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86 更新時間：11-08-31 16:54
紀無影夾著司徒辟麟一路飛馳，很快就趕回了他和黃爵在嵐城的暫居地，迎來迎往客棧。
司徒辟麟不知道他要帶自己去哪裏，心裏驚疑不定，手腳上的掙紮便越來越激烈，嘴裏也一直極盡所能的大喊大叫著。
紀無影仿佛沒聽見他的喊叫，在迎來迎往客棧門口停下之後，他就這麼單手將他夾在腋下，迎著滿客棧古怪探究的視線走了進去。
倒是客棧掌櫃的，見司徒辟麟掙紮的實在太慘烈，就腆著臉走過來好奇的問了一句：“公子您這是？”
紀無影看都沒看他一眼：“沒什麼，小孩子不聽話，有些欠教訓罷了。”
掌櫃的一聽就笑了，臉上的表情看起來竟像是鬆了一口氣：“原來是令公子啊，嗬嗬，小孩子就是這樣的，公子您多管教管教就好，不必太和他們較真。”
紀無影停下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滿客棧臉上寫著“原來如此”的客人，微微點了點頭，轉而加快了腳步，夾著司徒辟麟上樓去了。
臨進房間時，剛好遇上了從另一間房間裏出來的黃爵。
黃爵已經有好幾天沒見到紀無影了，此時難得見上一麵，卻見他手裏拎了一個人，還是個不斷掙紮著的小美人，他不由揚起了眉，笑著揶揄了一句：“老大這是做什麼？強搶民男嗎？”
根據以往慣例，凡是黃爵主動開口調笑的時候，不管是確有其事還是假充奸人，紀無影都會不甘寂寞的和他閑扯幾句，瞎胡鬧幾下。
用紀無影的話來說，這叫享受生活，任何時候都不應該落下。
可是今天，紀無影聽了卻隻是皺了皺眉，略帶了點陰沉之色，不答反問道：“已經是亥時初了，這麼晚了你還要出去？”
黃爵有些驚訝，也收起了玩笑之意，正色道：“不是出去，是我那屋裏的茶水見底了，我想叫小二來重新添一壺……老大那邊出什麼事了嗎？”
紀無影搖了搖頭，淡淡吩咐道：“莫離一會兒會將胡老二送過來，你去看一下。”
黃爵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我馬上就去樓下等他們。”
停了一下，他又偷眼瞄了瞄刺蝟一樣不斷紮人的司徒辟麟，難得好奇心大勝，湊過臉去八卦道：“老大接下來打算……？”
紀無影推開門往裏走：“我要和這個小家夥好好談談，兩個時辰之內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打擾。”
隻說了這麼一句，他忽然揮起袖子往身後扇了一掌，隻聽“啪”的一聲，厚重結實的房門竟然隨著他的掌風自己合上了。
黃爵呆了呆，然後果斷的蹲下身，隱藏好身形，耳朵貼在門板上聽起牆角來。
一門之隔的房間裏，司徒辟麟高人一等的叫罵聲仍然在繼續：“放我下來！你放我下來！仗著武功高強就欺負小孩子嗎？你還算什麼老大，算什麼英雄豪傑！”
紀無影拎著他走到屋子中央，依言放下他，忽然反手給了他一巴掌。
他抱著胳膊站在離司徒辟麟三步遠的地方，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眼神冷酷而充滿冷漠：“鬧夠了沒？如果還沒鬧夠，大哥哥不介意再打你一巴掌。”
司徒辟麟的腦袋歪向一邊，眼睛大瞪著，表情扭曲，話卻是不再說了。
紀無影放下胳膊走過去，伸手將他的腦袋掰回來，彎下腰直視著他的眼睛，低沉卻不失嚴肅的道：“大哥哥知道你心裏難過，知道你受了很多苦，可是很多時候，痛苦並不等於可以無理取鬧，也不是你將自己逼入絕路的借口。”
司徒辟麟瞪圓了眼睛看著他，眼眶裏冒出了幾絲腥紅，似乎還有些濕潤，可是卻依舊沒有開口。
