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41 更新時間：11-04-25 19:00
頓時周圍的空間仿佛被凝結，涼詠月恐慌戒備地盯著籠罩在白霧裏的女孩。
他根本就不認識這個甚至連性別都是從頭上的長發和身上的衣服來猜度的人，難道是會讀心術的妖怪嗎？涼詠月一想到這，右手顫抖地有些把握不住向後傾斜的雨傘，另一把雨傘幾乎要從左手裏滑落。連忙將它緊緊摟在胸前後，他意識到自己外出的任務，不能讓辛苦上班的爸爸淋雨。
思及此，一股勇氣油然而生，他克製住懼怕，直起蜷縮地背，勇敢的目光充滿警惕地盯著樹下的白影。哪知，這一刻的鼓足勇氣下一秒就被打回原形，泄了氣。
“少年，回答我的問題。”
分辨不清男女的磁性嗓音，透著威嚴和命令的語氣，夾雜著由遠及近的回音，似乎一男一女的聲音同時幽幽傳來，伴隨著啪嗒啪嗒凶猛的雨，腳下的土地都輕微的搖晃，並且越來越劇烈。這一切都像是發怒的征兆。
果然還是不行啊。涼詠月欲哭無淚地抱住身後的站牌，膽小地咽了咽卡在喉嚨的口水。雖然他初來乍到，麗城內新奇古怪的現象多不勝數，他也磨合得差不多，早就見怪不怪了。可那也隻不過是碰到些與城市裏異樣的生物現象而已，跟現在麵臨被不知名生物生吞活剝，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
“那個，晚上好啊．．．．．．”在涼詠月為數不多的諺語字典裏，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句話還是有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個招呼。情急之下，他緊忙逼迫自己做出微笑，手軟綿綿地朝那個方向揮了兩下，以示友好。如果有鏡子，涼詠月定會驚訝和欽佩自己的麵部神經和肌肉，竟然能做出如此高超的表情，痛不欲生外加皮笑肉不笑。
讓他放心又擔心的是，那邊沒了動靜。不過，就那個蹲在樹下不動不語的女孩，也夠可怕的了。會不會是地縛靈，被束縛在樹下纏住過路人，然後．．．．．．頓時涼詠月打了個寒顫，腿又發軟了。
驀然，女孩發出咯咯咯地類似在笑的怪聲，像是動物吞食鈍鈍的響聲。直覺告訴還在發懵的涼詠月，女孩的心情似乎有了好轉。田裏樹間的蟲鳥，紛紛鳴叫，猶如在響應著誰的呼喚，喚醒了他的耳朵。
涼詠月被聽似喧鬧又相互彙成了交響曲的聲音所吸引，拉入進回想的空間裏去。
那應該是他很久很久很久沒聽過的聲音了，也許從未聽過，或許聽過又忘了，被電車地鐵呼嘯的喧聲，被施工建築轟轟的機械聲，被．．．．．．許許多多雜亂無章的濁音湮滅了。青蛙呱呱呱地在暗處裏叫，“唧唧吱、唧唧吱”叫得尤為起勁的應該是蟋蟀了，叫得凶猛地當數那”知了、知了”不知趴在那棵樹上的蟬了吧．．．．．．
冥冥中，他感受到那些昆蟲沿著田埂林道、樹木枝葉等慢慢爬行，靈敏的感知到振翅飛翔嗡嗡地聲響。風在吹，花在開。身處在白霧彌漫的大地，周圍變得格外的朦朧。沉浸和陶醉在這前所未見的環境下，如同要剝奪他的感動似的，越來越強烈地從胸腔翻湧而上，衝出來的是莫名地淚水。
“誒？我．．．．．．我怎麼哭了？”涼詠月吸吸鼻子，用手擦了擦自臉頰滑落彙集在下巴處的淚水。什麼時候，他的淚腺這麼發達了啊，動不動就哭鼻子，都快趕上小米了。
百蟲又如聽到了無聲的指令，同時開始靜息，沉靜。雨勢轉弱，天空落下的不再是嘩啦啦直下的大雨。女孩依舊蹲在那兒沒動，頭不曾抬起過。
“你是不是在怨恨這綿綿不絕的雨，少年？”話裏帶著斷定的語氣，仿佛不容置疑。
“怨恨？我才沒有怨恨。”涼詠月堅定地搖搖頭，否決了那人的疑問，誠實地回答道：“隻是媽媽身子受不了，隻要一下雨，濕氣重了，身子就會疼得厲害。”說完後，他難過地垂著頭，看著浸在雨水裏的雨靴。
對話之後，又是一段沉默無語。
“我們很快會再見麵的。”聽起來像是很期待的口氣，心情更加愉悅似的。
