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49 更新時間：11-06-12 12:19
援蔡之事過後，趙勿恤回到絳都，果然清晰明了地將邯鄲情況告知父親，與趙鞅所知不差毫厘，趙鞅欣喜兒子聰慧敏銳智謀不淺之時，立刻書信一封與衛國，討要三年前趙氏幫助衛國抵抗宋國入侵時，衛侯應許的五百戶人口，衛侯在收到書信後，卻也不賴賬，即命人押送五百戶人口至邯鄲。
細心的讀者要問，趙氏的治所乃是晉陽，為何要押送五百戶前往邯鄲呢？即使不送往晉陽，也要送往趙鞅目前所在的國都絳城啊！邯鄲不是邯鄲午的治所嗎？這個衛侯打的什麼鬼主意？
衛侯沒打什麼鬼主意，事實上，同晉國一樣出自姬姓、大名鼎鼎的衛康叔之後的衛侯，也不敢打趙鞅的鬼主意，他完全是按照趙鞅的囑咐而行的。趙鞅於信上說：衛國派遣士卒押送五百戶，若到晉陽，路途遙遠，於衛國多有不便，送往趙氏小宗之據城邯鄲即可，趙氏便可自取。
趙鞅為衛國負責押送的士卒考慮，怕他們路途遙遠多受勞累，所以隻讓他們送到距離比較近的邯鄲——何其的宅心仁厚啊！
可若是趙鞅真是這樣的宅心仁厚，他也不可能坐到現在這個位置——他了解邯鄲午，老謀深算的趙鞅自然別有用心。
而且是用心險惡。
邯鄲午收到衛國的五百戶人口後，嘴巴都快要樂歪了，近臣涉賓卻進言：“大夫，衛國來人已經明確說了，這五百戶乃是趙孟所有，大夫還是盡快送往晉陽，免生禍患！”
邯鄲午麵有難色：“這可是五百戶人口……有二十個裏之多呢……”其時五戶為一鄰，五鄰為一裏，這些人對於一個小諸侯來說，確實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數目。
涉賓大叫：“大夫糊塗啊！這五百戶生口重要還是邯鄲氏的聲譽重要？”
邯鄲午不悅：“在邯鄲我已有賢名，這次我就暫留這五百戶，若是趙孟催促的緊了，我便送還——趙氏富庶，豈會計較區區五百戶？況且與我是兄弟之族！”說罷，拂袖而去。涉賓長歎：“邯鄲氏貪圖趙氏之蠅頭小利便喜稱兄弟……趙穿大夫要含淚黃泉了！”
邯鄲午果然如趙鞅所預料的那樣，將五百戶據為己有。
一大早，智瑤就跟隨隨豫讓來到一片竹林，暮春時節，所有的綠色都脫去了原有的稚嫩，變得更加富有生氣，一個個精神抖擻好似活力無限的青年。智瑤在竹林中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愉悅的神色。豫讓看他一眼道：“晨氣最清，為地之精，天之血，於人體最為有利，可是你吸得太過，要頭昏的。”智瑤聽罷，果然覺得腦袋有些沉，可見凡事不能太過，世人卻大多不知這個道理，以為是好東西便恨不能將全部據為己有，殊不知物極必反，福禍相依。
豫讓將抽劍出鞘，把劍鞘交給智瑤，站在空地中央，輕吸一口清氣，然後劍風大作，智瑤便如同往常，立在一邊仔細觀看，細心揣摩豫讓的每一招劍法。
豫讓是智瑤眾多師傅中最受尊敬的一個，豫讓來到智家後，先前的那些劍士都被智瑤給冷落了，不過擔任智家的侍衛隨從，完全不像豫讓這樣，每天都要花大量時間與智瑤練劍。
當時的華夏諸國中，說到劍術名家，最出名的有兩個，一是越國女劍師阿青，傳聞她在一隻白猿指點之下創立越女劍法，越王勾踐大為驚歎，名震天下，其劍法圭臬是：劍道即天道，有陰陽門戶；見之似好婦，奪之似懼虎；以“利”補“力”不足。另一家是曲城侯，號稱曲城大劍，曲城劍法偏反其道而行，用黑鐵鑄劍，劍身長大卻不似青銅劍易斷折，舞劍之時劍風大作，如暴雨狂風，閃電焦雷，極其生猛剛烈。
豫讓便出自曲城門下，其劍法也為智瑤所鍾愛。智家眾多劍士中，也有研習越女劍法的，初次給智瑤授劍，便講了一課天劍合一之道，智瑤還未聽完便把他轟出去，並在木劍上書“越女劍法”四字，束在茅廁之中，以此顯示對越女劍法之大不屑與大不敬。
豫讓舞劍完畢，智瑤按著剛才的體會舞上一段，卻不似豫讓靈活多變，有些不服氣，重新來過，依然如故，好像手中劍性情大變，不似以前，如今一點也不聽自己的使喚。豫讓在一邊冷笑。
智瑤將劍仍在地上，氣憤道：“豫讓師傅！不舞了！您冷嘲熱諷我可受不了！”其實豫讓的冷笑哪裏能到“冷嘲熱諷”的地步，是智瑤故意小題大做罷了。
豫讓道：“把劍撿起來。”聲音很平淡但是有種讓人不可抗拒的力量，智瑤不怕豫讓的劍，卻怕豫讓的聲音，不情願卻又不得不將劍撿了起來。
