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81 更新時間:11-04-07 21:49
十七歲那年,唐廉親自帶領五十名血羅剿滅“紅梅山莊”,此行我也在內。這次行動是唐廉接任門主以來第三次親臨。他如此重視,也不禁讓我對紅梅山莊另眼相看。
那是我第一次見唐廉出手。
當纖薄的劍身閃電般劃過,仿佛黑夜被割破。留下一縷紅痕。
片刻後,鮮血從那條紅痕細縫中噴薄而出。上官集瞪著雙眼捂著脖頸倒在座椅上,沒有任何掙紮。就這樣,紅梅山莊的莊主還未及出手,就被唐廉置於死地。那樣迅捷、準確、恨絕的出手令我震顫,即便有偷襲的嫌疑也不能否認他是不可一世的強者!
莊主已沒,餘人在血羅的屠戮下奮力殘喘。紅梅山莊沒有我之前設想的難以對付,零星幾個硬角色在聯手圍攻下落敗。混戰接近末尾的時候,徒然多了一名長須的老者。他身罩儒衫形如枯槁,如果不是目中兩束精光,任誰也想不出他竟是難得的高手。老人深厚的內力透過墨魂幾欲將我震傷,麵對強敵我們變得隻會招架。混亂中不知是誰在背後一推,我不偏不倚迎上老者重掌。當時隻覺天旋地轉,五髒六腑仿佛都裂成碎片。
不必怪誰,犧牲別人保全自己的事誰都做過,技不如人又有何怨言。我強忍著重傷,閃躲中護著自己周全。雙拳難敵四手,任那老者再厲害也終歸一人而已,在血羅的束手束腳下,他終命絕於唐廉之手。
廝殺過後,所有屍體被拖入內堂,清點之後得知少了兩人。上官集的大弟子白洵和其女上官傲雪並不在內。殺手做事一向幹淨利落,尤其是滅門的行當,斬草除根是必然的。唐廉收到門中線報似乎有什麼事急於處理,遂留下十五名血羅在山莊善後,摔餘撤離。一夜的腥風血雨在就這樣結束了。
我的傷勢越來越重,撤離途中腳步漸慢,不知不覺被落了下來。破曉前的黎明暗如潑墨,我拖著沉重疲倦的身體淹沒在黑夜裏。步履踉蹌,沒有方向。
天亮了,冬日第一縷光灑向大地,驅散清寒。那場慘絕人寰的殺戮也隨之淡去。我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被看到渾身是血又會有怎樣的後果。隻覺得胸腔裏有炙焰在燃燒,仿佛內髒都被烤焦了。左肋內更如萬蟲啃咬,難受異常。我再也堅持不住了,昏沉沉的倒下。
不知過了多久,渾身刺痛將我驚醒。晃動的視線裏,幾個胖瘦不一的家夥在圍著我踢打。我用手各擋竟使不出半絲力氣。溫熱的腥甜從喉間湧出,溢出嘴角。慢慢的,對那些打落的拳腳已覺不到半絲疼痛,我以為自己就要死了。
沒有了娘的寵愛,斷了對海晨的追隨,如今成了沒有感情受控於人的傀儡。生無可戀,死又何懼,一時間心如死灰!
“喂,你還好嗎?”
一個銀鈴般清悅的聲音,如夏日的清風吹散已久的氤氳。
仿佛來自夢中,一隻纖巧的手遞到麵前,有淡淡的溫柔縈繞在指間。目光不經意的掠過,皓腕之上那抹紅記最讓人留意。狀如梅花,紅若丹寇。
尋聲見主是位紅衣少女,她明媚的笑著如梅蕊間跳出的精靈,純潔又美好。相交之下,我的血腥與狼狽被一覽無餘。在那樣刺目的明亮下自己沒來由的一陣惱怒,沒有人能幫我,更不需要誰的可憐。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我打落了那隻手,強撐著一旁牆壁站了起來。
“難道我會害你不成!”少女的好意被我漠視,有些生氣又有些委屈,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我,像在質問。
不會嗎?我在心裏冷笑,所有人在必要時都會害我,難道你不會。萍水相逢素未平生,你又有何目的?百煉堂的曆練和這幾年的爭鬥,早已將我原有的純真泯滅殆盡,剩下的隻是冷漠與殘狠。我不會再相信任何人。
饒是如此,心中的戒備還是不自覺放鬆了。強烈的倦意排山倒海般襲來,勉強支撐的身體再次倒落。
再次轉醒,我已躺在一間客房裏,內傷也平複了不少。身手入懷見墨魂還在,安心了許多。正疑惑,一對男女推門而入。男子一襲白衫,清俊瀟灑溫文爾雅。女子紅衣鮮亮,巧笑嫣然。我愣了片刻,才想起此女就是之前向我示善的少女。之前重傷纏身未及細看,此刻見來竟是個清麗絕倫的女子,眉目間溢滿了明媚的意氣。
“小兄弟果然醒了,師兄你料的蠻準的。”女子走上近前,將一碗湯藥放在我麵前,袖口抽動間,露出腕側一抹殷紅。再見此記,隻覺如紅梅映雪,清豔逼人。我的嘴角費力的撤動了一下笑得僵硬至極,甚至生澀得有些詭異。從進入圖羅門就再也沒笑過,不知為何會在陌生人前流露這等神色。
“放下,我自己可以。”我示意一旁的桌子,平淡道。
“是我救了你喲!”她高興地將藥碗放在桌上,走到男子身邊牽著他的衣袖笑道:“還有我師兄,他可是救你的大功臣,又給你運功療傷又給你抓藥的。好不辛苦。”
