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030 更新時間：11-09-14 13:25
牧昭羅整日感覺心神不寧抑鬱得厲害，暗思興許太累的緣故：她近來開始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聽，否則也不會偶爾隱約聽到嬰孩細微的啼哭……比如現今！
想想躺睡片刻應該會好些。剛挨上床沿，就有正閣的宮女來通報她說太子妃有請，要她速往。
出征回來的姐姐召自己相聚本很平常，但今天她卻總覺惴惴不安。半是疑惑的跟隨宮女走到正閣門外，她就迫不及待小跑進去——
“姐姐，你找我有什麼事？”
“昭羅……先過來。”牧阿蘇依舊坐在桌邊，音量放輕喚她靠近。
一向中氣十足的姐姐聲音忽然像氣若遊絲般虛弱，不免使人擔心。牧昭羅緊蹙娥眉歪頭靜靜觀察著麵容青白神色有異的牧阿蘇，白皙的手繼而搭上對方交握合十在一塊顫悠的手上，咬了咬唇，關切地問道：“哪裏不舒服嗎？姐姐，你氣色很差啊！”
牧阿蘇臉色差其中極大部分是由於他思想上擔驚受怕所致。下-體出血量實際很少，但聯係在一起形成的輕微腹痛確實嚇壞了這個行素不拘小節性格不羈灑脫的人——
“昭羅……”聲音讓聞者很容易聽出裏麵的發抖。顧不得在妹妹麵前擺出不雅難堪姿勢的羞澀與慚愧，他微微張開兩腿，指著沾染布料的血跡，“這……是不是傷害到……孩子呢？”短短數字的問語他便停頓兩三次，扭曲的慘白麵孔朝牧昭羅小心翼翼的求解。
驚見姐姐大腿內側浸出的血漬，牧昭羅杏目頓然圓瞪。“怎麼回事？姐姐，你發生什麼呢？”
“我不小心撞到桌角，肚子馬上有點痛然後流血了……”
“撞到桌角？姐姐你到底在想什麼？平時馬虎都算了，現在你總該注意下吧！這種碰撞你感覺不到害處可肚子裏的孩子可能因經受不住折騰流掉！你太粗心了！”得知牧阿蘇的不謹慎，她憤怒了；甜美的嗓音嘶呐著尖厲的責怪，訓斥對方一時大意會害死小生命。
“那怎麼辦？昭羅，我該怎麼做？他沒了我該怎麼辦？”牧阿蘇猛地起身抓緊妹妹的兩臂，語氣倉惶更以驚恐的目光直直盯鎖著堪稱為救命稻草的女子。從來不知畏懼何物的牧阿蘇隻清楚現在他的腦袋快炸成碎片，活了二十多年直至此刻才察覺自己原來如此膽小，連之後發生什麼也不敢去幻想！
與肚裏孩子相處的這段時光他覺得非常幸福，雖然出自一個看似孔武有力的男人之口很怪很牽強，但他從中尋求所獲的快樂歸屬並非簡單比喻能形容。
誰能明白懷孕的‘怪物’有顆宛如慈母的心？至少孩子的爹就不懂吧！
“姐姐，你先別慌，我去請太醫！”雙臂被抓得生疼，再瞧牧阿蘇臉上驚恐的情緒逐漸朝絕望邁攏而當事者並不自知，做妹妹的人心裏早就忘記痛楚，奔湧出絡續無止的同情和憂慮。
孩子？孩子要平安才好。
牧昭羅眼眶包著淚，好想啟步的瞬間就跑到太醫院。她的孩子沒了，可她發自內心希望姐姐的孩子吉星祥兆，別去重蹈無謂的覆轍。某種程度而言，姐姐比她更愛這些小生命也比她更具資格擁有他們：表麵柔弱的她親手葬送掉腹中骨肉的性命，而姐姐卻因為那未成全形的胎兒陡然崩塌從始至今未曾認輸過的堅韌心靈！
孰勝孰劣，呼之欲出。
“不能去！”牧阿蘇一下子拉住妹妹的手臂，緊張地說，“請太醫來診治我懷孕的消息就曝露了！昭羅，我不想讓人知道！”
“太醫不診治又從何曉得姐姐你的狀況。”
“昭羅，我真不想給人發現啊！”牧阿蘇攀著妹妹瘦弱的肩膀雙眼注視她極力地懇求，仿佛她一說不行滿腔情緒即將蓬發揮散隻剩空涸的皮囊。
“姐姐。”牧昭羅白皙小臉上先前掛滿的複雜表情緩緩冷降，語氣不免變得強硬，抓出重點讓對方自行選擇：“我問你：秘密重要還是孩子重要？”
