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2570 更新時間:07-10-03 21:40
朱渝從身上取出一幅畫來,展開,掛到了八大美人圖的中央,即使麵對父親,也是那種有些嘲諷的微笑:“你看看這畫。”
一屋子的美人圖忽然顏色盡失,朱丞相看了那畫上的男子半晌,神情驚疑:“這是君玉?”
“君玉比他父親更勝一籌。”
朱丞相怒道:“這就是你擅用特權調派成都府衛士、逼了龐般滯留蜀中的原因?”
“當然不是,因為我欠他一命。”
朱丞相身子一震,閉了閉眼睛,朱渝第一次見到父親這般老態龍鍾的模樣,他正要伸手去扶,朱丞相踉蹌著在書房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好一會兒他才睜開眼睛盯著兒子:“你為什麼要將那小子當成朋友?”
朱渝自嘲地笑了笑:“隻怕他從來不曾認為我配做他的朋友。”
“你這是什麼話?”朱丞相大怒,重重地在椅子上捶了一下,“那小子何德何能敢如此輕視於你?當初在千思書院我就該殺了這個孽種。”
“當初你又不是沒出手,有弄影公子在,你能殺得了他麼?現在懊悔有什麼用?!”
朱丞相氣得臉青麵黑,厲聲道:“今後,我再不許你和這個孽種往來。”
朱渝冷冷一笑,立在一邊沒有做聲。
朱丞相長歎一聲,道:“你大哥從小天姿聰穎,遠超一眾隻知道吃喝玩樂的豪門公子。長大後,他更見識出眾,是我最好的幫手。他不近女色,唯一的嗜好就是癡迷武學。到他二十歲時,武功已經超過朱三槐了。”
朱渝忽聽父親第一次講起那個素未謀麵的已故大哥來,不禁有點意外,朱三槐的武功遠在龐般之上,是丞相府的第一高手,朱渝自認武功也不過與他持平,可是大哥20歲時,武功就已經在朱三槐之上了。
“那時,我為自己有這樣武功高強的兒子感到非常自豪。即使是我的政敵也十分羨慕我有這樣一個兒子。可是,有什麼用,你大哥在寒景園遇到了蘭茜思,遭遇了平生第一場慘敗。此後,他性情大變,我怕他悶出病來,遍訪天下佳麗希望他早日成家不必再癡迷武學,可是,他倒當真不癡迷武學了,而是將那個普通之至的女人當了天神一般崇拜!……”
朱渝原本一直以為大哥是被蘭茜思殺死的,現在才第一次從父親口中聽到當年的那段糾纏,隻覺得心裏十分緊張,手心都快冒出汗來。
“如此過了半年,你大哥費盡艱辛找到蘭茜思,可是,這個女人連你大哥是誰都想不起來,更不要說多看他一眼了。你大哥回家後閉門七日,畫下了那幅小像,從此臥床不起,任我遍請名醫也無濟於事。”
朱丞相恨恨地道:“就在同年的武林大會上,蘭茜思受傷失蹤,你大哥得知消息後病情加重,不久就鬱鬱而終,此時,距離他25歲生日還有三天。……你大娘悲傷過度,也一病不起,不到兩個月就離開了人世。從此,我對蘭茜思恨之入骨,非要殺她祭奠你大哥在天之靈不可……”
門口的老仆忽然輕輕敲門,朱丞相怒道:“什麼事?”
老仆顫聲道:“朱四槐說有要事向丞相稟報。”
朱丞相道:“叫他進來。”
朱四槐快步走了進來,他和朱三槐是兄弟,都是丞相府的家臣。朱四槐正要行禮,朱丞相立刻揮了揮手:“四槐,你來得正好,把當年追殺蘭茜思的詳細經過向公子講一遍……”
朱四槐正是當年參予暗訪追殺蘭茜思的領頭之人,多年過去,當年參予之人死的死、散的散,餘下者無不對那次追殺諱莫如深。朱四槐遲疑了一下,卻不敢不從,道:“大公子故去後,我們四處追查蘭茜思的下落,兩年後,終於在貴州的一個小鎮發現了她的蹤跡……那時,蘭茜思已經懷孕七八個月的樣子……”朱四槐順著朱渝的目光,忽然看見正中掛的那個男子的畫像,失聲道:“那個男子,正是蘭茜思的丈夫君生……”
朱丞相點了點頭,朱四槐繼續道:“那時,我們已經打聽清楚了蘭茜思的情況,她夫妻二人在這偏遠小鎮別無親族,但是,蘭茜思實在太厲害,我們不敢貿然動手,其中一個年長者建議再過一段時間,窺準她生孩子的那天下手,他說,女人臨盆的時刻,正是她們生命中最厲害的一道鬼門關,此時下手,才能保證萬無一失……”
朱渝握緊了拳頭,這群丞相府的一流好手,竟然在蘭茜思身懷六甲的時候也不敢動手,還打算著等她臨盆時刻一舉格殺,天下最卑劣最殘酷的事也無過於此,他隻覺得心中毛骨悚然,頭上冒出一陣陣冷汗。
朱四槐沒有發現朱渝神情有異,繼續道:“這樣過了半個月左右,蘭茜思不知怎麼有所察覺,那天早上,她和君生匆匆上路,我們尋找了將近兩年,怎肯輕易讓她離開,也顧不得再等絕好機會,立刻截住了她夫妻二人……”
此事已過去20年多,可是朱四槐此刻敘述起當年往事,臉色也陣青陣白:“當時,我們見蘭茜思手裏無劍,隻有一根手指粗細的樹枝,心裏都鬆了口氣,立刻向她攻去……”
他忽然將胸前衣襟拉開,露出一條長長的傷痕,“三招後,我們一行十三人,每個人身上都有了一道這樣的傷痕,倒在地上,一時起不來。蘭茜思扔了樹枝,歎息一聲,君生扶了她,兩人就此遠去……”
當年參與此事之人,無不是朱丞相延攬的一方豪傑,這些成名已久的江洋大盜誰也無顏提起這樁卑劣的圍攻往事,除了朱四槐,其餘人等也不再回丞相府,就此散去。
朱四槐雖然斷定身懷六甲的蘭茜思走不遠,但是,西南三省這等偏遠小鎮也不知多少,再要尋找無異於大海撈針,再也沒有了蘭茜思的絲毫音訊。
朱渝盯著父親,好半晌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大哥的死跟蘭茜思毫無關係。你為什麼要告訴我你曾經做過如此不堪的事?”
