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64 更新時間：11-05-31 12:16
雲國四年春，京城永晉。
淅淅瀝瀝的雨絲揮灑了一天一地，到傍晚時分仍沒有停息的意思。永晉街巷的青石板小路微微濕滑，行人匆匆行於路上，遠遠看去像是鎖在銀絲籠中的世界，孤寂而清冷。
紅泥小爐“咕嘟嘟”冒著氣泡，靛青的火苗舔著爐底，乳白的蒸汽一縷縷鑽出來，散發著濃鬱的藥香。
花月下用長長的木勺將沸騰的湯劑舀進小碗，輕輕成了一勺湊近唇邊吹了吹，這才遞給木板床上斜倚的少年。少年不過十四五歲年紀，長長的散開的墨發襯托著一張清秀異常的臉。蘆葦般纖長柔軟的睫毛下是大而狹長的眼，瞳仁清澈透明有如琉璃，薄薄的嘴唇是花瓣一樣的色澤，隻是臉色蒼白略失血色，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柔弱而秀美，像是個精致的娃娃。
“姐，好苦。。”少年擰起細致美麗的眉，有些不情願的抿了一口，臉迅速皺成了一團。
“良藥苦口，陽佐乖，再喝一口好不好？”花月下放柔了聲線，陳少年無奈喝藥的時間迅速掃視了房間。這是一間簡陋的土房，牆麵斑駁著泥點，水汽伴著泥土的腥氣讓人聞起來忍不住皺眉，所幸被藥香生生壓下去幾分。小小的紅泥爐恐怕是這個家裏最新也最值錢的東西了。
她微微歎息，家裏已經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可以拿去交換藥材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即使她再如何擅長醫治病人，也毫無用處。可是若不盡快買回藥材，陽佐的病。。
“姐，我的病真的沒那麼要緊，你不用再去買藥了。”花陽佐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放下手中的藥碗有些擔憂的開口，“我自己知道我的身體，哪有那麼嬌弱。”
“那些你不用那麼擔心，我會有辦法的，你好好喝藥就行了。”月下輕輕拍了拍弟弟的頭，盡量露出安撫的笑容，帶疲憊的少年終於沉沉睡去，她才露出了幾分茫然的神色。
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已經六年了，當初那個天真如同高揚的十一歲小女孩已經變成了她，而睜開眼第一眼看見的那個趴在床頭流淚的小男孩也已長成了美少年。前世選擇死亡的陰影因為這個弟弟而逐漸散去，姐弟相依為命的世界光雖然清苦得讓認承受不住，卻也苦中作樂。
花陽佐——她十五歲的弟弟身體一直很差，也許是有些學醫的天分，她偷偷躲在醫館藥房學習辨認藥材和熬製中藥，幾次被發現後膽子越來越大，最終還是小有所成，可以為弟弟親手熬藥，不用擔心出現問題，也省下了看大夫診病的銀子，無疑也是減輕了幾分壓力。
門外突然傳來女人尖利的叫聲和小孩子的哭泣聲，月下神色一僵，連忙看了一眼睡著的陽佐，確認對方不會輕易醒來才露出了安心的神色。
他們居住的地方有成片的泥土房，住戶也適合他們同樣貧窮的人家，鄰裏關係異常融洽。可是每個月裏正借著收取房租的名頭強行掠奪他們的僅有財產時，所有人都麵臨著災難。男人們不顧一切的保護著妻子兒女，女人們心驚膽戰想盡一切辦法湊齊錢財讓裏正滿意，從而避免自己慘遭裏正的毒手窺伺。月下之前總是能夠在最後關頭弄到錢，使裏正沒有機會為難她，要職道那個裏正垂涎她已經很久，若非這裏的住戶的男人們也會聯合起來保護她，恐怕她這時已經因為躲避而和陽佐狼狽不堪了。
但是這次。。裏正來得太突然，家中一貧如洗，她還沒有想到任何辦法可以得到銀子。
狠狠咬了咬下唇，月下閉了閉眼，露出決絕的神色。她輕手輕腳走出房子，小心的合上，把外麵的混亂阻隔在薄薄的門板後，留給自己的弟弟僅存的安靜。
對麵房裏的齊大哥正和肥頭肥腦的裏正大聲爭執著，美麗的齊大嫂躲在丈夫身後，流著淚躲避裏正色迷迷的眼光，才六歲的小齊悅看見月下出來，連忙跑過來一把抓住月下的手：“月下姐姐，你快點帶陽佐哥哥逃走吧！那個裏正一直想找借口抓走你呢！我爸爸來拖住他，你們快跑啊！”
月下苦笑著摸了摸齊悅的頭：“小悅，陽佐哥哥還在生病，我不能這樣帶他走，況且你媽媽也很危險，你爸爸千萬別惹怒了裏正——乖，你自己快藏起來，等裏正走了再出來，知道嗎？”
“不行啊月下姐姐，你這麼好看，會。。”月下不等他說完，把他用力推進自己的房裏，然後緊緊關上了大門。
裏正不知和齊大哥說了什麼，後者渾身一顫，沮喪的放下拳頭，戶主妻子匆匆進屋去了。裏正“嘿嘿”笑著轉身，一眼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的月下，眼中瞬間流露出貪婪驚豔的神色，扭動肥大的身軀徑直走了過來。
月下默默握緊了拳。
“哈哈哈，月下美人，你也在這裏啊？怎麼樣？銀子可準備好了？”
月下不動聲色地退開一步，表情很好的掩飾了厭惡：“裏正大叔，這次怎麼時間又提早了？銀子沒有那麼快湊好啊。”