！！話音剛落，扒住她兩邊臂膀的手正如遭雷擊似地顫抖了下。牧阿蘇頹廢的搭聳腦袋，手掌隨後從她雙臂上滑落……
“對。太醫不來我也不會知道孩子的情況。”長長的睫毛順著低垂的上眼皮掩掩住失去往昔熠熠神采遍布陰霾的珠眸，“去找他們來好了。”
他妥協了。
牧昭羅眼看這般失魂落魄的親人驟然間竟覺陌生得遙遠。努力展露出笑靨，牧昭羅故作輕鬆道：“對嘛！不管如何也要太醫來診斷過才清楚孩子是否安好。別擔心，那些人免不了俗，多給些珍寶黃金就能堵住他們的嘴啦！”
………………………………
“下官見過娘娘。”太子的寵姬親自到太醫院來想畢定有要事，接待的醫官不敢怠慢，趕快迎上前招呼。
“太醫院沒人嗎？怎麼就劉太醫你一個？”這位年近花甲的醫者為牧昭羅診斷過數次，算比較麵熟的人。
“啟稟娘娘，其他同僚都去為太子殿下診治傷情，唯剩下官一人留守。”
“太子殿下有何傷情？”得知旭唯有礙，牧昭羅連忙向對方詢問。焦急憂慮的言語間盡顯妻子對夫婿的關懷與貼心，令旁人為之增添好感。
“據說太子殿下右手受傷骨折，下官未去尚不明情況，得等前去的同僚回來才知道。”
“殿下骨折？”牧昭羅打了個疑問。
“嗯！好像剛剛才大意弄傷的，比較嚴重，大夥都相當不安呢！”王儲受了重傷，個個都得提心吊膽的忙活。
輕抿紅唇，牧昭羅眨了眨大大的眼睛，神情像在靜思。俄爾之後，她彎翹嘴角：“既然有這麼多太醫給殿下看治，我也安心了。劉太醫，我們走吧！”
“未知娘娘哪裏欠佳？”
“不是我。”三個字從太醫院的門外傳來。劉太醫看見她已步出大門，趕緊帶上行醫箱，速速緊跟上去……
在他們來前牧阿蘇已換好妃子衣服，雙瞳謹慎地看著妹妹與醫官走近。
“娘娘請讓下官為你把脈。”放下醫箱取出所需的物品，劉太醫滿臉掛笑地向坐在桌旁的牧阿蘇伸出手，然而他並不認為看上去身體強壯氣色佳的太子妃會得啥病。
蒙著麵紗的牧阿蘇一雙眼睛上下掃視跟前的老年醫官再瞧瞧一邊站著麵含擔憂的妹妹，沉思幾秒終於舉起手，聲音細小：“有勞。”
把脈時，醫官眉頭皺了好幾次，幾度張口都忍下來，直到號完脈……
“我怎麼呢？”牧阿蘇直望模樣嚴肅的劉太醫突然有些害怕，害怕會從他口中聽到什麼不幸消息。
“恭喜娘娘，已經懷有三個月的龍裔了。”
懷孕之事牧阿蘇早知道，他現在隻關心——“還有呢？我剛才不小心撞到肚子，孩子還好嗎？”
“……下官正要跟娘娘明談：娘娘你情緒波動偏激易影響胎兒，以及先前的擦碰對小龍子產生了震蕩，幸虧力度不強。可惜胎位依舊受到點影響，必須得用針灸和藥物來多多輔助。”
“那就好。”一聽孩子沒事牧阿蘇頓時露出絕處逢生的愉悅表情不再失魂落魄，徑自喃喃著‘得救了’。
劉太醫先是告訴牧阿蘇懷孕平日的坐行該注意哪些，然後收拾完醫箱就準備回去給他配藥煎熬。
牧昭羅淡然瞧了瞧全心撲在孩子上的牧阿蘇，轉身跟著劉太醫走出正閣，獨留他一人……
“娘娘還有何事吩咐？”劉太醫不習慣牧昭羅一直跟著自己，感覺拘謹。
“劉太醫，你知道我跟姐姐一齊嫁進宮中，他若發生意外叫我這做妹妹怎麼承受？何況我才剛失去孩子，如果姐姐再遇見這種事我的心簡直比死還難受。”
“太子妃的粗心確實傷到了龍子，不過下官已說明不嚴重，隻要悉心調養一切都會好的。娘娘你無需慌張，等下官回太醫院跟同僚們討論討論，定當尋個合適的方法。”
“是啊！”她微垂眼簾，繼而又望向年長的醫者，“劉太醫，不知怎地我總覺你給我的印象和我爹很像！記得我流產之時劉太醫你是最用心替我看診的人。”
“娘娘折煞下官了！下官怎麼能跟牧將軍相提並論，有道是醫者父母心，不光是娘娘就算平民百姓生病受難被下官遇到，下官也會盡力救治。”
