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550 更新時間:13-07-05 18:40
第九章
出門在外,尤其是在旅館客棧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出現類此靈異事件實屬人之常情。王子雅乃國老之後,並非那種沒見過世麵的讀書人,倒不至於少見多怪,既然那東西喜歡“亂”,索性就讓“它”亂到底。王子雅淡淡一笑,隨意解開束衣腰帶順手朝床上一拋,掀開被子倒頭就睡。
“哎,去把燈點上,門窗也都打開。”腦中驀地響起洛離醇的聲音,王子雅迷迷糊糊被嚇了一跳,當即煩躁地翻個身嘲諷道:“我說你個大少爺怎麼這麼多事兒?難道是怕黑燈瞎火的孤男寡男獨處一室被人輕薄?就憑你如今的形態,我還能強了你不成?”
“你放屁!”洛離醇聞言大怒,一嗓子吼得王子雅差點兒目眥盡裂,趕忙用雙手捂住耳朵連連求饒。
“別生氣!我錯了還不行麼……好好好,本來就是我不對……是是,小的長相略衰,入不得公子哥兒的眼……對對對,不是略衰,是相當衰……”王子雅揉著眉心,兩邊太陽穴突突直跳,“好嘞,小的這就去點燈哈,不過門窗就別開了啊,這大漠邊塞的,就算是流火七月,夜間寒氣還是很重的,門戶大開如何睡得著?”
“哼,隨你,隻是到時候別怪我沒提醒你!”洛離醇也沒堅持,折騰了大半夜也累夠嗆,不消片刻便沒了動靜。
王子雅扶著床欄等了一會兒,見洛離醇果真不鬧騰了,這才認命地起身去把桌上的蠟燭點上。
一夜無話,誰也沒注意天字四號房裏的門窗詭異地自動脫離鎖閂悄然打開,塞外寒風登時順著門窗‘呼呼’往裏灌……
第二日風和日麗,雁陣齊飛,店裏夥計剛吃過早飯,正精神抖擻地準備開張營業,卻見王子雅打著噴嚏,梗著脖子慢騰騰地挪下樓梯。
店小二上前熱情地問了聲早,隨即便發現眼前人有些不對勁,梗著脖子也就算了,怎麼越看越覺得眼歪嘴邪呢,“客……客官,您這是怎麼了?”
“落枕了!”王子雅沒好氣地應了一聲,抬腳勾出一條長凳大咧咧地坐上去,“我說你們這客棧挺玄乎呀,睡前鎖得好好的門窗夜裏竟會自動打開,難道你沒聽過‘北風卷地白草折’嗎?老子昨天晚上吹了一夜西北風!……嘶……”可能是動作大了點兒,王子雅扶著脖子倒吸口涼氣。
“不會吧。”夥計戰戰兢兢地看著他,“我們店裏門窗都是反鎖的,開店至今也沒出過您方才說過的事兒啊,莫不是客官半夜自己打開的?或者是記錯了睡前沒關?”
“開店至今都沒出過事兒?你確定?”王子雅笑得高深莫測,“你信不信我這就上樓大肆宣揚一番,把昨夜之事傳的人盡皆知?”
“別別!!”夥計這回可是真怕了,轉身從櫃台裏取出兩錠十兩官銀塞進王子雅的袖口,“我們開店的就怕遭人詬病,不論這事兒是真是假,還請客官緘於口,藏於心,莫要到處去說。”
“嗬!說的我好像是在訛詐一樣。”王子雅憤怒了,揮手打開那送過來的兩錠銀子眼看就要跳腳,卻又中途一頓,似乎是被什麼所阻礙住。
“你想怎樣?別跟我提銀子,老子隨便丟點兒都比他賠的多!”王子雅皺著眉頭似是在自言自語。
夥計見狀趕忙又取出一瓶陳年老窖外加跌打損傷膏藥若幹,緊張兮兮地看著他。
“……不行!偶感風寒也就算了,但至少要把脖子給我治好,”王子雅雙手環胸,好似陷入了天人交戰,忽而緊蹙眉頭一臉不耐煩,忽而又變得溫文爾雅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樣,如此反複幾次,終是好好先生占了上風。
隻見王子雅笑得誠懇善良,緩緩說道:“店家,你我原本素不相識,但相逢即是有緣,在下不曾為難你,你也別在我麵前耍心思,那天字四號的門窗是自己開的,還是什麼有什麼東西在、搞、鬼,你比在下心裏明白,想讓在下三緘其口,你起碼要拿出足夠的誠意才行呀!”
