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498 更新時間:11-03-17 10:50
“西域靈貓”僅僅是傳說,紫莫尊年少時聽到村裏的老人們說過,但他也隻是一笑而過,並不以為然,加之後來武功大成,“藝高人膽大”也就更不會把這類子虛烏有的事放在心上。他現在的那種“極不好受”的感覺很大程度上就是來自於西域靈貓的威脅——樓蘭古國已滅亡,近千年的時光。西域靈貓仍未死去,而是一代一代地繁衍生息下來?
人類的恐懼之心大多來源於對周遭事物的未知或者是一知半解,因為未知或一無所知,所以就憑空想象和杜撰,比如鬼神;又因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僅從所知的那一部分中演化出一大段離奇古怪的事情來。佛雲,“凡有所相,皆屬虛妄。”也可以說是“反有所懼,皆為心生”。然而,關於西域靈貓的種種恐怖的傳說難道隻是荒誕不經的故事?
——多年來,從未出現過的“恐懼”之感霎時間就漫上紫莫尊的心頭。
他是個人,他僅僅是一個人,隻要是人都會有恐懼。隻是在更多的時候他把自己的恐懼遮掩得很深,武功隻是種手段和形式。任何的手段和形式在發自於內心深處的恐懼麵前都會變得渺小和不堪一擊。
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從未想象得到的、世間竟然有這樣一種持久而強勢的殺氣。這種殺氣無緣無故地發出,彌散在無邊無際的虛空之中,伴隨著他的一呼一吸而侵襲開來。紫莫尊不能動,這種“動”不是四肢百骸的“動”,而是意識和思維無法及時反應外界變化之“動”。他還是不敢動,隻要一動,那種無處不在的殺氣就會破體而入,將他的精神、心神完完全全地一舉摧毀。
他和一個強大而無形的敵人在對峙,這樣的對峙比之在萬裏疆場上的刀光劍影的殊死搏鬥來得更為凶險絕倫、驚險萬分。這種內在的精、氣、神的對決,需要高人一籌的堅定的意誌、不屈的心信、敏銳的心智才能抗衡和取勝。
莊亦鴻的“劍道”能將人的心神在不知不覺中吸引,而“西域靈貓”的叫聲則是把敵人向外排斥,排斥到一定局限時,敵人也會被自身所會滅——這就是“西域靈貓”的真正可怕之處,“不戰而屈人之兵”;“劍道”則是以“攻心為上,攻城為下”的挑戰策略製敵於先。
各家各戶的燈火柔和地灑在石子路麵上,本是一副溫馨和可愛的畫麵,然而……不及紫莫尊往下想去,四野裏就飄起了聲音。“孑然一身在天涯,鐫刻唯有淚雙行。月冷星希薄霧起。遙想當年雲和月,縱橫無蹤煞鬼神,華發早生人悄愴。”聲音仿佛自遙遠的四麵八方,無處不在,平淡無奇的語調,聽不出是男是女,隻是話語中意思令紫莫尊,“你,是,誰?”
紫莫尊聚起三成功力把聲音凝成一線送出去了好遠好遠,然而他的聲音卻又返了回來,就如同撞在了一麵牆壁上。
在紫莫尊的指尖有一滴血悄無聲息地滑下。
——送出去的聲音返還回來宛如一記驚雷般在他耳邊震響“你——是——誰?”這一句話使得他的心神俱碎,心脈受損,明顯的受了內傷。在受損的一霎那間他及時而準確地將傷勢化為“一滴血”自指尖流出。
長街兩旁的燈光突然間一暗,如一大片烏雲襲來。
紫莫尊背貼牆壁,衣衫盡為冷汗所濕,恐懼的極限是什麼?
