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44 更新時間：11-06-03 18:57
宣和一年
良府
左腳跨步，右腳微抬，手臂拂紗漫天，飛舞輕轉，抬腳上踢…完成了這一係列動作後，我才緩緩地停下來，擦擦額上的汗珠。
“小姐的娥兮舞跳得是越發好了。”站在身後的若嬋一邊鼓掌一邊誇獎道。
我坐下來若嬋為我倒了杯茶，我咕嚕咕嚕的喝著，自豪的說道：“這娥兮舞乃娘親所作，除了兩位姐姐我就是娘的第四代傳人，我若不練好點，可丟了娘親的臉。”若嬋這時上前替我按那已經發酸的雙手。
我娘是大家閨秀，更是有名的才女加美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但最好的自然舞學了，這娥兮舞便是我娘所作，被先帝稱作“皇城第一舞”，從此我娘便名聲大震了。
我放下手中的茶杯道：“嬋嬋，最近這皇城怎麼這麼熱鬧啊？”
“小姐整日躲在這深院中自然是什麼都不知道了。”若嬋道。
“那你告訴我呀，好嬋嬋。”我牽過若嬋放在我肩上的手對她使出我的撒嬌絕技。
今年我十一，若嬋比我大三歲。是五年前我去杭州遊玩，碰巧遇到她。
當時我與娘在客來儀酒樓吃飯，隻見樓下烏拉拉圍了一大片人。人堆中一小姑娘跪在中央，身後插一株稻草，披麻戴孝衣衫襤褸，身邊還躺了個年老的婦人，臉色慘白多半是死了。我問娘親那是做什麼。娘親告訴我，她在賣身。我看她樣子不過比我大個幾歲，不禁感歎小小年紀竟落到這種地步。
人們圍著她指指點點，說著“真可憐”之類的話，卻沒一人想要買她。隻瞧那小姑娘不停地在那又拜又跪，求他們買了她，好葬她的老母親。
我瞧它怪可憐的，急急忙忙跑下樓。好不容易穿過人堆到她麵前問：“你叫什麼？”
她顯然有些驚訝，在她麵前的我隻是個黃毛小丫頭。
“采兒。”她很小心的回答我的問題，不敢多說一個字。
這時娘親也走了過來，問她：“你叫采兒？”
采兒點點頭。
“你願意跟我們回府嗎？”娘親又問。
采兒有些不知所措，我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她的手比府中丫鬟的手還粗糙，這是我對她的手的第一映象。
“跟我走吧，從今天起你就叫若嬋，是我的貼身婢女了。”我笑盈盈的對著她，她也好似被我感染，雙眼眯起對著我笑。我發現她的眼睛很漂亮，笑起來就像月牙兒一樣。
我們領她到歇腳的客棧，娘親給她換上了幹淨衣物說道：“真是長的標致，果真是人靠衣裝啊。”若嬋聽娘誇她臉微微的紅了起來。
說著娘親就要將她的破舊衣物丟掉。若嬋連忙奪了過來，又發現自己以下犯上，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對著我娘說道：“夫人小姐對…對不起，隻是這衣服是我娘親生前親手縫製的，若嬋舍不得扔。”說完，啪嗒啪嗒淚水噴湧而出。
我娘向來是通情達理的，也沒有責備她。娘親拉過若嬋讓她起來說話，又替她擦擦臉上的淚水。若嬋又心中一震感動，，一邊抽泣著說道：“除…除了爹娘以外，夫人和小姐是對奴婢最好的了，奴婢一定好好…好好服侍夫人小姐。”
我在一旁看著，小孩子是最容易被氣氛感染的。見若嬋哭，我也哇的大哭起來。
娘親見狀，不覺笑道：“你這傻丫頭哭什麼呀。”
“嬋嬋好可憐。”由於一邊抽泣一邊說話，我哭的更凶了。而若嬋反而笑了，她對我說會永遠保護我，配在我身邊。