此時的天已大亮,已經陸陸續續有客人下樓用膳,王子雅方才所言或多或少被他們聽去,不由都升起好奇心,甚至有人想上樓一探究竟,但更多人卻想要立刻退房。
“別介別介!”店家夥計終於著急了,拉著王子雅走到樓梯拐角處,好話賠了一籮筐,外搭了三瓶西域烈酒,六瓶活血鬆筋膏,以及黃金二十兩,終於送走了這尊大佛。望著王子雅披氈遠行的背影,夥計抬手擦擦額上冷汗,當真後悔昨天晚上草率的安排,那天字四號裏的東西再厲害,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拿捏的住啊!
有了客棧夥計的資助,王子雅一路上走得很是滋潤,那是二十兩金子,跟銀子可不是一個層次上的,明明是“胡琴琵琶與羌笛”的邊塞荒涼之地,愣是讓他玩兒出了“葡萄美酒夜光杯”的感覺。
“我說你倒挺會享受的。”王子雅側臥在軟榻上,由著一幹美姬捏肩捶腿剝葡萄,神情似笑非笑,卻是在腦海中與洛離醇相談甚歡。
“那是!”洛離醇語氣甚是得意,“你也不看看這裏是誰的地盤,我還是四五歲的時候就隨著父親征戰堇城,十四歲更是在堇城獨當一麵!”
“洛少爺了不起呀!”王子雅立馬開始奉承,可隨即話鋒一轉,“如果在下沒記錯,大少爺您四五歲的時候是隨著洛將軍的家眷來的吧,怕是剛到堇城就被接進府裏,連敵軍的馬蹄子都能沒見著呢,至於說十四歲駐守堇城,功勳卓著那是自然,但恐怕堇城百姓印象更深的是您掛在堇城城樓上的頭顱吧。”
王子雅戲謔著說完,本以為洛離醇會對自己大吼大叫,不想等待自己的卻是一片沉默,“喂!喂?你怎麼了?倒是說句話呀。”王子雅扭頭集中自己的意識,卻還是聽不到一點聲音,等了片刻也覺得無趣,脖子扭時間長了也有點兒錯筋,所幸一揮手讓身旁美姬都下去,拿出活血鬆筋膏自顧自地抹了起來。
之前被吹落枕的脖子還沒好利索,王子雅控製著力道正一點點兒地按摩,冷不防一陣大力從手臂處傳了過來,正好按在脖子錯筋的地方,疼得王子雅大叫一聲,險些從軟榻上翻下去,連眼淚都出來了。
“我讓你再說!讓你再說!”之前沉默許久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在耳畔響起,洛離醇的聲音此刻聽起來充滿憤怒與悲涼,“老子好吃好喝地伺候你,你倒是橫挑鼻子豎挑眼,成天變著法的給我委屈受!你以為你是誰?”洛離醇怒吼著,按在王子雅脖子上的手臂力道更大了些,可憐王子雅疼得要命,偏偏那胳膊就好像不是自己的,擰著勁兒地往脖子下按,這要是被旁人看到,還以為王子雅玩自虐呢。
“嗬嗬,公子哥兒眼睛長在頭頂上,自然不會把小的看在眼裏,怪就怪小的生來沒福氣,受不了您這香車美人般的待遇!”王子雅硬是梗著脖子咬牙出聲。
“我看不上你?我倆究竟是誰看不上誰?枉我念在離酹的情分上費盡心思討好你,你他娘的卻用腳揉搓!”
“你就是這樣對我費盡心思的?”王子雅伸出右手指著方才美姬離去的方向,“你姥姥的!你花的是老子的銀子!”
“你的銀子?那天字四號裏的女鬼是老子解決的,老子就一點兒勞苦費也沒有?”
“我@#¥%……!!!!”
“我&*()——!!!!!”
香車裏“兩個”老子在裏麵對罵,仔細聽來好像就是那二十兩金子應該歸誰的問題。
王子雅脖子疼得受不了,終於放緩了語氣,但仍以長輩對晚輩的教育口吻說道:“離醇,聽話啊,咱先把手鬆開,有什麼委屈我倆敞開心扉往開了說。”
洛離醇聞言冷笑道:“這種口氣,你當我是洛離酹呢!”
“是我錯了,洛大少爺,你不可憐我,也替你弟弟想想,離酹對我可尊敬了,你做兄長的,應該更懂事對不對?”
“哼,虛偽。”洛離醇翻個白眼,終於卸了手臂力道。
王子雅如蒙大赦,“騰”地一下翻身起來,雙手護著脖子低聲開口道:“我不是故意要戳你傷疤,隻是這一路上我越發覺得自己帶你出來是個錯誤,你……你和我想的很不一樣,我怕即使到了普羅平原,你也幫不上洛離酹的忙。”
“哦?何以見得?”
