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803 更新時間：11-06-27 07:41
慘敗之後，郵無正便派使者回到絳都，將慘敗之事告訴趙勿恤，趙勿恤聽到消息後極為驚訝，他不敢相信一個從來都是默默無名的小部落能將他的軍隊擊敗！他憤恨地在心中怒罵，在他看來，這是一種極大地恥辱。
“對方有多少人？”他問使者。
“約有四百輕騎。”
趙勿恤轉而歎道：“還是趙氏新軍能力達不到啊！”在聽說新軍幾乎全軍覆沒之後，他胸口不由一陣陣絞痛，招募新軍的辛苦，誰人能知？
趙勿恤原本想趁著討伐中山時回到回晉陽、邯鄲等趙氏重城，將趙氏的內政好好打理一番——天下最難纏的莫過於農民，先前賦稅降低時，農人們歡欣鼓舞，口呼趙氏大德，稍有做不到的地方，便又怨言鼎沸，趙氏領地內發生大小規模騷亂十餘件，趙勿恤從來都是不能容忍這些最微小的不安定因素的，可如今卻不能不先到代地去，青荓和張孟談這兩位重臣是要隨同前往的，而剩下的家臣們皆不能放心將任務委任給他們，而張孟談卻出主意說：“何不讓夫人代為處理呢？”趙勿恤麵有難色：“夫人之理趙府是沒的說，可要是去處理這些棘手的事情，一介女流，恐不能勝任！”張孟談笑道：“原來主公也是如此短目之人！女流何嚐輸給了男子！夫人乃是大賢大才，主公可不要屈了才啊！”趙勿恤聽了不語，微微點頭，回到內室，與趙夫人商議，趙夫人痛快地滿口應承，並說：“這些事隻要慢慢糾察出原因所在，然後對症下藥，不是難事，何況晉陽好友尹鐸大夫可以做我的參謀！”趙勿恤一聽，笑了，“是，夫人說的很是！隻是那尹大夫年老位高，我們還是要以禮相待，‘先生’二字是不能離口的！”趙夫人清淺一笑：“尹鐸是趙氏重臣中的重臣，我豈會不知？你放心，我自有分寸。”趙勿恤聽夫人說了這些，便放下心來，又見夫人麵帶桃花，比平時多了三分嫵媚，不由心神蕩漾，又思將有一別，便深情款款，將夫人抱住，說不盡無限纏綿。
這一日早晨，弓太宰出了營寨，在一條淺淺的小河邊漫步，小河如小家碧玉般安靜，走著走著，天上漸漸飄起毛毛細雨，落在臉上癢癢的，向四周望去，經毛毛雨濕潤的草地變得如同翠玉一般，晶瑩剔透，讓人看著爽眼。
戰爭總能破壞美好的景致，也總能掃走人的興致。
弓太宰沒有心情觀看美景，甚至沒有察覺天上已經下雨，他的意識從未離開中山國，回想著中山輕騎的每一招每一勢，心中諸多感慨，甚至開始熱血沸騰，雖然比這些大得多的戰爭場麵也見過不少，但說實話，中原人打仗與中山國相比就太過中規中矩且不夠血腥了，中山輕騎簡直就是一支從天上的奇兵，“難道中山國人是天之驕子？上天也太偏愛這夷狄之人了！”弓太宰不由感歎。
其實上天哪裏有偏愛遊牧民族？如果說農耕民族和遊牧民族都是上天的兒子，那麼遊牧民族這個小兒子隻是太過調皮了，而且有點二。上天給了大兒子豐厚的物質，讓他們定居，賴以定居和豐厚的物質，他們創造了先進的文化，但同時因為缺少運動而導致身體孱弱，多有不堪一擊者；上天給了小兒子廣闊的生存空間，他們能在廣闊的家中馳騁，可是他們的家雖然廣闊，卻相當貧瘠，缺衣少食，當他們在家中再也找不到食物時，便開始覬覦哥哥家的財物……上天總是平等的，對自己的兩個兒子依然如此。
