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56 更新時間：11-06-03 14:39
此時閣樓上的客房中——
顧之謙躡手躡腳的出去接電話後，屋裏就隻剩下被愛人強迫臥床午休的柯子清。也就是個平常的小感冒，顧之謙卻如臨大敵般把他從頭到腳看得嚴嚴實實的，柯子清想來不免覺得好笑。他捂唇輕聲咳嗽了兩聲，還謹慎的朝門口看了一眼，要知道被門外那‘老東西’聽見了，自己日子還不知道怎麼難過呢！
他一時覺得睡意全無，便從床上坐起來，隨手披了件衣服下了床走到行李架上，從裏麵取出一個雅致的木匣子，打開鎖頭後一本日記簿就出現在眼前。這是臨出發前收到的一個郵包，林康敏寄的。柯子清取出簿子，走到明亮的窗戶旁，手心都有些冒汗。
遠處鬱鬱蔥蔥的林蔭間，常有不知名的小鳥在樹梢旁掠過，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度。陽光透過桂枝，嫋嫋灑入窗台，落了一地的碎影。
半響之後，他深吸一口氣，小心揭開了第一頁，一張淺藍色的小紙片從簿子裏滑了出來，上麵幾行娟秀的行書映入眼簾：
柯先生：你好！見字如麵。自葬禮以後，多年不見，是否別來無恙？這本日記在我身邊存放了多年，思來想去，還是認為你應當有權利知悉自你入獄後，蕭淳那五年半裏所經曆過的人生。盡管日記中的贅述不盡詳細，但有關他生前那段生活的點滴，不應隻存在我的記憶中，同樣是屬於他此生最珍視的那個人的。願這本日記簿能為柯先生彌補一部分心中的遺憾，同祝幸福安康。林康敏書
柯子清輕輕翻開了較後的一頁，目光落在紙上，一字一句的讀下來，視線逐漸變得模糊……
——2005年4月8日，晴天
‘中午，我跟小淳在醫院裏大吵一架，可他求我，連靜脈上的針頭都被他扯掉了，針頭上的血滴到被單上，映出一串血印子。他那麼堅持，我一點辦法都沒有，可他就在半小時前還疼得昏厥過去送入急救室搶救，現在虛弱得連眼皮都快抬不起來，我怎麼能夠答應把他送到獄中與柯子清見麵？
他瘋了，我還沒有瘋！我無法理解，從來懂事聽話的他，為什麼會突然耍起性子，執意要去見那個人，但我今天絕對不能讓他離開醫院！他的眼睛裏有種不要命的瘋狂，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害怕會失去他……’
看到這裏，柯子清無法自持的捂住自己的眼睛，淚水依舊順著掌心滾下，淚是涼的，心卻被深藏的回憶點燃了，再也無法平息。
還記得那是入獄後第五個春天。原來，記憶中總親熱的拉著自己的手，溫暖微笑著的少年，與自己那一場獄中會麵之前，已經在醫院裏臥床有一年時間了……
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蕭淳是在醫院裏注射了一劑強心針後，被救護車送往監獄的。在此之前的一年多時間裏，他連床都下不了，坐在輪椅上被推進了前往探視室的那道長廊。但柯子清卻是親眼看見他在林康敏的攙扶下，一步一步走進探視室的。她把人扶到位置後沒有著急離開，反而用一種很怪異的眼神看著玻璃內外深情對望的兩個人，安靜的立在一旁，什麼話也沒說。
蕭淳憔悴的麵容和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的身形讓柯子清感到很心疼，心中猶生出幾分莫名的不安，但一年多來的濃濃相思衝淡了他忐忑不安的情緒，很快注意力就被初見的喜悅轉移了，他貪婪的望著無數次出現在夢中的容顏，脊椎不自然的挺著，緊張得手腳都不知該往哪兒放。
那個下午，蕭淳特別愛笑，盡管麵色雪白，但眼睛、眉尖，就連發梢都帶著不容錯認的喜氣。他迎著窗外漏進來的陽光抬頭凝望著玻璃後麵的柯子清，柔順的發絲被窗外帶入的暖風吹起來，在他的輪廓精致的麵容旁輕舞飛揚，那雙烏黑清澈的眼睛裏流淌著的暖意，好像是能融化冰雪的靄靄春光，透著令人目眩的笑意。
隻見他忽然站起身來，朝前走近兩步，傾身向前，纖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搭在玻璃上，微微顫抖著，將嘴唇貼近冰冷的玻璃。就在他閉上眼睛點的瞬間，柯子清似乎還瞥見他眼底泛起的點點水光，卻始終未見有淚水落下……