牧昭羅綻放出溫柔的微笑，輕皺著秀美的娥眉：“劉太醫，你近來年事已高，有沒有想過晚年怎麼過？比如還有什麼心願未了？”
老年醫者笑了，暗黃皮膚上遍布的褶皺因為高興的表情紋路愈發加深。他沒多想牧昭羅最後那句話暗含的喻意，心思單純地注視眼前的年輕姬嬪；或許是牧昭羅說他像牧德高高抬舉自己，一時忘記身份竟流露出關愛小輩的慈祥：“娘娘言重。若講實話下官很盼望退宮後能回故鄉高昌與家人團聚生活。”
“劉太醫老家在高昌？家中可有些什麼人？我們將軍府尚有遠親在那，與劉太醫你家大概能有個照應。”
“下官家裏有老伴與一子一女。青年時就久駐宮內沒常回家，我兩個兒女都是他們娘一個女人帶養，我未曾出過半分力，想來實在對不住她。”醫者回憶以往，眼眶漸漸蓄滿水光，自愧為人丈夫為人父親。
牧昭羅此刻心裏如同被什麼給噎著般，原本含笑望視對方的雙眸突然開始閃爍：“看來劉太醫家與我們家真的挺相像。”說時，她微微偏轉頭。
“或許吧！”醫者呼出口氣，“娘娘，你身子弱，天氣漸涼要多多注意穿衣，下官先行回太醫院了。”
“等等。”牧昭羅連忙叫住他同時拿下自己手腕佩戴的貴重珍寶塞進他手裏——
“劉太醫，這些請你收下！”
“這……這怎麼可以？”劉太醫先瞪大眼睛，隨後堅決推拒，“絕對不能！娘娘千萬使不得！”
“沒什麼使不得，太醫的俸祿不多。年華已逝，日後你告老歸田總該讓家裏人過上更好的日子。這是我一點點心意，根本換不了多少錢。”
“這……”醫者糾結的盯著她硬塞的首飾，如果真換錢肯定不會是小數目。“無功不受祿啊！”
“別說了。其實我還有事想拜托劉太醫你。”
“是什麼事？”
“請你絕對別把我姐姐……太子妃他懷孕一事說出去！”明瞭劉太醫一頭霧水，牧昭羅停頓片刻：“太子殿下要曉得姐姐有孕一定會打他進冷宮的！”
“為什麼？”劉太醫愈發驚愕，難免揣測：莫非太子妃與何人珠胎暗結，腹中所懷的不是龍種？
牧昭羅像剖析出對方心裏的疑惑，接著往下道：“我姐姐所懷的自然是太子的骨血，奈何那隻是太子醉酒才鑄成的錯誤！太子他不喜歡姐姐，他是因我才娶姐姐的。倘若被他知道姐姐有身孕，以他那種唯我獨尊隻愛美人的性格怎可能接受他討厭的人給他生孩子呢？”
“啊！”劉太醫徹底懵了。
“我求求你！劉太醫，一定別跟其他人說這件事，好不好，我求求你！”牧昭羅努力哀求他，很有他若不答應就‘撲咚’跪地的趨勢。
一個小小的太醫怎受得起此番大禮？劉太醫及時製止了牧昭羅即將要做的失儀行為，還急忙應承：“下官明白了！下官明白了！”
“謝謝劉太醫！”衷心感謝時，一顆晶瑩的淚珠已滑下牧昭羅的眼角。
劉太醫無法，帝王家的事他能多什麼嘴。可憐牧將軍兩個錦繡年華的女兒，姐妹情深奈何一生卻要盡毀在高牆後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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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者走後，牧昭羅慢慢舉手用袖口擦幹眼淚，漸變冷靜的表情和未擦拭到的淚痕讓純稚的俏臉增添少許冷豔之美。
“啪-啪-啪……”的鼓掌聲唐突響起，完全可以驚到普通人的掌聲對她沒有丁點作用。牧昭羅不去管它先將儀容整理妥當，才緩緩地把頭側向聲音發出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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