這時弓太宰忽然想到，中山射手雖然射擊精度極高，射擊距離卻不是很長，他便想到了中山國的弓箭與華夏相比質量並非上乘，射殺之所以如此厲害完全依賴於訓練有素的射手的主觀發揮，就是說，單論弓箭，他們並不占優勢，皆是因為晉人與之相比不善於射箭。弓太宰不由一陣興奮，“何不用一種更易使用、更為精準、殺傷力更大的射擊武器？”
而他確實也想到了一種更為精準、殺傷力更大的射擊武器。
趙勿恤來到大營，剛跳下馬就著急著查看那些已經開始散發惡臭的屍體，他仔細地翻看著每一個傷口，結果每一個傷口都讓他觸目驚心：每一箭都射中要害！趙勿恤倒吸一口涼氣：“他們射箭時我們的人都站著沒動？”
郵無正不說話。
趙勿恤小聲道：“駭人至極……”這個從興起以來就一直與遊牧民族打交道的家族，第一次在心裏上產生如此強烈的恐懼感。
“主公！”弓太宰來到趙勿恤身邊。
趙勿恤抓起一把土，擦著手，說：“先生，你怎麼看？”
弓太宰站得盡量遠離那些屍體，捏著鼻子揮趕著好事兒的蒼蠅，用怪怪的腔調說：“此次戰事我們輸在戰略上，這個問題暫時不談，同時我們還輸在射箭的技術上，當日戰事起來時，我們的射手躲在營內射殺，卻很少能命中目標，而且因為箭是以一條弧線運動的，所以殺傷的力度並不會很大，這就大大降低了殺傷力！中山國人生來是射手騎手，射技遠遠高於我們，而如果我們訓練一批射手，不但用時多，而且花費巨大，且很難達到中山國人的水平……所以我想，如果能有一種射擊武器既有精度又有力度，同時易於操作，一學就會，那麼就——”
趙勿恤不等他說完，就歎氣：“天下哪有這等兵器？”
弓太宰笑道：“嘿嘿，我今日如此說，自然是有了！”
趙勿恤一驚，而後急切問道：“先生！是何兵器？”
弓太宰一笑：“弩。”
趙勿恤：“弩？”臉上顯然有疑惑的神色。
弓太宰道：“弩是比弓更厲害的兵器，隻是中原諸侯中很少用它，華夏多車戰，而弩對付戰車並不具有優勢，而用弩對付輕騎，效果就非常明顯了！”
“願聞其詳。”趙勿恤找到一根木樁，拉著弓太宰坐下。
弓太宰坐下後，慢慢說：“弩有四個特點：一是直射，弩箭輕小，不像弓箭一樣劃著弧線射出去，可以直接瞄準目標，與弓箭相比降低了對射手個人能力的要求；二是弩機上有個望山（相當於瞄準器），這個望山可以讓射手更精準地瞄準敵人；三是弩機省力，弩隻是在上弦的時候要用腳蹬著上弦，射出的時候卻隻要扣動懸刀（相當於扳機）就可以；四是射程遠，穿透力極強，弓箭的射程隻有兩百餘步，而弩箭的射程可以達到四百步！……該有一點就是，弩機在發射的時候戶發出十分尖利的叫聲，極其駭人！可以打壓敵人士氣！”
趙勿恤微微點頭，心中又有底了。
弓太宰接著說：“中山國射手的射程隻有二百五十步，就是說在他們還未達到弓箭的攻擊範圍時我們的弩箭就將其射殺了！”
趙勿恤大笑：“弓先生果然厲害！”隨後眉頭一皺：“可是，弓先生，我們的弩在哪兒呢？”
弓太宰道：“實不相瞞，我家中尚有百餘把弩，原是我與家父閑暇無聊時做著玩的……不過雖是做著玩，出自我們父子之手，威力自然不消多說！”
趙勿恤大笑：“弓先生！您真是上天給我的恩賜啊！”
弓太宰話鋒一轉，語氣中不無遺憾：“可是主公，弩有一個缺點——”
“趙勿恤急忙追問：“有何缺點？”
“就是弩的射擊速度慢，訓練有素的弓箭手搭弓射箭不過轉瞬之間，而再熟練的弩手也要按部就班將弩放到腳下拉開上弦裝箭，而後才能瞄準射擊，往往弓箭射出兩三支了，弩箭還未射出一支！”