後來娘親又問她家裏的情況，若嬋隻說自己家鄉發生災荒，才和娘一起逃到了杭州，可惜娘為了她餓死了，她又沒錢安葬她娘，隻得賣身。
娘親沒多說什麼，隻是摟過她，在她耳旁輕輕說了幾句，到底是什麼我沒聽見。隻是聽娘說完，若嬋就又哭起來。
如此若嬋便成了我的婢女。所說是奴婢，但良府上下都帶她很好，我也已然把她當作姐姐了。
若嬋輕笑著看我，見我如此撒嬌法也拿我沒轍，隻得告訴我：“今日是新帝大婚之日，舉國同慶，自然是熱鬧了。”
“大婚？”我不敢相信的反問到，因為的映象中新帝應該隻比我大兩歲，怎麼好成婚呢。
“小姐有所不知，新帝隨年幼但後宮不可一日無主，況且德媛郡主是先帝欽點的，怎不可成婚。”
“可是男子十六成年，女子十五及笄方可婚嫁，可如今怎地壞了規矩。”
“規矩是人定的，新帝九五至尊，自然是可以改了。小姐今日怎麼對‘規矩’如此有興趣，若平日可不是規規矩矩的人啊。”說完若嬋掩嘴輕笑幾聲，轉過頭來瞄我，我早已氣的臉都綠了，隻“哼”了一句，遍一屁股坐在柳木登上。
若嬋忙來討好，我硬是不理她。
“小姐別生氣了，嬋嬋命人做了綠豆酥，可要嚐嚐？”
綠豆酥是我最喜愛的糕點之一，每次我生氣若嬋總是拿綠豆酥給我吃，隻要吃下三塊綠豆酥，我的氣就全消了。
若嬋拉著我到大堂，攙我做到凳子上，命人拿來了一盤綠豆酥。我抓起一塊就往嘴裏送，嘴中的還沒吃完，就又拿起另一塊。我這樣大概就是典型的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
若嬋不停地在我耳邊喚道：“小姐，慢點吃慢點吃，小心別噎著。”接著又給我倒了杯茶。
“吃沒吃相，成何體統。”大堂響起了這洪亮的聲音，我猛的一震手中的綠豆酥也掉在桌上。我站起來理理裙擺，雙手規矩的放在前麵，叫了一聲眼前這個人：“爹。”
爹沒有應我，坐到我麵前問我：“姬兒，今晚新帝與德媛郡主大婚，爹要將你和你娘親帶進宮去，好生打扮一番。”
“是。”我壓製住心中的喜悅，恭敬的答道。畢竟這是我第一次進宮。
眼前這個人，正是我爹爹，當朝第一攝政大臣——良壬，專門輔佐新帝。爹爹一向嚴厲，他好像從未在我們麵前笑過。從小就讓我讀《女訓》、《內誡》等書，當然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也是必不可少的。家中原有兩個姐姐，但早已出嫁。大姐良初芸，嫁給了當今皇上的哥哥，做了惠王妃，二姐良初箐，嫁給了尚書大人的兒子。姐姐們出嫁那天都說解脫了，我當時並不知道是何意思，現在終於知道了。
接著父親又問我娥兮舞練得如何？當然還是一樣不苟言笑。
我回答道：“雖還不熟練，但已是不錯了。”我對父親說話時從來不敢抬頭，父親的眼神很犀利，好像心中一切想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父親沒有說話，點了點頭，忽而道：“今晚上，你和你母親一起為新帝獻舞吧。”
為新帝獻舞？我沒聽錯吧。父親居然…我知道父親對我這娥兮舞很是看重，但萬萬沒想到要讓我到皇上很文武百官的麵前去跳。若跳不好，定會被爹爹責罵。
這時母親從房中走了出來，莞爾笑道：“老爺回來啦。”
我見娘親出來便對他們作了作揖拉著若嬋退下了。在跨出大廳之前我些微的聽見娘說納妾的事。
