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75 更新時間：11-06-12 12:19
不幾日，果然蔡侯遣使，要以蔡國太子為人質，請求晉國發兵共同伐楚。晉公仍例行公事，就此事召集眾卿大夫開會做做樣子，其實他也知道六卿已然做出決定：援蔡一事，交由中行寅和範吉射全權負責。
中行氏與範氏大喜。
蔡國始祖名子胡，乃周武王胞弟蔡叔度之子，故蔡晉兩國公室乃是同宗，皆出姬姓，文王之後。立國以來的幾百年中，蔡國蕞爾小邦，早就受盡大國欺淩，這次好像是再也忍無可忍，除與晉國結盟外，還豁出眾多生口、美女、金錢，與其他十五國諸如許國申國之流陸續訂立盟約，相邀共同伐楚。
所以此時的楚國霎時處在風口浪尖之上，天下諸侯莫不熱切地伸長了脖子觀望，看這塊又臭又硬的石頭、又甘又美的肥肉，到底下場如何。
蔡國使者風不在於晉國受到中行寅和範吉射的熱情招待，離開晉宮後便被二人拉至中行府。
三人來到一間很寬敞的大廳，大廳別具一格，四麵開著很寬廣的窗，四周栽種著各式各樣奇異的花草，香氣襲人，蜂飛蝶舞，剛進來的風不在忽然很不適應，差點被濃得甚至能抓到的香氣撲倒。
大廳的正中央，是一張很大的朱漆屏風，上繪著征伐宴樂圖樣，屏風前是主座，兩旁各一排客座，幾上已備好酒菜。
中行寅和範吉射在甘醇美酒的刺激下忘乎所以，可風不在顯然很不自在，畢竟自己的國家正麵臨著巨大災難，再好的酒也喝不下。
範吉射看到了風不在的不自在，便做出不高興的樣子道：“風大夫！有何事還放不下！大家喝酒要緊嘛！”
風不在苦笑道：“中行大夫此言差矣！我蔡國麵臨亡國之難，我怎能放得下而在這裏喝酒取樂呢！？”
中行寅大笑：“風大夫！這是什麼話！若是對我大晉信不過，何必來請援兵呢！既然來請，我大晉連同其他諸侯必然擊退楚國，還你蔡國清淨無事！”
風不在急忙起身，衝範吉射和中行寅鄭重地行了大禮，顫聲道：“風不在謝過兩位大夫！”
範吉射急忙將他扶起，笑道：“風大夫！這可是見外了！咱們三人之間，不來這個！不來這個！”
風不在眼睛濕潤著，感激地連連衝二人拱手。
中行寅喝掉一杯酒，隨後一手持酒壺倒酒，一手在幾上敲打著，眼睛盯著慢慢溢出酒壺、細水長流的瓊漿玉液，笑盈盈道：“這個——風大夫——”卻欲言又止，樣子頗為神秘。
風不在畢恭畢敬：“範大夫請講！”
中行寅繼續保持著剛才的笑，說：“蔡國此次請各諸侯國伐楚，必然是有不少好處吧！——我晉國除了有貴國太子在此白吃白喝，可什麼都得不到啊！”
風不在一愣，隨即道：“這個……此次戰事，幾乎是傾我蔡國所有了！您知道，我蔡國乃是小國，地小民稀，不似晉國大邦，物產豐饒——”
“風大夫可別在此哭窮啊！”範吉射生硬地打斷風不在的話，臉上的笑容不變，隻是聲音變得不陰不陽起來。
風不在：“這個……範大夫……中行大……”
中行寅繼續道：“不瞞風大夫！在晉國，論資曆，我範家和中行家絕對是數一數二的！晉公將援蔡一事交由我們處理，皆因為我兩家有本事有威望！若是我願意，便能以十萬之師南下直搗楚國國都！可若是——嗬嗬，風大夫應該明白吧？”
風不在此時已經聽明白了，迅速從剛才的感激涕零中抽出身來，端坐著，改用一種冷淡的聲音：“二位是想要人事了？”
範吉射一拍桌子：“痛快！沒想到風大夫雖是蔡國來使卻如此聰明！一點就透！比宋國人強許多！”
風不在苦笑：“兩位大夫，我就說實話吧！蔡國現在已然是空了！若是二位大夫不信，可隨我去蔡國一看，蔡國如今到是個什麼樣子——”
“鳥不拉屎的地方！我去那兒幹嘛！”範吉射不耐煩地打斷風不在的話，卻被中行寅狠狠瞪了一眼，隨後中行寅一臉笑，道：“風大夫，既然沒有錢，地，我們也是可以考慮的。”
風不在哭笑不得道：“大夫！我那蔡國還有多少地能給你們？蔡國本就是彈丸之地……給少了怎能拿得出手！給一半？那我蔡國可就隻剩半壁江山啦！”
範吉射不耐煩地一甩袖子，中行寅卻笑道：“大夫應該這樣想：給了一半，還有一半呢！——”
風不在哭了：“大夫……”
範吉射更加不耐煩，在一邊喝悶酒，嘴裏嘀咕：“蔡國人都這麼婆婆媽媽的麼……”