裏正恨不得立刻黏到月下身上，整個人貼了過來，伸手就去抓月下的手，小眼睛擠成了一條縫：“月下美人啊，沒錢不要緊，隻要有困難就和我說，我一定好好待你。。”
月下還是神色平靜的避開了他的手，淡淡笑著說：“裏正大叔不能寬限幾日嗎？”
“哈哈，月下美人啊，如果是在拿不出就跟了我吧，不僅不要交稅，還能讓你那個病鬼弟弟換個地方住，我保證那小子接受最好的大夫的問診。。”裏正再次湊近了月下，鼻子直接向著她身上湊，“美人這是擦了什麼？這麼香。。”
聽見“病鬼”二字，月下眼中飛快的掠過一絲冷芒，幹脆地側身繞過裏正，懶得和他糾纏下去。
裏正見她一次次從避開自己，不由有些惱怒起來，語氣也沒有剛才那麼和氣了：“月下美人，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啊，我知道你和你的病鬼弟弟沒錢給我，我要是惱了，把你們兩個一同送去青樓——哼哼，那裏的人可不會像我這樣對待你了，你這個天生的禍水樣，小心碰上個不懂憐香惜玉的主兒。。”
他越說越離譜，月下來自二十一世紀，隻是皺眉不語，而偷偷從個家窗戶注視外麵情況的人們卻都氣紅了臉色、月下姐弟二人是他們從小看大的，姐弟二人父母去世得早，姐姐一直努力照顧著病弱的弟弟。為了給弟弟治病，月下變賣家中所有東西，有時還去山裏挖些野菜自己做著吃。月下手藝極好，有時還會送給鄰裏，加上長相漂亮到了極點，誰會不喜歡？如今月下遭到裏正的調戲，人人都怒從心生，男人們都攥緊了拳頭。
月下抿住了嘴——她感受到了家家偷來的憤怒擔憂的目光，但是若因為自己而牽扯別人，讓裏正遷怒就糟糕了。
她勉強露出了笑容，放柔了嗓音：“裏正大叔，不如這樣，你先讓人為陽佐買回藥材來，我就跟你走。否則我不放心。。”果然有了效果，裏正得意的笑了出來：“這才對嘛，跟著我，讓我好好疼你。。”他拍了拍手，就見幾個彪形大漢應聲而來，恭敬地看著裏正，力爭趾高氣昂地吩咐道：“去，幫月下美人把藥買齊了。”
月下遞過自己書寫的藥單，幾個大漢就匆匆領命而去了。
力爭笑容滿麵地去拉月下，嘴裏說著不幹不淨的話，讓月下麵色越發蒼白——引開了裏正的跟班，現在又該怎麼辦？腦海中飛快的閃現出好幾個念頭，月下掃了一眼身後的房子，又定定看了一眼齊大哥，直到後者恍然，猶豫的點點頭，她才終於露出了微笑：“既然如此，裏正大叔，我們去找個地方坐下，等著幾位大哥回來再回去，好不好？”
裏正看起來恨不得立刻帶著月下回去，又因為美人開口而不自覺的點頭，連忙在前麵帶路，連下麵的房稅也忘了收。
“咣——啊啊啊——噼裏啪啦——”
隔壁傳來的混亂的撞擊和慘叫聲，讓坐在雅間的二人同時停下了動作，轉向了門口。
“哎呦呦，怎麼吃飯也吃不安生——外麵是要拆房子嗎？”清甜悠揚的聲調逸出淡紫色的雙唇，聽不出是諷刺抑或調侃，卻讓店裏的夥計嚇白了臉，頭也不敢抬起來：“紫，紫公子，外麵出了點事情。。王裏正帶了個美貌的姑娘來吃飯，不知怎麼的。。那姑娘居然把王裏正從二樓給摔下去了。。”
“把王裏正從二樓摔下去的美貌姑娘？”難以置信的口吻，“那個體重是祁一倍多的王裏正？”
“濯，不要把我也加進去比較。”略帶無奈的聲線，溫潤清朗猶如春風拂麵，“一般的武林女子，都可以輕而易舉把他扔出去。”
“但是是美貌姑娘啊！我怎麼不知道武林中還有"美貌姑娘"的存在？哎，小二，具體情況是怎樣的？”
“回紫公子，那姑娘似乎是極為厭惡王裏正的觸碰，似乎抓著他的手臂。。從背後甩了出去，結果力度未把握好，把他甩出了窗戶——嘖嘖，那姑娘看起來纖細的像是朵小白花一樣，沒想到力氣那麼大。。”夥計似乎放鬆了幾分，手舞足蹈比劃起來，“就這樣。。抓住，從背後甩了出去，看起來很輕鬆。。”
“過肩摔。”清潤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驚異。
“啊？什麼？”紫公子好奇地追問。
“這種近身的方式。。似乎是歐國的一種格鬥方式，具體我也不清楚，但是據說不用武器也不需內力，是純粹的依靠身體對抗戰勝對手的技能。。”聲音有些若有所思，“但是歐國人不會輕易使用，應該是為了保密。。”
“那姑娘是歐國人？”紫公子聽了對方的話，饒有興致地問。
小夥計有些困惑：“應當不是，聽說那些歐國人眼睛頭發顏色可怪了，那姑娘黑頭發黑眼睛不像啊。。”
“好了，我們知道了，你下去吧。”紫公子隨意的揮了揮手，側耳聽了聽隔壁的動靜，露出毫無同情心的笑容，“哎，那姑娘似乎有麻煩了，不去看看熱鬧嗎？”
半晌無聲，許久才聽見另外一個聲音淡淡道：“吃完了，就結帳走吧。”
“祁，太狠心了吧？算了算了，走吧走吧。。”紫公子似乎是習慣了對方的態度，聲音裏還帶著一絲笑意，再不去理會隔壁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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