雖說娘生的花容月貌、風情萬種，但是唯一遺憾的是少了繼承香火的人。娘生過三個孩子皆是女兒，為了不讓良家斷香火，便讓爹考慮考慮納個小妾，但爹始終都不答應。我以前都說聽說搶丈夫的，倒沒聽說過將自家相公推向別人的，我娘應該算是古今第一人了，可能是出於娘的這般賢良淑德爹才不答應納妾的吧。
回到房間，若嬋為我穿上她挑選的衣物。是一件淡粉的裹胸百褶裙，再加一件雪白外衫，輕紗拂在身上，腳下著了一雙粉色繡花鞋。若嬋為我梳了垂掛髻又在上頭扣上幾顆珍珠，插上一支桃花簪。為我略施薄粉，塗上淡粉色唇脂。打扮完畢，我坐在銅鏡前仔細整理著，不時撩起身後的頭發玩弄。我如此打扮既不失嬌俏也不失可愛。
“小姐冰肌玉骨，長大後該是何等的傾國傾城啊。”若嬋道。
若嬋這話誇得我臉紅。看向銅鏡中的自己，麵若桃花，一雙水亮烏黑的大眼睛，眉毛隨未修理過，但比一般同年女孩子更加細長，長長的睫毛撲扇著，一張粉嫩櫻桃口，讓人有看了就想咬上一口的衝動。臉旁烏黑垂順的發絲，襯得小臉白皙嫩滑。我對著鏡中人笑笑，鏡中人也對我笑笑。
若嬋看我如此，忙取笑道：“小姐，好了好了，可別再臭美了。”
我站起來紅著臉害羞又生氣的直跺腳，嘴裏說道：“我才沒有臭美呢。”
隨嘴上這麼說，但還是忍不住要朝鏡中窺探一番。我平日裏不怎麼打扮，隻有在外出時才會精心打扮一番。我其實很喜歡化妝，但因為太麻煩，所以就省了。娘親也總是訓我，要好好學學如何打扮，日後為人妻時，才知道如何討夫君喜歡。每次娘一說到這個，我就會不自然的紅起臉來。
若嬋
我叫若嬋，這是小姐給我取得名字，寓意是仿若嬋娟。在遇到小姐前我的名字叫采兒，是個農家女孩兒。其實我娘並不是我的親娘，我是別人遺棄在她家門口的棄嬰。娘一直生不出孩子，又見我可憐便收養了我。但是在一年後娘懷孕了，還生了個兒子。從那時起爹就開始討厭我，又說我娘撿個沒用的女娃回來幹什麼。但娘一直認為是我的出現才帶給了她一個兒子，所以一直待我很好。
那年鄉下鬧饑荒，爹又帶著弟弟跑了，家裏的情況一天比一天糟，娘不得已隻好帶著我一起到了杭州。一路上都是饑民，人們渴了就滔點地溝水喝，餓了就啃點樹皮充饑，這樣生活持續了一個月。
之後，我們好不容易轉展到了杭州。娘說她在杭州有親戚，我們便去找那個親戚，可是去了很多次都被趕了出來。最後娘隻能乞討者過日，她讓我呆在破廟裏，自己出去乞討。每天要來一點剩飯剩菜，她都給我吃了，還騙我說她在外麵吃過了才回來的。日複一日，娘變得麵黃肌瘦，最後終於一病不起。我趴在她身上，任憑我怎麼推她搖她，娘都一點反應也沒有。她死了，在一個陰雨綿綿的日子裏。
幾日後，天晴了，娘的屍體漸漸散發出臭味兒。我把她拖到了街上，在自己身後插上稻草，來賣身葬母。幸運的是，我遇到了小姐和夫人，她們買了我，還給了我一大筆錢讓我安葬母親。給我吃了很多好吃的，又給我穿新衣服，這天底下除了我娘以外，她們是待我最好的了。我沒什麼能報答她們，我隻能盡心盡力的照顧小姐。
小姐生得很好看，長得也和夫人很像，第一眼見到她時，我嚇了一跳。日間盡然會有如此漂亮的女子。她不像一般大家閨秀一樣嬌貴，瘋起來跟鄉下的野孩子一樣，有一種別人沒有的純真質樸。
今日小姐和夫人老爺進宮，做奴婢的自然是沒福分去了，但小姐說了，她會帶些好吃的回來，還會給我講皇宮裏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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