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19 更新時間:11-03-27 17:30
江允赫歪著頭看著地鐵窗外掠過的灰暗風景,像是電影膠卷倒帶,沒有層次分明,沒有顏色鮮豔,隻是模糊一片。
北京的冬天越來越冷,他們已經不騎腳踏車上課了,要麼坐公車,要麼坐地鐵。坐地鐵的次數開始多起來了。
蘇理澈坐在範西桐邊上,他便被她和江允赫擠在中間。
過一站的時候又上來一撥上,將地鐵裏原來的鬆散格局完全打散。
“不好意思,姑娘,能往那邊讓一讓嗎?”說著,中年婦女也不等蘇理澈答應,徑直坐在她旁邊。
把蘇理澈往邊上一擠,半邊肩膀都壓在範西桐的左胸口。
他的心跳從她的背部傳遍她全身的血液,脈搏有著默然的契合。
她慌忙別過頭去,緊張地看著他。臉上滾燙滾燙的,心跳驟然紊亂地毫無章法。
隻見他抿著嘴,並沒有看她,白皙的臉上卻泛著紅暈。
“不……不好意思。”蘇理澈說這話的時候,中年婦女又把她往這邊擠了一擠,“不好意思,姑娘,你再往那邊讓讓。”
得寸進尺了,蘇理澈暗罵道。可是也不好說什麼,肩膀和半邊背部都抵在範西桐胸口,她忽然覺得自己就像一個不能自己的木偶,木納地綁傅著雙手,隻能安靜等待著,令人不安的結局。
這樣的她,是讓人心悸的!
範西桐伸出手攬住她肩膀,動作很輕,仿佛不易察覺,可是在碰到她肩膀那一刹那,隔著毛衣厚重的質感,溫度是滾燙的。
她將頭低得更深了,肩窩的頭發落下來,遮住了她半張臉。隻能隱約瞥見的微凝的唇角,他盯著角落的雙眼裏大霧彌漫。
偶爾我們也會迷失在這樣不知所措的世界,因為美好,因為心動,寧願被重重疊疊的濃霧包圍,也不願意撥開重霧去看到這個世界。
靠近北海的那家希爾頓酒店,進去消費的人不是大亨都是官員,普通老百姓去不了多少次,除非是什麼重大節日,否則不會為了一頓飯花去一個月的工資。
蘇理澈抬頭望了一眼挺立的大廈,再看看華彩的大門招牌,霓虹燈在夜空裏發出浮靡的光度。匆匆掠過一眼,範西桐看到她的臉上浮現出一種輕蔑的笑容,微弱得不易察覺。
他開始思考江允赫對蘇理澈的那些質問,不是空穴來風,也不是疑神疑鬼,事實上蘇理澈本就不像一個鄉下長大的人,連普通人家的孩子都不像。/她應對某些事情的表情是人意想不到的冷靜。
“左轉,電梯入口,四樓向右手邊,433號。先生,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江允赫擺了擺手,徑直朝電梯入口處走去,打開,走進去,三個人並肩站著。等待著四樓的紅燈亮起來。
他們都是大學生的穿著,咋一看,其實沒什麼特別,仔細一看,你會覺察出他們身上有一種相同的特質,幹淨、透徹、疏離,然而眉頭微凝,各自思索。他們也有迷惘、困惑,和不為人知的城府。
他們跟所有人一樣,又仿佛不一樣。普通而高貴,平淡但疏離。
有人心裏藏著不能說的秘密,糾結、緊張,不安地漫延了整個視野。
四樓的紅燈亮了,其實很短暫的時間,江允赫卻感到好漫長。
服務生打開門,江允赫走進去,叫了一聲:“爸!”
聲音平靜,平靜中帶著不顯山不露水的期待,範西桐回頭看了一眼驟然心緒紊亂的蘇理澈,跟了進去,“叔叔!”
她聽到裏麵有個中年男人的聲音,“西桐,過來坐!”
“好!”
他又看了看怔怔地立在自己身後沒有動作的蘇理澈,嘴唇被牙齒咬到發白,臉上竟沒有一絲血絲。/有一些他原本猜測到的東西漸漸被驗證成現實。
她說不上悲傷也說不上歡喜,總之這種感覺讓她慌張,身體裏有些東西流失了,隻是一瞬間的功夫又有更多的東西填充進來。
擠得她整個胸腔都快撐爆了。
“進來吧!”範西桐說。
她默默點了點,終於提起腳走進那扇門。
目光在若大而且敞亮的客房裏緩緩流轉,最後停在一道端坐在沙發上的黑色身影上。
開始那一秒,眼前是模糊的,隻感覺到一道人影。
慢慢就將煥散的目光聚焦了,從模糊轉到清明。
是了,就是他,過多少年都忘不了的模樣。永遠帶著和暖的笑,永遠不變的睿智的目光,永遠寬厚的額頭,永遠濃重的眉頭,永遠藏著一股無人解散的憂傷。
從生到死,年輕到成熟,成熟到如今的內斂。儼然就是一個慈父、一個成功人士、一個上流富豪的樣子。
他原來已經是這個樣子了,跟她預料的差不多,隻是鬢角早早就多了白發,隻是額頭和眼角多了皺紋,隻是身體不似以前那麼挺拔了,像一棵已到中年的楊樹,仍舊蒼勁有力的性格已經開始顯老。
她慌忙收斂眼神,恭恭敬敬地叫道:“叔叔!”
