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251 更新時間：12-12-28 21:09
最終做飯的過程，就是玄淵一個人在廚房裏忙得不可開交，明夷半蹲在雞舍前捧了一捧玉米給母雞和小雞覓食，然後在它們的嘴啄到她的掌心時咯咯直笑。
玄淵對於她如此簡單的歡樂頗為不解，但是又覺得她笑開時眉眼彎彎的側臉頗為好看，於是，自學會做菜以來從不失手的玄淵，這次炒糊了一盆菜……
當玄淵把焦了的煎雞蛋端上飯桌時，玄夫人聞到燒焦味頗為不解，玄淵指了指明夷：“娘，燒焦的那都是明夷做的。”
明夷一愣，不明所以地看著玄淵，她怎麼不記得自己曾經做過菜了，隨後反應過來，這是明晃晃的栽贓啊。
玄淵毫不相讓迎上她的目光，看什麼看，本來就是因為你。
明夷撇撇嘴，算了罷，跟小人計較什麼。
一邊的玄夫人已經對那盤顯得焦黑的雞蛋下了筷子，既然是人家姑娘做的，總要給她留點麵子，姑娘家嘛，總是動不動就要害臊的，要多鼓勵一下才行。
玄淵和明夷嚇了一跳，趕緊製止她，那味道，真的不是可以吃的……
這頓晚飯最終以明夷在飯桌上偷偷踩了玄淵一腳，玄淵忍著痛沒叫出聲，然後將一整盤焦掉的煎蛋都扒到了她碗裏告終。
不過當明夷認認真真低頭吃他們窮人家那些粗糙的飯食並且說“什麼嘛，味道也就一般”的時候，玄淵還是覺得略微有些詫異。他以為，這樣的女孩子，或者說是，昆侖山裏住著的女孩子，（雖然他算不出她真實的身份），是有著嬌慣的性格，嬌嫩的腸胃，適應不了這俗世間的一切的……
明夷，好像總是讓他意外。
包括，他送她出門後，她鄭重交給他一塊刻有朱雀的玉佩，然後告訴他必須帶在身邊。那玉佩通體豔紅，一接觸人體便有灼熱的溫度泛出，夜半他幾次輾轉，因此而不得安眠，幾乎懷疑這又是明夷借機捉弄他的把戲，但是想起她認真的神色，還是停住了想要將它解掉丟在一旁的手。
很久以後，玄淵才知道，明夷她，是在同他告別。
那以後的半個多月，玄淵都再也沒有見過明夷。
然後是一個月，三個月，半年，三年……
落下的梧桐葉被飄落的飛雪掩埋，爾後雪消春來，百花齊放，漸漸地日光灼炎，蟬鳴聲此起彼伏又逐漸消退，日光的溫度也一點點冷卻下來，整個小城清冷得蕭索，卻又熱鬧如舊。
如同她第一次出現在他的攤頭，明豔的笑容被搖曳的大旗遮掉一半，但掩不住傾城姿容。
時間再久一點的時候，他收攤回家，時常突然頓住腳步，轉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在暮色四合的昆侖山腳下，看著山頂被日光最後一絲餘暉渲染得瑰麗的雲霧，發覺自己再也無法向前挪動一步，於是就這麼一直站到月上山頭，然後默默地轉身離去。
玄淵覺得自己很可笑。
一場和身份不明的女子的萍水相逢，居然就這樣輕易地左右了他原本從來波瀾不驚的心境。
然而他短暫如同蜉蝣的生命，等再見到她時，大概真的已成枯骨。那麼她，是要憑著這枚玉佩，將來來尋找他的墳塋麼？
因此三年後，他決定那是他最後一次去昆侖他已經沒有力量再等，母親愈發顯出蒼老之態，他覺得自己或許需要娶妻，給她留下一點安慰。
這些年他在昆侖一帶的名氣愈來愈大，尋上門來問卦的人也越來越多，一張小方桌已經消受不起那些到訪的人潮，於是他租了一間小鋪麵，每天笑吟吟地接待那些陌生的麵孔，有了些積蓄，給母親買了新首飾，也略微修飾了破敗的小屋。
玄淵向來是孝子，他實在是不忍再看母親希冀的目光，聽聞她感歎自己行將就木，亦沒有再多的理由可以推脫。
而在母親心裏，突兀出現的明夷，或許隻是他請來演了一出戲的姑娘吧……
至於要娶的姑娘，也一定會是這市井裏的平民，而不會……是什麼高高在上的存在，並且，永遠不可能，會是明夷。
而且，那些人，眼裏怎麼可能會有世俗的情愛，這種如同蠱毒般越來越深刻的東西……傳說中的仙人們，都是絕情斷愛的存在，而他，不過是她腳下的塵土或是螻蟻。
日子越久，他便越肯定，或者是逼著自己肯定這種推斷……
哪怕，不知身在何處的明夷，若是知道了他這樣想自己，一定會覺得很傷心……
他低頭看自己腰側懸著的近日裏愈發灼熱和紅豔的玉佩，自嘲地笑。隨後將它解下，用力地將它丟進了昆侖山的結界裏，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而明夷此刻，站在神界極南之地的朱雀一族禁地內，默默等待著她的神劫的降臨。
身為神族後裔，而並非真正的遠古神祇，若是想被上天承認，必須要邁過這一道門檻。其父當年送她去昆侖隨昭陽學道，也是希望她能早一點找到自己的劫難所在並且了悟。
然而，她在那人間的神山中卻什麼都沒學到。卻在短短一月有餘時間裏，從玄淵身上學到了所有她該明白的東西，感應到了自己的神劫，然後匆匆離開。
那段時間裏，她看著他替人算卦。明明是將死之人，偏說定能尋到靈藥長命百歲；心灰意冷的，聽了他的言語也往往能重新振奮；利欲熏心的，因為他的三言兩語也能虔誠向善……
然而，他們的命運裏，本來是不該碰上他的，明明會一路走向死亡腐朽卻在這昆侖山腳下改變自己的命運……
玄淵他，在做的，就是山裏的師兄弟們都避之不及的，逆天改命之事。
她很驚異於凡人平凡弱小的軀體裏蘊藏的意誌被激發出來時也有那樣強大的熾熱和光芒，竟然到了能令命運改道而行的地步。
然而，最讓她驚異的是，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一個卦師，為什麼會有這樣扭轉乾坤的力量，而他自己，似乎，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麼……
明夷一直問不出口，但是相信終有一日他會讓自己會知道。
隻是，她可以等，玄淵卻未必有那麼多的時間。
生死簿上的那些名字像是活過來了一樣紛紛跳動起來，離開了他們原來所在的地方，將整個冥界的秩序攪得一團糟。冥帝、天帝，那些人，早晚都會知道……而老天爺，也會察覺，他逃不過。
因此，她將自己的本命玉留給了他。
它伴著她來到這世上，乃是神器，想來能暫時護得他周全。
盡管，沒有了這塊玉，她可能，很難度過來勢洶洶的神劫……
明夷她自己，恐怕都沒有意識到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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