“畜生。你這是什麼話?如果沒有蘭茜思,你大哥會死嗎?”朱丞相霍地站了起來,“現在皇上病危,七王爺四處收買人心,如果君玉被他延攬,我又增加一個強敵,你不僅不為我分憂,反倒認仇為友,我是白養你這個畜生了。”
朱渝看著父親麵上那絲一閃而過的怨毒之色,卻做聲不得,隻是滿麵通紅,呼吸急促。
朱四槐見他們父子爭執,尷尬地低了頭站在那裏。
朱丞相瞪了一眼朱四槐:“你又有什麼要事稟報?”
朱四槐看看朱渝,欲言又止,神情十分古怪。朱丞相大喝一聲:“有事快說,鬼鬼祟祟地幹什麼?”
朱四槐立刻道:“是,小人立刻稟明。小人這次外出,碰巧遇到一個熟人。這個人是崆峒派的一個寄名弟子,曾參加過20多年前那場英雄大會,遠遠見過蘭茜思一麵,後來退出武林,經商為生。十一年前,他曾經到西南邊陲一個無名小鎮收購一批山貨,見到一個疑似蘭茜思的女子,估計蘭茜思生前就隱姓埋名居住在那個無名小鎮。他第二年冬天再去那個無名小鎮收購山貨時,打聽之下,那個女人已經去世。他說那個疑似蘭茜思的女人隻有一個女兒並無兒子,那女人死後不久,她的女兒就不知去向了……”
君玉正是十年前那個冬天上的千思書院。
如五雷轟頂,朱渝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裏,直覺得眼前金星亂冒。
朱丞相也呆住了,好一會兒,忽見兒子發狂般奔了出去,他張口欲呼,可是,朱渝早已沒了蹤影。
朱四槐小心翼翼地退在一邊,大氣也不敢出。
促使君玉做出提前離開的決定是在收到東方炯發出的最新情報之後。當天晚上,信鴿傳來消息,報告寨中發生了一件大事。原來,自年初大風口一役,鳳凰寨名聲大熾,各方豪傑來投,寨中精兵立刻擴充。可是這些八方來投之士,不少是漠北一帶的綠林和黑道人物。這些人自恃武功,誰也不服氣誰,也不聽從集中訓練的教官的安排,各自為陣,甚至到鳳凰城中喝酒鬧事、打架鬥毆,已經發生多起惡性事件。
越窯瓷器交易已經完全敲定,君玉再也無心逗留,盧淩和白如暉也早已拜訪了江南一些較大的客商,安排好了一切,於是,君玉決定明天立刻啟程回寨。
她早已和汪均等人辭了行,也給孟元敬捎了消息。一切準備停當,已是中午。小二忽報汪均來訪。
汪均一向直率,此刻的神情卻有點猶豫,君玉有些意外,汪均低聲道:“有個人想見君公子一麵,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君玉笑道:“既是汪兄的朋友,不妨請進一敘。”
汪均大喜,也不回話,立刻出門跑下樓去。片刻之後,汪均帶了一個錦衣的青年男子進來。男子見了君玉,表情十分驚異。
汪均見他驚異的樣子,趕緊道:“七王爺,這位就是鳳城飛帥君玉。”
七王爺回過神來,大大地行了一禮:“久仰‘鳳城飛帥’大名,竟是如此一位翩翩佳公子。小王生平所見之人,加起來也不及飛帥的一半風采,今日得見高賢,足慰平生。”
君玉淡淡一笑回禮:“不知七王爺有何貴幹?”