“你出身將門,在洛丘的光輝下,你生下來就被人披上戰神霞光,可你本身戰況如何我等都無從知曉,縱然傳到京城的消息均是功勳卓著,可誰知道從堇城到普陵這一路上經過多少人的加工?就說你在繁關利用龍卷風困住光穆單於的那場戰役,在我聽來隻覺得可笑至極,堂堂光穆單於,土生土長的遊牧民族,竟看不出來荒漠上天氣的變化,更別說還是那麼明顯的龍卷風?你和光穆單於背地裏到底就多少貓膩兒?常言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我千裏迢迢從普陵城來到這裏,見到的隻是一個聲色犬馬的花花大少,聽到的最真實的戰況便是洛離醇最後戰敗被削首的事實!”
“你……你竟然!”洛離醇不知是被氣的還是怎的,麵目突然變得迷茫飄渺起來,“想不到,真想不到,我洛離醇在別人眼中竟是這副摸樣,那你說我這一輩子圖個什麼?我死後這十五年又圖個什麼?就因為是將門之子,所以從出生那天就背負著責任,你殺過人麼?殺過吧。那時你多大?你知道我殺人的時候有多大麼?看著腳下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我就知道這輩子注定不能壽終正寢了,我每天極盡享受,卻每天提心吊膽,誰知道過了今天我還有沒有明天?每次上戰場都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死亡無時無刻不在我眼前顯現,可我從不怕它,也不能怕它,你信麼?你越害怕,死亡越會找上你!就這樣一次次在死亡的邊緣摸爬滾打,最後終於勝利了,可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結果!王子雅!!你憑什麼這樣作踐我???”
最後幾句話是洛離醇生生吼出來的,那聲音回蕩在王子雅腦中一遍遍揮之不去,“你以為我想過這樣的生活嗎?可我有的選嗎?你們有誰問過我想要做什麼?隻因家國麵臨生死存亡之際,縱然心中不願卻仍然灑血疆場義無反顧,我圖個什麼?”
“……離醇……”王子雅喃喃開口,他覺得自己方才一番話可能說的狠了,正想寬慰幾句,怎奈洛離醇卻不容他插嘴。
“你不是說繁關那場戰役是假的麼?不錯,我和光穆背後卻有見不得人的勾當,你待怎樣?”
“離醇住口!這話怎的能亂說?”王子雅急了,可洛離醇卻是無所謂地自嘲道:“我現在人都死了,還怕什麼?你猜的不錯,不愧是大新國三朝元老的兒子,隻從他人杜撰便能分析出個大概,想不想聽更詳細的……”
話未說完隻聽得“啪”的一聲,洛離醇聲音一頓,錯愕地撫上自己左臉,這是怎麼回事兒?自己剛剛好像被扇了一巴掌,“混賬!你竟敢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看來真是洛丘把你養得太好了,今天我就告訴你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王子雅咬牙切齒,隨著他話音落下的,還有一連串的鞭打,抽在洛離醇身上竟似火燒一般,灼傷了洛離醇的衣袍,甚至連皮膚都留下一條條燒焦的顏色。
“混蛋!你個偽君子,你對我做了什麼?”一片茫茫的空間裏,洛離醇邊躲邊罵。
“哼,我既然能把你從堇城帶出來,自然有對付你的辦法,你老實點兒,省些力氣吧,等到了普羅平原有你撒歡的時候。”
“等下,你剛才不是說帶我出來是個錯誤麼?”
“此一時彼一時也,我現在改變心意了。”
“笑話,你把我當成什麼?說帶走就帶走說不行就不行?”
“公子哥兒別鬧脾氣了,是小的錯了還不行嗎?”王子雅漫不經心地又換上之前那種諂媚的調調,“小的以後都聽您的,那二十兩金子隨你怎麼花,您讓我吃葡萄我就吃葡萄,您讓我喝花酒我就喝花酒,您看成麼?”
“哈?嗬……我們剛才說的不是這個問題!”洛離醇仰頭翻白眼,連氣也生不出來了。
“不過小的也有事兒要提醒公子哥兒,就是那二十兩金子是我倆唯一的盤纏了,還望大少爺省著點兒花,再有就是……那個……縱欲不好……我想……”
“我呸!”洛離醇抽著眼角看向眼前一臉小媳婦兒樣的王子雅,“別整得我像逼良為娼似的,你愛幹什麼就幹什麼,關我屁事兒?”
“好嘞,有您這句話小的我就心安了。”王子雅好像對角色扮演很感興趣,一時還改不過來了,一口一個“小的”聽得洛離醇眼角抽搐滿臉黑線。
“王子雅,你能正常點兒麼?”
“可是我覺得剛才那樣才是我們倆正常的相處模式,也是最和平安全的相處模式。”王子雅總結性地點頭,隨即抬頭詢問道:“再行一天馬車就到了永州了,等到了永州,公子哥是打算走水路還是繼續坐馬車。”
“……水路……”洛離醇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好,那我立刻著人去安排,包君滿意。”
“你給我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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