趙勿恤聽著不住地點頭，聽弓太宰說罷，而後說：“既然有諸多優點，那麼這一點缺點也是情理之中的，萬事萬物不能十全十美，弩自然不會例外！依我看，僅憑那四點長處，完全可以克製中山輕騎了！”
弓太宰聽著也點頭：“主公說的話也有道理……但願它能不負所托……”
趙勿恤便又開始信心滿滿起來，當下讓弓太宰修書一封給弓太宰的父親，派使者送去，信上讓他將所有的弩都交給送信的使者。弓父收到來信，展開看時，不由“嘿嘿”笑道：“我兒書法長進不少！”看過信後，更加喜上眉梢，當著趙氏使者的麵就大聲道：“我兒如今越發會做買賣了！不日前學範大夫經商，折了本錢，正愁呢！趙氏是大宗族，給的財資必不會少！我弓氏一族又要發達了！”趙氏使者見弓父如此沒心沒肺，心道：這就是弓氏一族落魄的原因吧？這裏弓父招待趙氏使者，翻出弩機細談價格，不提。
趙勿恤將營寨遷到代地腹地，以保證糧草供應，同時為了防範中山國的突襲，將營寨紮的極為牢固，那蘇倫卻像厭煩了打仗一般，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也不再聽到他們劫掠和騷擾的消息，在其他人慢慢放下心來時，趙勿恤卻將心提到了嗓子眼兒，雖然趙氏隻與蘇倫有過一次交鋒，且他本人並未與之相見，而他好像有個人指點似的對蘇倫有一個極為深刻的了解，他大致能想象蘇倫的性格、心機甚至是相貌，他不敢掉以輕心，同時心中又有一種久違興奮，那是遇到更加強大的敵人時才有的興奮。
一百五十張弩機很快到來，趙勿恤將原來的部分弓箭手轉型為弩手，然後他開始等待敵人，熱切地等待著他的強大對手。
而蘇倫沒有讓趙勿恤失望，蘇倫在一天下午，背著太陽從西麵突襲，趙氏又一個措手不及，混亂中隻知道自己的傷亡人數在不斷增加，心中的恐懼就像中山輕騎拖在地上的又黑又長的影子蔓延開來，夕陽雖不刺眼，卻將中山輕騎的影子拖得極長，黑壓壓一片，趙氏根本不清楚對方的具體位置，有多少人馬，在以何陣型作戰。
眼見趙氏倒下一批又一批，趙勿恤努力讓自己鎮定，果斷命令弩手爬上早已搭建好的箭樓，朝敵人射擊。
在高高的箭樓上，敵人的行跡變得清晰，在趙勿恤的鼓舞下，弩手們將弩的功效發揮的很好，猝不及防的敵人騎馬正high，忽然一團強力的冷箭便隨著金屬質感的嘶鳴聲穿射而來，人和馬同時發出痛苦的慘叫。
其實“猝不及防”帶給中山國人的傷害要遠大於弩箭，中山輕騎本以為他們在趙氏弓箭的射程之外，突來的弩箭讓他們士氣大跌，第二輪弩箭的傷害讓他們軍心大亂，他們中很多人開始疑心周圍有趙氏伏兵，他們原本興奮的呼號開始變成沒有底氣、甚至恐懼的亂喊。蘇倫並未中箭，知道突襲已經失敗，不能戀戰，遂急忙下令撤退，在趙氏的第五輪弩箭穿來之前，中山輕騎撇下傷病敗將，迅速奔出趙氏的攻擊範圍。地上傷兵掙紮著，有百餘人。
望著夕陽中逃去的中山輕騎，趙氏士卒發出震耳的歡呼。
趙勿恤伸長脖子，試圖分辨逃去的人中哪個是蘇倫，卻隻看見一片黑色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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