七王爺細細地看她好幾眼,道:“小王生平喜歡結交英雄豪傑,得知飛帥現身江南,特上門拜訪,還望不曾打擾公子清閑。”
君玉微微一笑,這七王爺如此禮賢下士,必然是有所圖謀,所以也不開口,向他望去,果然,七王爺歎了口氣,皺了眉頭:“現在,山東、河北等地蝗災、旱災嚴重,近年莊稼顆粒無收,饑民流離,盜賊四起,幾股反賊聲勢尤盛,而邊境上,赤金族和胡王大軍虎視耽耽,再加上東南沿海又有倭寇騷擾,真是內憂外患,不堪其虞,朝廷中文官愛錢,武官怕死,真有事情了,也指望不上他們……”
君玉早已聽出他著意接納的意圖來了,隻覺意興闌珊,朝廷中也不是無人可用,但是朱丞相權頃朝野,排除異己,想孟元敬何等出色之人,也終落得身貶庶人,身處草莽。
她不由得仔細地打量了一回這個七王爺,也難得在一般酒池肉林的皇家子弟中還有如此清醒之人,連汪均這樣的好漢也被其網絡帳下,這人想必也有些過人之處。
七王爺是諸皇子中最尚武的一個,曾經在邊境戰爭中立過一些戰功,被封為天下兵馬大元帥。但是,其實過半兵權是被朱丞相的嫡係把持的。當今皇上已經臥床一段時間,尚未立下太子;朱丞相和三皇子過從甚密,因此,七王爺一直在暗中扶植勢力,尤其是希望在軍中扶持自己的勢力。去年,他和朱丞相都派出親信籠絡彭東,卻發現君玉才是真正的主事者。
七王爺道:“現在朱丞相在朝中大權獨攬,並掌握了過半兵權,但是,在對胡族和赤金族的戰爭中卻是屢戰屢敗,‘鳳城飛帥’統領的鳳凰軍威名赫赫,按照目前的軍功,君公子若肯為朝廷所用,實是國家之大幸。君公子若同意,小王會立刻上報朝廷,讓你得到應有的嘉獎和軍功,而非讓彭東那種庸才白白領受了一切……”
“君某生性懶散,不願為了官名約束自己,王爺好意心領了。”
七王爺看君玉語音平淡卻是態度堅決,又道:“聽說孟將軍和公子是知交好友,年初的決戰,孟將軍為湯震掣肘打壓,我已稟明朝廷,讓孟將軍官複原職,到東南前線剿滅倭寇。”
君玉喜道:“能啟用孟將軍,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七王爺立刻道:“若能再得公子這般人才,豈非更是國家之福。”
君玉笑了起來:“我在鳳凰寨散漫怪了,還請王爺恕罪。”
七王爺不便再說什麼,站起來大笑道:“人各有誌,無論如何,能識得公子如此人物,亦是人生一件幸事。今天冒昧打擾,還望後會有期。”言畢,告辭而去。
汪鈞走在了後麵,低聲道:“君公子,汪鈞多有得罪”。
君玉笑笑,正色道:“汪兄切莫如此,我看當今朝廷,也隻得這位七王爺尚自清醒,而且對內外的形勢有一定的判斷,對朱丞相也多少是個牽製。當今文官武官,基本分為兩派,攀附者非七王爺便是朱丞相,很少有能夠獨立為官為人為事的,所以我無意為官,更無意卷入這些政治糾紛裏。”汪鈞雖然和君玉認識不久,但是幾次交往下來,對她大為折服,出麵為七王爺邀請她,原本也是礙於七王爺情麵,推辭不得,見君玉並不責怪,才鬆了口氣。
七王爺走後,君玉和莫非嫣又外出了一趟,返回客棧,已是黃昏十分,老遠地,就見到一個人在門口踱來踱去,卻正是孟元敬。
原來,孟元敬一接到君玉明天就要離開的消息,馬上就從家裏趕來了。他心想這一走,再見不知是何夕,而君玉恰恰又離開了,所以他一直等在客棧門口,白如暉等請他進去等也不聽,隻是一直心煩意亂地在門口徘徊。
見得君玉,孟元敬大喜,迎了上來,卻期期艾艾不知說什麼,好一會兒才道:“君玉,出去走走罷?。”
君玉不知他有何要事,卻也欣然答應了。
兩人走了一程,已到了一片小小的樹林邊,周圍有幾棵參天古木。一路上,孟元敬支吾著想說什麼,卻總是開不了口。
自從蜀中歸來後,君玉察覺他的態度多多少少總是有點異樣,孟元敬是她少時最重要的朋友,兩人幾番共度難關,是以決不希望因為一些無謂的猜忌而產生隔閡,她想叫住孟元敬,孟元敬卻神不守舍地走出老遠了。
孟元敬走了好一會兒,回頭,發現君玉已經在身後的一棵銀杏樹邊坐下了,立刻尷尬地轉身回來,也在君玉身邊坐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道:“前幾天,七王爺來找過我。”
君玉笑了笑:“他今天也來找過我,汪均這等人都能投奔他帳下,此人想必也有過人之處。”
孟元敬沉默了一下,忽道:“這一別,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麵了。”
君玉笑道:“那可說不定了,你如果開赴東南前線剿倭寇,要想再見麵還真是不容易。”
孟元敬癡癡地看著她的笑臉,忽地歎息了一聲:“明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啊。”
孟元敬本來是個生性十分豪爽之人,此刻聲音裏竟有無限的離愁別緒,君玉心裏也覺淡淡的悵然,微笑著沉默了。
“二位好興致,竟然在這裏欣賞斜陽。”一個懶洋洋中透出習慣性的譏誚的聲音在二人背後響起。
君玉也不回頭,除了朱渝,誰還會有這種聲調。
孟元敬更是對他沒什麼好臉色,漠然著當他不存在。
夕陽將並坐一起的二人的身影拉得長長的,顯得無限親密。朱渝盯著這雙長長的影子,忽覺得萬分刺眼,冷冷地道:“江湖傳言,你二人雙劍合壁天下無敵,朱渝今天來領教領教。”
孟元敬此時哪裏有心思和他較量,君玉淡淡地道:“你幾時也聽起了什麼江湖傳言?”朱渝見二人均是同樣神情本已刺目之極,這話聽得更是刺心,冷笑道:“嘿嘿,我曾親眼目睹雙劍的威力,莫非你二人真認為天下無敵,我不配和你們較量?”