江允赫什麼也沒說,靜靜地看著父親的表情況。他沒有告訴他父親除了範西桐還有別人來。/前一秒,他的臉上還帶著和暖的笑;下一秒,他的表情有些呆滯了;再過幾秒,他微眯起眼睛,從沙發上站起來。
有好長一段時間,誰都沒有說話,他隻是靜靜看著蘇理澈,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就是回憶和想念,離別久了,他的眼裏始終都帶著一種哀傷。
蘇理澈不由自主朝後退了一步,“叔叔,我是蘇理澈,江允赫的朋友,哦,不,是同學。”
他沒有聽清她說什麼,仍舊隻是看著她。他也不信,九歲的小女孩和十八歲的女生是有不少差別的,可是就是有一種不安到極致的感覺,唇角的酒窩,不笑的時候也看得見;狹長的眉,頸下的鎖骨總是很漂亮。最後是眼神,允海的眼睛,是他覺得最幹淨最美麗最獨特的東西。那是他一輩子的寶物,一輩子都不能忘懷的……
蘇理澈沒有想到,他會盯著自己看半天,每不安地過一秒,她就越來越後悔。不該來的,不該來的。
“孩子,你過來!”他緩緩伸出手向她招手。
蘇理澈硬著頭皮走上去,“你說你是誰?”
“我是蘇理澈,江允赫的同學。”
他的眼神暗淡下去,自顧自地搖了搖頭,看著近在眼前的她,再度伸出手去,撫了撫她額頭上的發。
“你叫蘇理澈?”
“是。”
“你長得很像一個人,你知道嗎?”
“噢,是嗎?”蘇理澈的眼神慌亂地遊移著,臉上帶著笑。明明該釋然的,可是,她卻覺得有些失望。
“你和……我的女兒長的真像。”他拉著她走到餐桌前坐下。
範西桐看了一眼江允赫,他仿佛明白了!
衛生間的門虛掩著,亮如白晝的燈光從裏麵透出了,除了門角縫隙間有些陰暗,其他地方都是格外敞亮的。
他推開門走進去,江允赫正在洗漱台前洗手,撥了撥額角的頭發,有幾根的發稍便濕了,正試圖往下滴水。
正麵的鏡子裏可以映出的巨大空間,他抬起頭看到站在身後的範西桐在平麵鏡上的幻影,漠然地從旁邊抽出一張紙擦著手上的水漬。
“你懷疑她是你的妹妹麽?”
江允赫點點頭。
“因為懷疑她是你妹妹,所以才這麼接近她?”
仍舊隻是點頭。
範西桐展開眉頭,原來如此,他才會覺得釋然!
“那麼,為什麼不告訴我?”
江允赫回過頭來,倚著洗漱台,“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那為什麼不直接問她?是因為她不知道?”
“她不承認,她說允海已經死了,而她……隻是允海舅舅的女兒蘇理澈。這個理由讓我找不到缺口。我現在都不知道,她究竟是江允海還是蘇理澈了。”
“因為不信,所以還想證明?所以讓她見你爸?”
“對,允海九歲以前都是在我們家生活的,我媽對她不好,我小時候因為她是我爸和別人的私生女所以……也愛欺負她,隻有我爸疼她愛她。我想她如果真的是允海,那麼她唯一願意記起來的隻有我爸,所以我就想讓她跟我爸見見。也許就……”
“那麼說,你們是同父異母?你妹妹她母親呢?既然以前那麼討厭她,為什麼現在想要把她找回來。”
“她母親生她時身體就已經不行了,為了生下她,毫盡了所有力氣,生完她後就去世了。允海是被輾轉由她母親的一個朋友送到我們家的。我爸當時就做過親子鑒定,她就是我的親妹妹。可是你知道,沒有一個孩子會願意有別的人來分享他的家庭,父愛、還有尊貴的身份。她的到來破壞了我原本完美的家。所以,我不得不像我媽一樣去討厭她、憎惡她。可是她離開以後,和我媽也走了之後,我才發現,其實一切都不像我想像的那個樣子。父親每天都在想念允海,而我……早就已經習慣她這個妹妹了。當初她離開的時候就是我趕走的。把她找回來,除了是為了了我這個心願,也是為了父親。畢竟血濃於水。”
範西桐點點頭,“那如果蘇理澈真的不是江允海呢?!”
“那我會根據她這條線索繼續找,如果真的如她所說的允海也去陪她母親了,那……”江允赫忽然頓住,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真的看到允海的墓地的時候該怎麼辦。
一陣沉穩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輕輕地敲著衛生間的門,“允赫,西桐,你們在幹什麼?”
範西桐匆忙答道:“是,叔叔,我們馬上出來。”
離開的時候是晚上八點半,蘇理澈裹緊了身上的外套跟在江肅沉身後,在酒店門口決定分手。他突然回過頭來看著她,然後將身上的黑色大衣脫下來給蘇理澈披上,“孩子,你披上這個。”
蘇理澈搖搖頭,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讓她覺察到自己的眼眶濕潤了,她想將身上厚重而且和暖的大衣扯下來卻被他一手攔住了,“好好披著,晚上冷,我……要先走了。”兩個小時,竟過得這麼快,快到他如此依依不舍。再多看一眼,還依稀就是小時候的模樣。看著看著,整顆心都便得糾結起來。
他終於放開握住她肩膀的手,轉身朝停在一旁的黑色寶馬車走去。江允赫衝範西桐揮了揮手,跟在江肅沉身後上了車。
門關上,江肅沉的眼角滑過一滴淚,迅速滴入空氣中不見了,臉上仍然有股寒冷的割疼感,一切都顯得格外不真實。
他回過頭對坐在身後的江允赫說:“想辦法去查她所有的背景和資料,一定要準確無誤的。”
江允赫眼裏閃過一絲驚愕,“爸你……”
“我覺得她就是我的女兒,就算不是,我也要徹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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