男子微笑向我點頭示意,溫和道:“兄弟莫要掛懷,在下也隻是略盡綿力,若不是你自身底子好,我再怎麼盡力也是回天乏術,莫要聽雪兒誇大。”
“師兄總是這麼謙虛!”少女不認同的撇撇嘴,嬌嗔中透著一股可愛。
白衣男子一笑置之,繼續道:“兄弟既轉醒又能自行服藥,看來已無大礙。在下還有事在身特來告辭,若有緣他日再續。”
“本來還打算等你好了再好好感謝我的,不過既然我們有事就先走了。”少女玩笑後,不忘關切一句:“小兄弟你傷得不輕,要好好休養。”
二人抱拳一禮,先行離去。我隻“多謝”兩字。
是他們救了我,我不知道他們是誰,卻也不想知道。殺手是注定孤獨警醒的,注定沒有朋友。生命裏似乎總有風一樣的人經過,在我沒有準備的時候徒然出現有悄然消失,就像海晨一樣,不留任何痕跡。
時進黃昏,血色殘陽透過紗窗,映了一地朱黃。我端起桌上的藥碗,一飲而盡。
次日我拖著重傷之軀離開客棧。臨走時小二要退還我十兩銀子,他說白少俠給我預付的半月房錢,如今我提前離去自要退還。我聽得莫名其妙,自是沒有理那銀子。
從小二口裏得知,救我的白衣男子叫白洵,也就是他口中的白少俠,是近幾年江湖後起之秀,為人正直謙遜,一手落雪劍法更是萬中無一。至於那個女子小二卻不識得。其實這些於我來說並沒有什麼意義,我也不會記誰的恩情!隻是當聽到白洵這個名字時,覺得似乎在哪裏聽過。出了客棧我深吸一口氣,身體頓覺舒緩。不知不覺間我竟昏迷了三日,皮外傷已結痂,內傷也有所緩和。想起日前那場紅梅山莊的屠戮,也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回圖羅門的路上,我突然想起了白洵是誰。他就是紅梅山莊的大弟子,和他一起的少女應該就是上官傲雪了。我曾聽到他叫她雪兒,她叫他師兄的。紅梅山莊還餘留著血羅,莫不是等的他們。想到此處,我轉身往回趕。或許我還是有良知的,對救命的恩人仍有著牽盼。
等趕回紅梅山莊時一切都晚了,山莊早已被付之一炬化為了焦土。
回到圖羅門才知道,當初留在紅梅山莊的血羅全部壯烈。白洵力戰而亡,命損於紅梅山莊五裏外梅樹林。上官傲雪仍不知所蹤。唐廉得知此事大為震怒,圖羅門要五年才能培養三十名血羅,如此損失怎能不怒。他命人將紅梅山莊焚毀,將其在武林中永遠除名。
也許我是個不詳的人,所有跟我有過恩惠牽連的人都無所終,海晨如此,白洵如此,也許紅衣少女也如此。我開始憎恨圖羅門這個禍首,開始質疑加入圖羅門是不是個錯誤。擁有驚天的武藝彈指間能致人死地又怎樣,到頭來真正在乎的東西還是留不住。“血羅”這個讓江湖人聞風喪膽的稱謂,威風不小,說穿了還不是供人驅使的騾子,還不是為圖羅門和唐廉賺錢的走卒?
漸漸地我對唐廉產生了厭惡,我知道隻有足夠強大才能掙脫命運的束縛。
一次次的血腥與殺戮讓我越發陰鬱沉穩,三年間,大小數十次任務從未失手過。我升遷到中宗宗主,那曾是海晨的位置。在別人看來這是求之不得的事,而我卻覺無趣。刀口舔血的日子驚險殘酷,卻又是那樣蒼白。這種生活會一直繼續,直到某天有人將自己殺死。
唐廉似乎很喜歡接滅門的生意。鏟除領金閣的時,我私自留下一個活口。那是個未滿三歲的女娃,粉妝玉琢可愛至極。閣中所有人都橫屍當地時,她穿著繡著金魚的肚兜從櫃子後麵爬出來,用好奇與不解的眼神看著眾人。晶瑩透亮的眼睛裏閃著清亮的光彩。
她搖搖晃晃的走過來,用胖乎乎的小手拉住我的袖子。墨魂上的血滴在她的臉上,如印染的紅胎記。那一刻,隱約有一抹明媚的身影從與眼前重疊。我鬼使神差的將在場的人滅了口,把她帶回圖羅門。別人隻當她是我從街上撿來的孤兒,一宗之主要養什麼,沒有人會反對。我要讓她成為一名血羅,盡管那種生活暗無天日,但好過夭折的命運。
以為私自留下活口的事神不知鬼不覺,卻還是被發現了。唐廉親自將斷氣的孩子扔到我麵前,冷冷的喝問為什麼不斬草除根。我沒有回答隻是靜靜看著那個孩子,她微翹的睫毛覆蓋著眼瞼,神色安然,仿佛睡著了一般。
不知道堂堂一門之主怎麼會那樣氣急敗壞,竟失了往日的風度。他動手將我打成重傷關入“伐室”。那裏是圖羅門處理懦夫與叛徒的地方,凡是進去的人沒有人活著出去過。出乎意料的是我在伐室裏無人問津,沒有刑罰,也沒有死亡。半月後竟被放了出來,且仍是中宗宗主。
縱然不解,也不去想其中的原因。再次重生讓我更加厭惡圖羅門和唐廉。為什麼我連一個孩子都保護不了,為什麼唐廉能斷人生死。是門主的位高還是隨意揮使得權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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