孟元敬本就心煩,聽他一再胡攪蠻纏,不由得火起,騰地站了起來:“你要較量就較量,也不用什麼雙劍合壁,你先贏得了我再說。”朱渝更不搭話,竟然立刻抽出“照膽”就向孟元敬攻去。
“躡景”發出微微的紅光,兩把寶劍一碰,各自蕩了開去。孟元敬急忙跳出圈子,朱渝哪裏肯收手,又舉劍攻來,孟元敬也自惱怒,反守為攻。
朱渝冷笑道:“今天,我倒要看看你這個什麼武狀元到底有何真本事。”
他自從聽了朱四槐“蘭茜思隻有女兒沒有兒子”這話,這些天來心裏鬱悶堆積,又看到兩人神情如此默契,更加怒從心起,竟然一劍狠似一劍。
此刻,太陽已經完全沉了下去,想到君玉明早就要離開,再無敘話之時,孟元敬雖然十分厭惡他,但也不願在這個關鍵時刻和他做無謂的纏鬥,兩人功夫在伯仲之間,此刻他心裏大急,隻想趕快脫身,劍法便有了破綻。
朱渝覷了個漏缺,一劍向君玉刺來,大聲道:“君玉,你們兩個從小就是一夥的,何不一起上,讓我領教領教你們那什麼‘手揮五弦’……”
這一招用了十成的功力攻來,朱渝的目的就是要迫君玉出手,君玉當然明白他的用意,雖然極不願意和他動手,無奈這招威力實在過大,由不得她多想,“追飛”出鞘,瞬間,“躡景”和“追飛”各自在滿天的彩霞中劃出一道微弱的黃、紅色彩,朱渝退後一步,臉色大變,“照膽”忽然以迅雷之勢刺向孟元敬。
本來,一招逼退朱渝後,君玉已經收劍,孟元敬心裏想著其他事情,更是無心再戰,無奈朱渝這一劍的速度委實太快,君、孟二人幾次對敵後早已有了相當默契,不加思索之下,雙劍揮出,晚霞中,一道鮮血突然灑落。
朱渝的雪白衣衫被“追飛”劃破了一道長長的口子,君玉本就不欲和他硬拚,下手自然有所保留,這傷也不過是一點小小的皮外傷,此刻,晚霞在天,君玉發現朱渝的目光竟然充滿了怨憤和一些說不清楚的可怕的東西。
饒是她一向大膽鎮靜,也呆了呆。
“哈哈哈……”朱渝狂笑著遠去,手臂上的鮮血染紅了一截白色的袖子。
孟元敬看著他充滿怨恨的背影遠去,一時之間也作聲不得。
君玉心裏暗自歎息了一聲,她雖素來不喜朱渝此人有時甚至還有點憎惡他,但是今天出現這個局麵,也實非所願。
孟元敬看看她,君玉意興闌珊地看看西邊的晚霞,兩人告辭,各自向相反方向而去。
回到鳳凰寨,已近中秋。
北方的天空已經溯風凜冽,充滿寒意,風沙也日漸多了起來。就在上個月,異軍突起的赤金族大軍和朝廷大軍在龍城和狼居胥山三次會戰,三次大戰,朝廷折損近10萬大軍,在赤金族鐵騎之下,狼居胥城的守軍望風披靡。朝廷緊急派遣東南一帶著名將領許衡增援,許衡一直在東南一帶抗擊倭寇,此次北上,倭寇再告猖獗。而山東、河北、河南一帶連年大旱,朝廷賑災不力,自四月初開始的饑民暴動迅速擴大,到現在,已逾十萬之眾,朝廷認為流民暴動的災害更大過於邊境的危急,再次派遣湯震一部大軍趕赴前線鎮壓。
寨門一開,早有趙曼青和林薇等一幹女子迎了上來。眾人進得寨門,看見寨中樹上掛滿燈籠彩帶,小孩子們嘻嘻哈哈地跑來跑去,十分興高采烈,顯是為明日的中秋做足了功夫。
寨中大小頭目早已等候多時,君玉立刻帶了莫非嫣、盧淩等人去議事廳。此去幾近半年,寨中大小頭目有很多要事彙報,君玉一刻也不耽誤,召集眾人馬上議事。
朝廷議和之後,胡軍並未退卻千裏。東方炯的情報集團給出的軍情顯示,狼居胥山會戰後,赤金族野心大大膨脹,最近更是厲兵秣馬,大有再次問鼎鳳凰城之勢。君玉絲毫不敢疏忽,立即著手加強防守措施。而白如暉的商業情報集團收獲則要大得多,除了越窯的買賣外,另外的鹽運和鐵礦石交易也做到了西南邊境。