這句道別的話讓他暫時放下懸在半空的心，又懸了起來．．．．．．迷霧漸散，頓然他的眼睛瞪得如銅鈴般大，心髒差點沒有跳出來。
幽靜地蹲著的女孩緩緩站起身子，被渾身的白光渲染著，就如同白色的鳶尾蘭從沉睡中睡醒，慢慢綻開吐蕊，刹那芳華，柔美嬌媚的氣質天然而成，蹲屈時矮小的身子突然變成高大的身形，身後白色的尾巴，呼呼地在空中擺動。
狐．．．．．．狐狸．．．．．．這有可能嗎？震驚的涼詠月不敢置信眼前的畫麵，雙手揉了揉眼睛，生怕是自己的幻覺。
在如此強烈的視覺的衝擊力下，令人無法忽略和忘卻的是亮光下朦朧雪白的臉龐，以及那雙散發著玻璃珠般微弱的紅光。明亮燦爛，細看之下，在這雙詭異的眼珠中心，透著金色的光芒。冷漠，無情。
熟悉的壓迫和無力感找到了他，令他不自覺地又開始顫粟，低下頭不願再去多望一眼眼前那精致又致命的美麗。耳邊忽聞兩聲哀歎，宛如從上空傳來。大地猛地晃了一下之後，再無任何聲息。
感覺到那人的氣息消無後，涼詠月舒心地緩了口氣。
“詠兒，你怎麼在這裏？”
涼程悅拎著公文包，還有從縣城的超市購物帶回來的大包小包，從巴士上下來，就見大兒子在站牌那裏，像條脫水的魚，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爸爸，嗚嗚．．．．．．”
再次以百米衝刺速度的涼詠月抱住爸爸開始了人生中第二次劫後餘生的哀嚎。
“爸爸，我看見狐仙了。”涼詠月分擔了一部分爸爸手裏的袋子，小心翼翼地踩在快要泡在雨水裏的木樁。
“是嗎？那下次請它到家裏來做客吧。”
“爸爸，我是說認真的啦！”涼詠月被爸爸輕描淡寫、無所謂地態度氣到了，跺了下腳，結果被鬆動的木樁底下激起的汙水濺了一臉。
“是是是，詠兒不會說謊，所以下次真的要把他請過來哦。”
爸爸的神經一向都比電纜還粗，沒辦法，涼詠月隻能認命地垂頭喪氣地跟在平靜的爸爸身後，氣惱的他絲毫沒有注意到，雨很早之前就已經停了。
聳入雲霄的參天大樹上，一彎明月高高掛著。一頭長相如馬身形卻龐大無比的巨獸四肢跪在繁茂的枝葉上，前肢時不時撓開風吹在它肚皮上令它發癢的白袖子。身上坐著白衣裹身的人，用狹長的雙眼玩味地盯著如芝麻粒大小歡笑著前行的兩人，手裏搖著一把竹製的折扇，半掩著臉。
一頭令人咂舌的銀白色的長發上，居然“撲撲”冒出兩隻類似犬類的三角狀尖耳，長長地直豎起來。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條醒目的尾巴，毛色雪白無瑕，柔順地搭垂在一側。耳鬢旁長著的是和人類毫無差別的耳朵，翡翠綠的玉石製的月牙耳環掛在小小的耳垂上，散發著幽綠的亮光。
“沒想到，他會哭呢。”白衣人咧開略顯蒼白薄薄的嘴唇，又發出咯咯咯地怪笑聲。隨即，他又揶揄道：“不過，哭泣的時候比笑的更加漂亮，討人憐愛啊！”
“狐仙，你的惡趣味小人我可不敢苟同。”坐下的巨獸竟然開口說起了人話，聲音清爽夾帶著對主人的諧謔。
狐仙揮了揮比坐直的身軀還長的尾巴，咧嘴冷笑。並沒在意它的放肆，無所謂地收起扇子，但擊在了巨獸的腹上。巨獸悶哼一聲，立馬站起身，向前飛奔，消失在了空中。懸空的彎月上隻劃過一道稍縱即逝的白光，似流星般美麗璀璨。
平安無事到家之後，盡管涼詠月竭盡全力地向家人描述自己的奇遇，可除了好奇驚訝認為這一切很酷的弟弟之外，沒有誰相信他說的話了。
難道，這一切都是他的夢幻嗎？苦悶的他鬱卒地舉頭望著高空的明月，百思不得其解。涼詠月皺緊眉頭，咬著筆頭煩躁地無法繼續自己的功課，趴在窗台邊的書桌上，漸漸地瞌睡起來。
許久許久，忽然一陣微風輕輕拂過，牆邊的枝頭顫動了會又恢複平靜。隻留下幾羽皓白的看似鬃毛的物事，搖搖冉冉飄落在書桌上，睡得香甜的涼詠月的身上，以及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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