“劍士要尊重自己的劍。”豫讓用袖子擦拭著自己的劍，慢慢說，“君子要忠於自己的劍，否則就不配用劍。”
智瑤竟然有些順服地點點頭，輕輕撫摸著劍，略帶點孩子氣道：“寶劍啊寶劍啊！我摔你，豫讓師傅不高興了！智瑤給你賠罪了！”
豫讓麵無表情看著智瑤，說：“你若是真心給寶劍道歉，那麼日後戰場之上，寶劍必然奮力為你殺敵，若是欺騙了他，他是真的要生氣的！”
智瑤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那還請豫讓師傅將剛才的劍法再示範一次。”
豫讓卻道：“你可知剛才的劍法你為何舞不好？”
智瑤急切道：“為何？”
豫讓順手將劍插到劍鞘裏，坐在經常坐的那根木樁上，說：“因為今天我所傳授的劍法不同以往。”
智瑤脫口而出：“我說呢！比以前軟弱了好些！”
豫讓笑：“這是‘柔’！實不相瞞，剛才我教你的，乃是越女劍法。”
智瑤一聽，臉上露出不愉快的神色，將劍插在地上，說：“豫讓師傅，這個我不喜歡！”他有種被欺騙、被帥弄的屈辱感。
豫讓點點頭道：“知道，若是你喜歡，我舞一遍你就能做的和我一樣！剛才我教你的，不同往前，以往的劍法，講究雷厲風行，直來直往，氣勢雄渾，而越女劍法大不相同。”
智瑤頗為不悅：“豫讓師傅為何教我這個？”
豫讓有些悵悵然，沉思良久才道：“情之所至，忽有感悟。縱觀天下大勢，能剛柔並濟者最得利，而至剛者最吃虧。南方楚國，橫行不可一世，常以強勢欺壓弱國，廣樹仇敵，可外人來看楚國，其國勢一目了然，好比這曲城劍法，雷厲風行，氣勢雄渾，卻因直來直往無所遮掩而易被人抓住弱點，也易耗盡自己的體力。越女劍法，柔中帶剛，動中有靜，就如其劍法箴言：見之似好婦，奪之似懼虎！我見公子平時一貫飛揚跋扈而不知收斂，故以劍法來勸公子——”
智瑤插話道：“好男兒就當雷厲風行無所畏懼！”
豫讓肅色望著他，片刻，說：“我身為劍師，食君俸祿，隻管教好劍法，教你做人也不是我分內的事，可話講給公子，若是想聽，就聽，不想聽，公子全當豫讓剛才沒說。我們練劍吧！”說著抽出寶劍，依舊是曲城劍法。
“別想讓我學什麼柔術！”智瑤心道，“我要做英雄，不是偽君子！”
豫讓望著智瑤，心中不知作何感想，提起劍來，冷冷道：“練劍。”
智瑤劍豫讓不高興，自然也極不痛快，練劍也沒有了心情，不過硬著頭皮跟著豫讓罷了，可他哪裏知道，正有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等著他呢！
韓氏宗主韓虎急匆匆並且是麵有喜色從智家出來，上了馬車，衝車夫道：“去魏府！”馬車疾馳奔魏府而去。
荀申此時心情和韓虎一樣：急並快樂著。
韓虎興奮是因為趙鞅給了他一個好消息，他又在第一時間將這好消息轉達給盟友荀申。荀申聽到的消息是：衛國給趙孟五百戶生口，暫存於邯鄲，趙孟令其交予晉陽，邯鄲午那個蠢豬拖而不還，趙孟即刻上奏晉公，並請太史記之於史書，不日就要攻打邯鄲；中行氏欲為亂，二卿必然參戰以助邯鄲，屆時四家便可圖之。
荀申心想，老夫正愁著沒仗可打，說話兒這機會就來啦！邯鄲午，你家老大身子還硬朗，你惹誰不好偏偏惹他？按說你我平日關係不錯，打你確實有些不仁義，可世人皆如此，也就不要怪我了！況且我眼中的肥肉是中行寅和範吉射——你小子目光短淺，哪裏知道這兩家的好處！不過若是你有幸不被滅族，那我就厚待你的兒孫，也不枉你我相交一場。
後荀申在戰前派人前往邯鄲，說，若是戰場相見，智家之兵必不與邯鄲之兵交戰，邯鄲午感動得痛哭流涕，大讚荀申好仁義。
荀申即刻將練劍的智瑤喚回，把事情前前後後左左右右說個明白，然後說：“你上一次參戰，還是去年在鄭國，久不征戰，想必我兒也心癢難耐！這一戰，你必定要奮勇殺敵！”
智瑤大喜道：“父親放心！兒子久欲征戰，以揚名於天下，隻可恨國無大亂！此戰之後，天下人便可知誰是第一亂世英雄！”
荀申拍著兒子的肩膀大笑，雖出初生牛犢之語，卻是前途無量啊！荀申不由心內歡喜。而智瑤有預感，不久他必會以英武善戰而名揚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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