四大頭目中唯一缺席的是耿克。君玉回寨中,耿克決不可能無重大緣故缺席,果然,眾人議事剛末,原鳳凰寨的老頭目——現任鳳凰軍教頭之一的範宏突然回到山寨。
範宏見到君玉立刻鬆了口氣的樣子,道“寨主回來了,彭將軍請您馬上去鳳凰城。”
連續三次大勝胡族和赤金族大軍後,鳳凰軍威名更盛,近半年來,北方黑白兩道不少好手聞風陸續前來投靠鳳凰寨。由於君玉早有令,鳳凰寨並不接納各方好漢,而是要他們加入鳳凰軍,真正發揮所長,抵禦外侮,所以,留守山寨的耿克便負責將眾人全部推薦到了鳳凰軍中。
這些人原本是慕“鳳城飛帥”的大名而來,幾個月下來人影都沒見到一個,其中有幾名好手,原本在江湖上就是有些名氣的,現在到了軍中,雖然自恃武功,但是苦於暫無戰事,無法施展身手,一個個自感屈才,更不要說他們渴望已久的戰功赫赫、封妻蔭子了。
這些平素乏人約束的黑白兩道人物,閑下來便幾翻和軍中眾教頭交手過招,一眾原鳳凰寨的老頭目,功夫雖然不錯,但是年齡已大,自然不敵,幾翻下來,那幾個人各自有了一大堆追隨者,便飄飄然,更加得意起來,誰都不放在眼裏,平常喝酒滋事成了常事。
彭東帶了耿克進城以約束一眾豪傑。那幹人馬自然也不是吃素的,見耿克到來,各自找了借口要和他“討教、討教”。耿克的武功在“北方四傑”中是最好的,一入軍中,連敗五名好手,眾人稍微安靜,暫不敢再生事端。
誰想半月前,突然又來了幾位好手,其中一人武功特別出眾,那人態度十分傲慢,連姓名也不通報,也不立刻就向耿克尋釁滋事,隻說是希望能在中秋前夕來個軍中比武大演習。那夥唯恐天下不亂的大漢自然轟然叫好跟風。耿克原本一再克製,可禁不住眾人的激將,便答應了下來。由於演習的陣仗極大,竟然成了軍中的一次武藝大較量,彭東無力約束,怕這撥江湖豪傑生出不測,正在憂心之急,忽得密報說君玉回來了,是以立刻派了範宏回來請君玉。
範宏心裏早已如吃下了一顆定心丸,立刻稟報了事由,君玉看看午時已過,也不多問,立刻和範宏快馬來到鳳凰城。
守門的老兵見了她,喜不自勝的立刻行禮,君玉微笑著停下腳步,看了看周圍的守軍,依舊是按照特意訓練的陣營,嚴謹有加,並未受到今夜軍中大演習的幹擾而有所鬆懈,心裏稍覺安慰。
此時,軍中大演習即將開始,君玉估計耿克還能支撐一段時間,交代了範宏幾句,要他先行趕回,自己也不驚動任何人,輕裝簡便地到城裏準備隨便看看。
鳳凰城本來是個駐軍之城,商業並不發達,但是,因為是中秋前夕,城裏也頗有些喜慶氣氛。君玉沿著城裏慢慢走去,到得東邊的一條街時,突然聽得一陣喧嘩聲。君玉駐足,隻見前麵的一間酒樓外麵人聲鼎沸,其中不少人鼻青臉腫,口裏正在憤憤大罵。
君玉走了過去,忽然,三樓大開的兩扇窗戶外,一個人影橫著墜下,顯然是被人從窗口拋下來的。
被拋落的那個年輕人眼看就要墜地,看他墜落的身形顯然毫無武功,如果墜地,即使不腦漿迸裂,也隻恐腿斷腳殘。
圍觀眾人發出一陣驚呼,有膽小的甚至嚇得閉上了眼睛。眾人眼前一花,細看時,那人竟然被一股大力托起,穩穩地站住了。
那個年輕人鼻子裏尚流著血,半邊臉腫得老高,幾乎嚇暈了過去,此刻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居然好端端地站在地上,他驚惶地四處張望,身邊,一個藍衫少年微笑著看著自己:“你何以從三樓掉下?”