是空空如也!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思,隻是一片空白和虛無將整個身心滿滿的占據。在這種狀態下,所有的言行舉止都完全發乎於本能。紫莫尊背貼牆壁往上躥,沒有人能形容他此刻的速度究竟有多快,絕沒有人能!隻能看到當一片“烏雲”來到他方才所站的屋簷下時,他已身在屋麵上,腳下踩著黏糊糊的血,居高臨下地望著腳下的那朵“烏雲”默不作聲。
“烏雲”無風自動,如大海中暴風雨中的滔天怒浪,一波接一波,一浪疊一浪急速地飛卷著、旋轉著、翻湧著、舞動著,想要衝向海岸,驚起千堆雪。月亮含羞的少女似的一頭紮入厚厚的茫茫雲海,再也不見蹤影,天地間顯得更加的暗淡和幽冥。“烏雲”逐漸減緩飛舞的速度,長街兩旁明亮的燈火竟然在“烏雲”完全靜止時的一瞬間熄滅。
星光在此時看來是那麼的遙遠,大地是那麼的深沉。
紫莫尊閉上眼,索性不見——佛雲,見即不見,不見即見,眼不見、心見,唯心見是為最真、最實、最確切。
“烏雲”居然是一個女人,比世上所有的女人更女人的女人——紫莫尊覺察得出。
——女人身上披散著長長的烏黑色的絲巾,女人的臉龐隱藏在大地上的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紫莫尊卻感受得到她此時均勻而平和的呼吸聲。
“叮……叮……叮……”清脆悅耳的鈴鐺聲音自長街的那頭傳來。每一聲在這樣的夜色中聽來都相對極為動人心魄。一聲比一聲近,一聲比一聲緊,直到走得近了才發現又是一個體態窈窕的妙齡女子,一身青衣,像是夜色裏的精靈或是幽靈。青衣女子的懷中伏著一隻貓——一隻黑色的貓。
黑色的貓,兩隻小小的、圓圓的眼睛裏泛起碧綠色的光芒,有種說不出的妖豔和鬼魅,而黑貓則顯得極其安詳,很可愛,不住地把小腦袋往女子的懷裏拱,仿佛看到了不該看的事,預感到即將會有不祥的事發生
紫莫尊的雙掌暗暗蓄滿了勁力,凝神警戒著眼前這兩個一前一後而來的女人。
青衣女人懷中的貓兒又“咪嗚”一聲,女人伸出如白玉般剔透美麗的手指輕柔地拍著貓的腦袋,如同慈祥的母親安撫著自己的孩子,她盈盈走來。月亮猛然間在雲間現身,清冷而暗淡的月光灑在她的臉上。她的臉在月光下看來也是白的,這種“白”絕不是“膚如凝脂”的“白”而是一種失血的“白”,這種臉色就像是死人的臉。與她的臉極不相稱的是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很美麗,美麗的眼睛通常都很明亮,就像是天邊的星鬥般燦然生輝,仿佛會說話。這是一雙碧綠的眼睛,如一湖春風裏的碧水般閃爍著動人的光芒。一頭波浪般彎曲的金色頭發在夜風中輕揚。
她,站定,止步,亭亭玉立。
然後,便淺淺一笑。
她一笑,身上綴滿了的大大小小的鈴鐺便“叮叮叮”地響動著。“我叫任飛舞。”——且不管她是對紫莫尊還是對身旁那個女人說,不論是誰隻要看見她這樣的裝飾,聽到她這樣的名字都可以準確無誤地推測出這一定是個很有趣也很好玩的女子,甚至於還有一點刁蠻和任性。
紫莫尊卻沒有搭腔,倒是另一個一身烏衫飛揚的女人說:“你大哥怎麼樣了?”
任飛舞眨動著碧綠如水的眼睛,又騰出一隻手去摸了摸高高挺立的鼻子,“他,很好!吃得好,睡得著,怎麼會不好?”自現身時,直到現在烏衫女人的臉一直用一方白色的絲帕蒙著。此刻一聽到她的聲音,紫莫尊的心“嗡”地一動,他的神色仿佛是想起了記憶中的誰,卻又不敢立時斷定,因而變得迷惘和痛苦。
毫無征兆、毫無防備地黑貓自任飛舞的懷中躥出,誰也想不到一隻貓居然會有這樣的速度。它徑直躥向屋頂的紫莫尊,在半空裏打了個筋鬥,又劃出應該漂亮的弧線“咪——嗚”又一聲怪嘯,顯得淒厲和慘烈。紫莫尊雙掌一沉,腳下的瓦礫和沙石黏在掌心,一翻一卷,平平推了出去,隱隱然滾動起風雷之聲。黑貓在半空裏無法借力,敏捷地疾退三尺,反應之快,絕不亞於當時任何一位武林高手,發出短暫而急促的“咪嗚”聲——紫莫尊想到“西域靈貓”也不過如此,隻不過是世人的誇大其詞罷了。當即狂嘯一聲,“自傷傷人”神功激起路麵上的萬千碎石。“該死的貓。”他的人已撲起。
任飛舞揚手,靈貓再躥,躥向紫莫尊。
此前關於“西域靈貓”的種種可怖怪異的傳聞已完全未被紫莫尊放在眼中——眼前的隻不過是一隻貓,隻不過被無知的世人牽強附會上了許多離奇、神秘的傳說。
——勇者,無畏,亦無懼。
紫莫尊雙掌猛掃,如同狂風掃落葉般。用上淮南言家的“開碑手”的招式,每一招每一式一眼看上去都顯得平淡無奇,就如海麵,一眼望去波平浪靜,但暗流、礁石卻隱藏在海麵下。才一招“陰陽雙撞”出手,他便發現自己錯了。
在“叮叮叮”的響聲中,貓已不再是貓,不僅充滿了靈性,而且似乎化身成了一個人,一個武學蓋世的高人。如果不是紫莫尊每一招每一式中所暗含著種種意想不到、極盡世間變化的精妙變化,他現在說不定已死在“西域靈貓”的爪下。不論紫莫尊如何出招,如何變招,“西域靈貓”都能預先躲過紫莫尊一輪又一輪強烈的攻勢。
紫莫尊攻出三百七十四招,用了淮南言家的“開碑手”、江南林家的“風雲掌”、漠北辰家的“摔碑手”、魯南劉家的“菩提拳”、粵東黃家的“鐵線拳”,這些都是江湖上極有名氣的武功,在紫莫尊使來便無形中增加了三四成威力,但每一掌、每一拳、每一招、每一式都無一例外的——落空。其中有三招差點就被“西域靈貓”破解。
他的一生,與人鬥,與天鬥,與生命鬥,與命運鬥,但從來沒有與貓鬥過,事實上,世上又有誰與貓鬥過呢?