風不在收起眼淚，他知道麵前的兩位完全不相信眼淚，自己流再多也是無益，他道：“兩位大夫的要求，若是蔡國不允呢？”
中行寅的臉立刻拉下來，將手中的盞按在幾上，許久不語，範吉射用空盞在幾上敲打著，中行寅隨手將一塊骨頭丟到中行寅幾上：“敲什麼！”隨後用慍怒的臉望著風不在，慢慢說：“實話說吧風大夫，得不到東西，我們是不會出動一兵一卒的！”
風不在幾乎用哀求的聲音道：“大夫！若是楚國不出兵，那其他諸侯國必然也會動搖！那我蔡國可就真的要亡國啦！”
中行寅忽然笑出來，道：“風大夫，來，喝酒！喝酒！別隻顧著說話——既然你也知道我們不出兵會帶來什麼可怕的後果，那何不就按著我們說的做？當然！我們不會真的要你們半壁江山！隻要——四座城池！失去四座城池和亡國，孰輕孰重，風大夫不會不知道吧？”
風不在知道現在說任何話都是沒用的，輕輕歎口氣，慢慢站起身，衝兩個人行了禮，“二位，告辭。”然後趔趄著出了中行府，中行家家仆甚至沒有送上一送。精神恍惚的風不在深刻地感覺到作為弱者的無奈與痛苦。
“窮鬼！”範吉射喝掉一口酒，憤憤道。
中行寅端起盞，欣賞著上麵漂亮精致的花紋，一仰而盡。
風不在急匆匆回到國都上蔡，消息也很快傳遍各諸侯國，申國和許國首先提出撤盟，緊接著是陳國和宋國，然後是鄭國、曹國、榮國、共國……最後的結果是，原本的十七國聯盟徹底胎死腹中。這一結果自然是楚王最樂意看到的，這事件給楚國君臣帶來不少樂趣，隨後氣焰更加囂張，以最快的速度發兵十萬，駐紮在蔡國邊境，不斷滋事尋釁，蔡國百姓紛紛攜帶物資趕往國都上蔡，誓與蔡國共存亡。
蔡國告急。
此時的蔡侯著急上火也無可奈何，在朝堂之上愁眉不展唉聲歎氣，眾大臣也深感亡國之日不遠，個個麵有愧色。忽然一名大臣出班高聲道：“君侯！蔡國還未亡國，君侯就如此心灰意冷！那我蔡國可真是離亡國之日不遠了！這國！亡了也罷！亡了也罷！”
眾人看時，卻見那人乃是大夫生朝，話雖然不中聽，卻讓人不可反駁。蔡侯歎氣道：“生大夫，你有何高見？”
生朝道：“先前君侯不聽從我的建議，將錢財美女和生口送予那些毫無信用、隻貪圖蠅頭小利的無義之邦，所以有現在的下場！——有此下場，皆因不聽從我的意見啊！——哎呀，你說你當初為何就偏偏不聽從我的意見呢！”
蔡侯不悅道：“大夫就別發牢騷了！若有後悔藥，寡人拿它當飯吃！”
生朝憤憤道：“事實如此！原本就不應該和那些諸侯結盟！”
蔡侯麵色稍轉，道：“生大夫以為，當今之勢，可與誰結盟？”
生朝伸手往東一指：“吳國。”
眾大夫略起騷動，蔡侯招手示意他們安靜，納罕道：“為何是吳國？”
“吳國乃大國，素來以楚國為其心腹大患，久欲征戰，隻是苦無出兵的理由，我們向吳國求救，既可以給他們出兵的理由，還可以讓他們得到扶弱之美名。”
眾大夫紛紛點頭，蔡侯麵露喜色，嘀咕：早知道這樣，何必浪費那麼多……隨後高聲道：“生朝大夫可否出使吳國，說服吳王呢？”
生朝躬身道：“臣定不辱使命！”
蔡國大夫生朝即日起程前往吳國，麵見吳王，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分析敵我，陳明利弊，順利說服吳國與蔡國結盟，吳王立即發兵十萬開至蔡國。
楚國與吳蔡聯軍鏖戰半月，楚國雖略處下風，但戰意不退，後吳蔡聯軍采取伍子胥之計，派五萬軍隊直逼楚國國都，楚國首尾不能兼顧，勞心勞力，士氣大跌，此後一戰而退，再戰而敗，不等三戰便潰散歸國，吳蔡聯軍不敢長驅直入，暫各自歸國。
此戰之後，吳國再次名聲大振，蔡國暫時得以保全，而那撤盟的十七國在麵對外界指責之時，把矛頭紛紛指向晉國的中行寅和範吉射，說什麼“若非二人，十七國聯盟必能克楚”、“二人為禍首”、“非我不義，乃晉卿不信而好利”雲雲，所謂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裏，兩家的壞名聲很快傳遍天下，大小也是個名人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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