年輕人慌張地搖了搖頭,鼻血濺到了君玉身上,他似乎不敢回答,好一會才心有餘悸地道:“那裏……有幾個強人……”
“你隨我上去瞧瞧。”君玉道。
年輕人不敢拒絕,慢慢地跟著君玉走了上去。
三樓諾大的走廊上空無一人,顯然那些店小二、跑堂的都已經躲了起來,門口碗兒、碟兒摔了一地,大堂裏桌翻椅斜,隻有一張桌子尚完好無損。
君玉走了進去,五個人正圍坐在那張紅色漆木桌上喝酒,為首的大漢方當壯年,紫色臉膛,眼睛瞪得銅鈴似的,盤踞案上大吃大喝,其餘四人正在一一給他敬酒。除了紫臉大漢外,四人皆著鳳凰軍軍服,腰前佩著鳳凰城軍刀。這幾人君玉看著都眼生得很,想是新加盟鳳凰軍的。
這四個穿軍服的正是滄州破落武林世家來投奔鳳凰寨的,而那個紫色臉膛的人叫做郎雄,是山東人,半路上遇到這四人,交手之下,四人大敗,便奉了郎雄為“大哥”。眾人來到鳳凰城後,那四人即刻投奔了鳳凰軍,而郎雄則睥睨眾人不願投靠,隻說是要和“鳳城飛帥”親自交手後,才決定是否值得呆在這裏。
四人進得軍中,被另外幾名好手所敗,又得耿克壓製,心裏老大不痛快,便慫恿尚在鳳凰城逗留的郎雄為他們出頭,今天去爭個頭彩,好讓他們也麵上增光。郎雄自己本來就在等待這個機會,自然不會拒絕,一口就答應了下來。郎雄久經江湖,也不急著出手,想等最恰當的時機,群雄戮力混戰後方一顯身手。
那四人十分高興,就在中午擺了酒菜為“大哥”壯行。酒過三巡,幾人忽嫌店中眾人吵鬧,立刻驅趕眾人。
眾人見他們穿著軍服,也不懼怕。坊間都知道鳳凰軍軍紀嚴明,所以剛見到五人行凶時,紛紛上前來理論,誰想這群人根本不予理睬,對眾人大打出手。眾人無不憤概。那年輕人躲得稍微遲了一步,就被郎雄抓住扔了下去。
此時,郎雄估摸著較量的時間差不多了,側了側身。那四人見狀,立刻站起來,吆喝著正準備簇擁了郎雄出去。
見到那個鼻青臉腫的年青人又走了進來,郎雄瞠目喝道:“呔,這小子命大,竟然沒摔死你。”他罵聲未歇,忽然看見年輕人身後還有一個人,叫道:“又一個不知死活的小子進來了,快快滾出去。”
那四人也都有些微醺了,其中一人道:“小子,快滾,免得大爺也將你從窗口扔下去……”
年輕人十分害怕地望著君玉,直往後退,聲音有些顫抖:“公子……快走吧……”
他正在後退的身子突然被一股柔和的力道阻止,穩穩地站住了。
君玉看著他,笑笑:“你莫怕,剛剛是誰扔你下去的?你可看清楚了?”
年輕人看了看郎雄,郎雄雙目一睜,年輕人禁若寒蟬,不敢開口。
君玉也看一眼郎雄,又回頭看著年輕人:“就是此人扔你下去的?”
年輕人點了點頭,仍舊不敢做聲。
君玉笑了:“好的,他扔你下去,你過去打他一耳光,兩人誰也不虧欠。”
年輕人哪裏敢去摸那老虎屁股,呆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郎雄心頭火起,狂笑道:“哪裏來的小子如此猖獗,隻有爺爺打別人耳光,哪裏論得到別人打你爺爺的耳光,還不快滾?稍慢一步,爺爺馬上將你也扔下去,摔你個腦漿迸裂,哈哈哈哈……”
那四人也仿佛聽到了什麼笑話般地大笑起來,其中一人道:“快滾,免得打擾我們兄弟,等一會兒,我大哥還要去鳳凰軍中爭個第一名的……”
君玉麵色一沉:“你們還記得自己是鳳凰軍?”
那人喝得並不太多,見到麵前的少年也並不如何聲色俱厲,卻是不怒自威,心裏一寒,聲音雖大卻已經有點中氣不足:“要你這乳臭未幹的小子多管什麼閑事……”“事”字尚未落口,四人隻覺眼前一花,隻聽得四聲清脆的響聲,四人隻覺得麵上一陣火辣辣的,竟然每人都挨了重重的一耳光。
那個年輕人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看著自己的手發怔。
“你們四人先挨這一耳光,是因為你們身為鳳凰軍,恃強淩弱,擾民安寧,視人命如兒戲,大大違背軍紀,此是小懲大戒。”
“你……你是……”四人呆在原地,哪裏還敢再出聲抗辯。
郎雄站了起來,冷笑道:“今天某家遇到練家子了,閣下是何方高人?”