紫莫尊漸感不支,昔時在太湖之畔與天下群雄相爭,大家都是——人,隻要是人就會有弱點(不論是心理上或是生理上),在堅不可摧的人,隻要抓住了他的弱點,狠狠地打擊就必敗無疑——紫莫尊深深地了解這一點。所以他才一舉奪魁,當他誤中“天外天”的劇毒“碧意欲滴常青葉”時,生命危在旦夕之間,自古以來凡是身中此毒的人無不引頸自刎,沒有人能夠承受“碧意欲滴常青葉”之毒九九八十一天的煎熬和折磨。他曾與人說,“那九九八十一天是我一時瑜亮承受過的最巨大最深沉的痛苦,痛苦到令你無力無意無法去結束那卑賤的生命。睡不著、吃不下,終日被某種幻覺所侵擾,那些幻像是在太過可怕,至今我還心有餘悸。”“碧意欲滴常青葉”之毒不是侵襲身體,而是傷害、困擾人的精神,會使人精神渙散,被心中的“七情六欲”所折磨。除了紫莫尊之外,還沒有人能在身中此毒之後可以安然無恙地活下來,不是自殺身亡就是發失心瘋而死。紫莫尊能活下來究其原因隻是因為他心有不甘,壯誌未酬怎肯就此死去?以及對生命的眷戀和對身邊一切愛他的人的愛——他絕不能死去!命運是個不可捉摸、不可揣測的家夥,他一直認為“命運就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所以他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一個貧家少年遠離故土和親人,萬裏跋涉,千裏求師,資質平庸,師傅是西藏大雪山的金輪老祖曾搖頭歎息,“此子終其一生也不過能做個武功平平,默默無聞的鏢師。”江湖上沒有人能懷疑金輪老祖的話的真實性。同一個招式別人隻需要一天的時間就練得形神皆備,而他練習十天也隻能勉強掌握招式間的“形”,也就更談不上招式間的種種變化了。他怎能甘心?所以在每一個夜裏都可以看見冰天雪地裏有一個練武的少年,疲倦了就抓一把冰雪塞進衣衫,令刺骨的寒意把困倦打消。三年後,金輪老祖微笑著說:“勤能補拙,古人誠不欺我也。我的畢生武學也隻怕唯有紫莫尊才能傳承。”十二年後,練成西藏密宗武功,挾技出山,“龍虎風雲會”上力挫群雄。
——命運雖不可捉摸,但盡力而為之,力求今生無怨無悔卻是必要的,也是明智的。
——戰勝他人,戰勝生命,戰勝命運。然而現在他卻無法戰勝一隻“西域靈貓”,這是否是一個莫大的諷刺?
任飛舞連連扭動著纖細的腰肢,舞動著手足,身上發出“叮叮叮”的鈴音,激發起“西域靈貓”的鬥誌。“西域靈貓”越戰越勇,無畏生死,每一撲、每一剪、每一掀、每一抓、每一躍無不快、準、穩、狠,超越人類想象的極限,厲嘯聲不絕於耳,令人心驚膽顫,這就是“氣勢”,想要以氣勢壓倒紫莫尊。
紫莫尊就是紫莫尊,天地之間隻有一個紫莫尊。從前沒有,將來也不會有——他後退,他退後,自屋頂墜入屋中。
——在屋外可以閃避的空間極大,屋內狹小擁擠。
紫莫尊此時已至強弩之末、力不能穿縞素,所以他隻守不攻,一味地閃避,但是他墜入屋中,無異於自斷退路。
任飛舞“嗤嗤”地笑著,笑聲如銀鈴般清晰而悅耳,但很快地他就笑不出聲來了——目瞪口呆,瞠目結舌,仿佛看到了一個長著三個頭、六隻臂膀的怪物說著人話。
其實,她所看到的並不是怪物而是“西域靈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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