紀無影輕輕歎了口氣，放柔了聲音繼續緩聲道：“你這樣凶狠的瞪著我，什麼都不願意說，究竟是真的怨恨我殺了胡胖子那些人，讓你少了報複玩弄的對象，還是因為你在害怕？”
司徒辟麟緊緊咬住自己的嘴唇，掙紮了半天，終是因為紀無影的神情太過認真，眼神太過銳利，忍不住顫抖著開了口：“大哥哥一直都在追問麟兒，麟兒倒想問大哥哥一句，胡胖子那些人和大哥哥無冤無仇，大哥哥為什麼一定要將他們趕盡殺絕？”
紀無影想了想，坦白的承認道：“一半為他們犯下的罪孽，一半為你。”
司徒辟麟立刻有了套路，順著他的話往下道：“那麼麟兒就是一半怨大哥哥多管閑事，一半恨老天為何讓他們死的那樣簡單。”
紀無影看了看他，搖頭，篤定的否定道：“不，你不是，你的表情告訴我，你心裏在害怕。”
他說著蹲下身來，探手摸了摸司徒辟麟被打紅了的左臉，略略帶了些冷酷道：“很疼對不對？可是麟兒現在對自己做的事情卻比這殘忍千倍萬倍，明明很痛苦，明明很想逃離這滿地肮髒的地方，卻因為一時的害怕和恐懼而硬逼著自己去承受，去相信隻有永不停息的報複才能讓自己得到片刻的安寧……麟兒其實是個懦弱無能的膽小鬼。”
司徒辟麟猛的拍掉他在自己臉上流連的手，跳開一段距離，緊盯著他激動的尖叫道：“你懂什麼？我從十歲起就知道要用盡一切手段來完成我想完成的事，我有什麼好怕的？！”
紀無影看了看他：“麟兒要大哥哥說出來？”
司徒辟麟惡狠狠的瞪眼：“說出來！”
紀無影又看了看他，一笑，直起腰後退了幾步，沒什麼表情的淡淡道：“麟兒害怕胡胖子胡老二之流死絕了，以後的日子沒了目標，所以才一直沒有徹底弄死他們，才會在大哥哥想殺他們的時候忽然這麼反常，麟兒還害怕在別人的麵前表現出真實的自己，每天都小心翼翼的和每一個接觸到的人相處，甚至故意扭曲歪解自己，麟兒也害怕接受別人的好意，害怕改變，害怕相信別人，害怕再次受到傷害……麟兒害怕的事情太多太多了，隻是你自己不願意承認而已。”
他每說一句，司徒辟麟故意擺在臉上的凶狠表情就皸裂一分，黑沉通透的眼睛也跟著迷亂一分。
等到他說完了，扯開嘴角似感歎更似嘲諷的輕笑了一聲之後，司徒辟麟也就再不能維持那一身本就摻雜了許多虛張聲勢在裏麵的淩厲氣勢了。
氣勢一破，司徒辟麟的整個人都劇烈的搖擺了起來，眼神在一瞬間變得恍惚且極不真實：“我……我不知道……”
他踉踉蹌蹌的跌坐在地上，臉上的表情像是在哭，又像在笑，聲音中夾雜了濃濃的絕望和迷茫：“我從前也曾打從心底裏相信著三哥，在他麵前任性妄為，肆意張揚著最真實的自己，可他卻偏要用那樣殘酷慘烈的方式終結了我的信任，讓我流落北疆，從此踏上一條遍布荊棘與鮮血的不歸路……”
“後來我也試圖去相信丁巳，他想帶我逃出來，我便跟著他逃出來，他要我去藥鋪上工，我雖然很不情願，但最後還是去了，可相信了他，我得到了什麼？一具死屍，一堆仇恨，還有無數不能用言語表達的痛苦和絕望……”
“我接受過掌櫃的和楊小三母親的好意，最後他們一人用這份好意逼迫我拿自己去解救他們，一人哭哭啼啼求我看在曾得過她幫助的份上放了她的孩子……嗬，多麼可笑，明明是她的孩子在折磨我，她卻求我放過他……”
“這些事情早已經串成了串，隔三差五就在我的腦海裏演上一遍，弄得我常常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我以為是自己的記憶力太好，所以才一直想忘也忘不掉……”
“卻原來，我是在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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