君玉坐了下來,看著那個仍舊目瞪口呆的年輕人:“此人扔你下樓,你打他一耳光並不為過,快去。”
那年輕人剛剛莫名其妙地飛快地打了那四個壯漢各一耳光,正在駭異,聽得君玉催促,不加思索地一耳光就向郎雄打去。
饒是郎雄身形極快,卻覺得腿間一麻,躲閃不及,那年輕人的一掌已經結結實實地打在了他的臉上。
年輕人毫無武功,這一掌雖然重,卻對郎雄毫發無損。但郎雄哪裏吃過這種大虧,狂笑一聲,一雙肉掌挾了雷霆之勢,竟是用了十成的功力向君玉攻來。
君玉“追飛”劍柄一橫,郎雄連退三步才停下腳步,嘴角浸出一絲血跡,廝聲道:“小子,你到底是誰?俺是八十老娘倒繃孩兒,今天陰溝裏翻船了。”
“醜八怪,你也別氣餒了,比你厲害千百倍的人也不知有多少栽在這‘小子’手裏……”一陣冷笑聲中,一個白衣玉佩的公子翩然進來。
那四人早已呆在一邊,此時驚異地看看君玉又看看郎雄:“莫非……莫非……”
“莫非什麼?你們也是瞎了狗眼,鳳城飛帥在此,你們還敢如此放肆?”白衣公子冷冷地道,“你等還不回軍營,莫非想在這裏受重罰?”
四人看了君玉一眼,見君玉沒有開口,呆在原地一步也不敢動。
君玉點了點頭:“你們立刻回到軍中,不得耽誤。”
四人立時轉身就走。
那年輕人受了場驚嚇,又莫明其妙地打了那幾個凶徒幾耳光,此刻才回過神來,倒頭便拜:“多謝飛帥相救之恩。”
君玉立時扶起他,肅然道:“不必言謝,亂軍擾民,在下原本該向你們賠罪的。”
年輕人怔了一下,依舊喜滋滋地拜謝而去。
郎雄站在那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君玉道:“打人本不該打臉。但是你仗了武功,隻憑一時好惡,如此欺侮一個手無寸鐵的陌生人,大大有違江湖道義,你服不服氣?”
郎雄的紫色臉膛紅了又黃黃了又紫,掉轉了頭,悻悻離去。
君玉見那掌櫃的在門口探頭探腦,立刻摸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作為賠償,那掌櫃的喜笑顏開,立刻領了銀子下樓。
一時間,大堂裏隻剩下一堆摔碎的碗兒、碟兒。
君玉苦笑著看看對麵一直盯著自己的白衣玉佩的貴公子:“朱渝,果然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朱渝沒有開口,盯著她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好一個威震胡漢的‘鳳城飛帥’!可是,如果這個萬人崇拜的偶像有轟然倒塌的那一天,當會是如何光景?”
君玉迎著他的目光微微一笑:“你放心,如果是真正的萬人崇拜,那就斷然不會轟然倒塌的。”
朱渝冷笑著慢慢地走了出去。
往日空曠的閱兵大校場上,早已人山人海,寬闊的閱兵台此刻彩綢高懸,變成了殺氣騰騰的較量場。
較量從午時開始,新加盟的各路好手紛紛上台,或挑戰幾大領軍頭目或互相挑戰。到夕陽開始西下時,那些武功稍弱者早已敗下陣來,隻剩下幾名最強手的較量。
耿克由於前段時間力壓群雄,就成為了那幾名獲勝好手的重點挑戰對象。
連敗五名挑戰者後,耿克站定台上,掃視四周,眾人懾服於他的高超技藝,場中有片刻的安寧。
耿克心裏暗自鬆了口氣,剛要退下,突然,場下一人旱地拔蔥躍了上來。這個年輕人虎背熊腰,胡子拉碴,落地輕敏如狸貓。剛一站定,耿克就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耿克認出此人正是不久前來到鳳凰城卻又堅決不肯透露姓名的傲慢大漢。耿克暗自心驚卻鎮定地道:“朋友貴姓?”
