜凋零,蘭柳又怎得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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