兩個人柔軟的嘴唇，重疊在冰冷的玻璃兩側忘情的親吻纏綿，細細的薄汗從彼此的鼻尖，額頭滲出，粘在冰涼的鏡麵化成幼小的水珠，隨風輕揚的發絲飄散在透明的結晶體上，詮釋著耳鬢廝磨，引頸相交的醉人愛意……
掌心中所有的指節，都貼緊了對方手掌落在玻璃上的影子，細細感受著玻璃中傳來那稀薄的熱度，一點一點，一寸一寸，十指纏繞，似乎要一輩子糾纏下去，永不放手……
然而，再悠長悱惻的吻也有結束的時候，好比人生。
柯子清睜開眼睛，驚覺對麵的蕭淳形容倦怠，臉色灰白得嚇人，青得泛紫的唇色更是看得他心頭一凜。他甚至發現，那一刻蕭淳渾身抽搐了一下，胸膛不斷劇烈的起伏，但立刻又被他那讓人移不開眼的絢麗笑顏吸引住了目光，無暇顧及其他。
蕭淳的笑容，美得猶如春花綻放，山泉潺潺，猶如午後明亮而柔和的陽光，暖燙人心。他清澈無垢的眼睛朝自己望過來，仿佛包納了一片旖旎無邊，波光粼粼的金色海洋……
那一瞬間，柯子清覺得小小的探視室內頓時流光溢彩，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化作了一幅靜謐美麗的畫卷。
他仍在笑著，但已疲倦至極，眼睛幾乎睜不開，卻仍努力睜著。他深深望了柯子清一眼，微紅的眼底升起一層稀薄的氤氳，嘴唇動了動，然後在林康敏的攙扶下緩步走出了探視室，再沒有回頭。
然而，依然呆立在玻璃窗邊的柯子清心中卻是一片翻江倒海，腦中不斷回想著蕭淳留下的那句話。
——子清，你要幸福的活下去。
因為隻有活著，溫暖的活下去，才能擁有幸福。
室內的柯子清還沉浸在幸福的餘韻中，久久不能抽離，卻不知道與此間相距不過十米外的走廊已是一片人仰馬翻，那個剛剛給予他一生刻骨銘心的吻的年輕男子，就在房門掩上的那一刻重重栽倒在地上，從此沒有爬起來……
那一天是2005年4月8日，就在傍晚18點57分，蕭淳終於在協和醫院的急救台上停止了呼吸，他胸膛裏那一顆曾經頑強振動了二十四年的心髒，無法如過去無數次奇跡一般，再次起搏跳動……
許多年以前——
他有一雙清澈幹淨的眼睛，隻一眼仿佛就能到達你心底深處，清亮得教你移不開眼。毫無疑問，那是柯子清見過的最漂亮的眼睛，明亮得看不見一絲雜質……
他身上總是環繞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藥草味，而且身上自然散發著一股淡淡的祥和之氣，那是一種能讓焦躁的情緒平靜下來的氣息，讓柯子清眷戀不已……
他抬頭迎上柯子清明亮的眸子，金黃的陽光撒在他漂亮的麵容上，仿佛一潭清澈的湖水刹那間倒影了炫目的彩霞，他靜靜地望著柯子清，眼底流光溢彩，仿佛有千言萬語，卻終究化成一抹溫柔深情的微笑……
他就像是月光下裏最嬌豔的薔薇，在柯子清懷裏綻放出絕美耀眼的光華，微濕的頭發柔順的在尖上纏繞著，光滑細膩的肌膚因激動而泛著淡淡的粉，烏黑水潤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望著柯子清，嫣紅的嘴唇微動著說，子清，我希望你進來……
他衣領裏混著淡淡草藥味的馨蘭幽香，手上柔軟的觸感好似能觸摸到柯子清疼痛麻木的心，輕輕放在自己心髒的位置，讓他能感受到自己真實的心跳。子清，無論未來如何，我都會保護你的寶兒，保護著你……
在夕陽的三輪車上，他的雙手繞著柯子清的腰間，頭輕輕倚在上去，將身前人溫柔的摟在懷裏，胸膛貼在他的脊背上……
不想分梨，不願分離。
小溪春深處，萬千碧柳蔭；
不記來時路，心托語明月；
誰家今夜扁舟子，長溝流月去；
煙樹滿晴川，獨立人無語；
驀然回首，紅塵猶有未歸人。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涼淨風恬，人間依舊，細數浮生千萬緒；
春遲遲燕子天涯，草萋萋少年人老；
水悠悠繁華已過了，人間咫尺千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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