那年輕人大笑,胡子拉碴的臉上露出一雙十分機敏的眼睛:“先打了再說。”
言畢,拔出一把長劍攻了過來,劍尖挽起一朵劍花,挾著風雨之勢,耿克使的是一柄特製的雙刃長刀,這刀已經跟隨了他十餘年。一招兵器交碰,兩人都後退了一步。耿克的長刀立時折了道口子。
彭東坐在台下的觀光席上,見耿克連敗幾名好手,暗自希望就此收場,不要多生事端,誰想竟然冒出一個陌生人,彭東武藝雖不怎麼樣,但也看出那陌生人手中的利劍實是鋒利無比,一招就斫了耿克的利刃。如果耿克此番落敗,就再無懾服群雄之人,若是趁機鬧起事來,就不好收拾。他急盼君玉到來,不知已經引頸觀望了多少次,也沒見著君玉的身影,心裏焦急,在凳子上坐下又站起。
由於新加盟的各路大豪不服約束才有了今天這次較技,見得這個陌生人如此聲勢,立刻趁機轟然叫好。
這些人加盟“鳳凰軍”數月以來,均從未見過“鳳城飛帥”本人,加上目睹坐鎮的主將彭東也不過爾爾,其中很多人不禁大為疑心,是不是真有“鳳城飛帥”其人或者根本就是言過其實。
加上一些大豪羨妒原鳳凰寨幾大老寨主的武藝雖然遠不如己,卻因為早前的赫赫軍功各自鎮守一方,這些人不甘人下,因此越來越不服氣,所以一再生事。其中不乏野心勃勃者,想趁亂撈取功名地位,更是暗中挑撥裏間,因此,鳳凰城原來的部將和新加盟的部將竟隱隱分成了兩派。舊部自是盼望著耿克完勝,好穩定局麵;而新兵見那長須男子武藝如此出眾,則無不為他大聲喝采,指望他拿下耿克,自己一眾人等也好就中取利。
一個鳳凰城老兵見耿克危險,不禁急得重重跺了跺腳,忽地發現身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人,一看之下,吃了一驚,正要行禮,君玉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聲張。
君玉仔細看台上那年輕人,此人雖然毛發濃密遮擋了大半張臉孔,不大容易瞧得清楚真實麵容,但是,看他的眉目卻依稀有些熟悉。君玉所見之人和事物均是過目不忘,可是一時之間卻想不起此人究竟是誰。
耿克第一招就受挫,也激發了少年心性。耿克是“北方四傑”中武功最強者,也是最年輕的一個,平素頗為自負,現在幹脆扔了缺口的長刀,毫無懼色徒手去接那陌生人的利劍。那陌生人也不肯占他這個便宜,將利劍扔在一邊,也和他徒手相博。如此三十招下來,耿克已然完全處於下風,那長須男子大喝一聲,一掌擊向耿克頸項,耿克騰身一躍,險險避開,收了招式,沉聲道:“閣下好功夫,耿克認輸了。”
長須男子拾起地上利劍,大笑三聲,轉過頭看著觀光台上已經站立起來的滿臉焦慮的彭東:“彭將軍,區區險勝耿教頭一招,再請鳳凰軍高手賜招。”
男子嘴裏客氣,睥睨之色卻顯露無疑,鳳凰城中,目前以耿克功夫第一,現在耿克落敗,他手裏又還有那樣鋒利的寶劍,誰還敢再上台獻醜?
彭東勉強站到台上,焦急也無以應對,男子朝台中一站,大聲道:“各路兄弟都是仰慕鳳城飛帥的威名前來投靠鳳凰軍,可時日已久卻無任何人得見‘飛帥’真跡,莫非‘鳳城飛帥’認為我等不配一賭廬山真麵目?”
這一席話正中各路大豪心思,台下轟然符合,這些向來不服約束的漢子四下起哄,竟然有數名大漢跳到了台上,將彭東團團圍住,一副今天不見“鳳城飛帥”就不罷休的勢頭。
鳳凰軍中的幾名將領明知不敵,卻也撥出兵刃和耿克站到了一起。彭東喝止不住,幾名大漢有心生事,相互使了個眼色,就向鳳凰城諸位將領攻去。
隻聽得一陣“?砰”之聲,似一陣疾風刮過,台上十幾名好手怔怔地望著地上的兵刃,麵麵相覷,這些大豪縱橫江湖多年,怎麼也不敢相信剛一個照麵,所有人的兵刃就紛紛脫手,而徒手站在他們對麵的,是如此一位窮盡想象也無法描述其豐姿的翩翩少年。
台下的鳳凰軍中爆發出一陣如雷鳴般的歡呼聲,彭東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退下台立即坐在了椅子上。
長須大漢的兵刃尚在手中,眾人隻道他武功高強,他自己卻清楚,台上這個玉樹臨風的少年剛剛是手下留情。
他驚疑地盯著少年,少年卻笑了:“孫嘉,別來無恙乎?”
“君玉?!”長須漢子目光倏地一閃,“君玉,竟然是你?。”
孫嘉和君玉少時同在千思書院求學,兩人關係還相當不錯,沒想到多年後雙方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見麵。這些年,孫嘉變化甚大,再加上滿臉胡須,所以直到他和耿克交手好幾招,君玉才認出他來。
君玉笑笑點了點頭,孫嘉也笑了,悄然退了下去。
台上台下諸豪見了這等陣勢,哪裏還敢吱聲?
君玉道:“你們下去吧。”手微微一抬,台上跌落的兵刃無一錯亂地回到了眾人手裏。
眾人比兵刃墜地時更加震驚,匆忙之間立刻退了下去。大喜過望的彭東也站了起來。闊大的廣場上,萬眾的目光下,隻聞輕微呼吸聲。這些不可一世的各方豪傑終於見到傳說中的“鳳城飛帥”,驕矜之心立刻化成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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