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840 更新時間：11-07-14 09:02
祁蘭蘭消失之後，關於她的新聞迅速在坊間傳開。那一日，有人在智開府外看到那一幕，於是先前給人文靜賢淑印象的祁蘭蘭霎那間轉變成一個武功了得的俠女，經好事者一傳說，祁蘭蘭的厲害勁頭直追越國女劍俠阿青，這個時候走到大街上，常常能聽到街邊聚到一起的人們侃侃而談：“那祁女俠隻輕輕一踮腳，就飛了四五丈高！一眨眼！好家夥！人沒啦！”“我聽到可靠消息，這祁蘭蘭就是那個阿青的嫡傳弟子！”“祁蘭蘭乃是西王母的後裔……”如此雲雲，以訛傳訛，風頭茂盛。
酒肆三教九流彙集，是人多嘴雜的地方，文姬早就在客人口中知道了這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在她看來，這不僅匪夷所思，還聳人聽聞，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祁蘭蘭竟會是個奸細！她自認閱人無數，識人之眼頗慧，而今卻把一個與趙氏為敵的細作當做能同生共死的好姐妹！文姬隻感覺胸中一股悶氣，又無比慚愧，而後又忽然發現這慚愧毫無來由，簡直莫名其妙！因為現在的她沒有義務對哪個組織和哪個個人負責，她不是誰的附庸，沒有人給她采邑，也沒有人給她俸祿，在春秋這個有等級卻也有自由的社會，她隻是一個自由民而已——其實在趙家人眼睛裏，她已經跟趙氏沒有任何關係。
其實有句話說錯了，她並非“不是誰的附庸”，她是愛情的附庸。
她慚愧與內疚，都是因為有個趙勿恤。
文姬作為酒肆的老板，性格灑脫，因此認識了很多來往於諸侯各國的遊俠。他們大都功夫了得，浪跡天涯，四海為家，生性豪爽，缺衣少穿時便找個諸侯或者卿大夫投到其門下，幹個警衛保鏢之類，或者到軍中做個兵士，反正隻要諸侯們給俸祿，他們就什麼都幹，除了手中的鐵劍，他們一無所有，那條命對他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或者說，那條命正是他們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原因所在。當然也有例外，有的劍俠遇到了大方一點的諸侯，便得到一塊封地，自己也成了諸侯，有自己的人民，自己的領地，自己的規章製度……他們已經脫去了劍俠的外衣甚至內衣，已經完完全全成了一個封建主。文姬所認識的這些人中，最厲害的便是楚國的劍客景梟，說他厲害，一是因為他劍術卓群，二是因為他拒絕了衛侯的封地，保持了一個春秋劍俠的赤子之心……
景梟是楚國人，確切說他是楚王族後裔，他原來的名字叫景正。他的家族跟那個時代一樣變化多端、波譎雲詭，大起大落了N次，輝煌的時候跟楚王同入同出，沒落時連家中的黃狗都棄他而去……狗後腳離開家，他前腳就出了門（如果他家還有門的話）——他不想跟父母搶奪那僅剩的一點糧食，他走了很遠的路，實在餓得受不了，倒下了，後來一名功夫不怎麼樣的遊俠救了他，那遊俠身材高大，可是麵容給人很軟弱的感覺。他問景正叫什麼名字，他說：我叫景正、遊俠沉思一下，說：這名字不好。景正問為什麼不好，這是我父親想了一年多才想出來的名字。遊俠說：我說不好就是不好，以後你就叫景梟吧！景正問：為什麼？遊俠道：隨從就是鷹犬，我喜歡鷹，鷹裏麵最厲害的便是梟，所以我叫你景梟；我不喜歡犬，不然你就要叫景犬了。景梟說：你不喜歡犬真好。從此以後，景正就成為了遊俠的梟。
要說的是，這名遊俠的功夫實在不敢讓人恭維，而景梟之所以武功超群除了天才使然，或許還因為一句話：“想要打人，先得學會挨打”，他跟在這名功夫不怎麼樣的劍俠身邊，就飽受這種滋味，注意，不是劍俠打他，是他和劍俠挨劍俠乙丙丁甚至路人甲乙丙丁的打……景梟在這種環境中度過了他的童年，讓人驚訝的是，他度過來了，更讓人驚訝的是，他心理健康並無任何憤青乃至報複社會的跡象——試問讀者，還有比這更天方夜譚的事情嗎？
且不管景梟的心理問題。一日文姬去找顧蘅濤，細細追問那一日的事情。，顧蘅濤將緣由始末說清楚，文姬聽後一言不發，而後轉身離開，顧蘅濤不明所以。
文姬出了智府回到酒肆，天色已晚，酒肆中隻有一人，那人恰好是一名常在晉國和鄭國之間遊走的遊俠，文姬打了招呼，從酒甕中打了慢慢一瓶，放到那劍俠的酒桌上，劍俠看了看幾乎要漫出來的酒，笑道：“文夫人，我可沒有多帶酒錢！”從他的語氣中可以看出，他和文姬的關係屬於很不錯的那種，遊俠大都生性豁達灑脫，喜歡結識朋友，而文姬具有相同的品格，二人熟識並不奇怪。
文姬道：“大俠！沒錢還不讓你喝酒了不成！”
那遊俠“嘿嘿”一笑，將酒拿過來斟滿，表情誇張喝了一小口，道：“真是好酒！好酒！不花錢的酒就是比花錢的酒香！”
文姬笑道：“這酒好喝吧？”
遊俠道：“沒商量！好喝！”
文姬湊過去笑道：“我的酒可不能白喝——”
遊俠聽了，直勾勾看著文姬，然後將酒盞重重一放，用誇張的聲音說道：“你看看！我就說天上不會掉餡餅！文夫人，你這可是陰謀詭計害我啊！行了，這酒我不喝了！”
文姬笑道：“這酒你都喝了，本店恕不退貨。”說著將酒瓶又往遊俠那推了推。
遊俠苦笑道：“黑店……”
文姬大笑：“好了好了！就是不讓你喝這一點酒，求你幫忙你也不會推辭吧！”
遊俠一笑：“那倒是！”說罷灌了一大口，而後道：“早這樣說不就免去了這些口舌！嘿嘿，說吧，何事？”
文姬低聲道：“我請你幫我聯絡到景梟。”
遊俠聽了一笑：“不用我聯絡。”
文姬一愣：“為何？”
遊俠笑著說：“用不了多久人家景大俠就會來這裏找你嘛！”說罷發出一陣意味深長的笑聲。
文姬裝出不高興的樣子，道：“跟你說正經的！你又東拉西扯！我有要緊事！”
“智家的事吧？”遊俠喝口酒，道。
文姬點頭：“你們也知道了？”
遊俠道：“這不算是小事，差不多都知道了！——你找景梟是想讓景梟找祁蘭蘭吧？”
文姬的心思被人識破，心中有些慌亂，畢竟先前和祁蘭蘭是好姐妹，如今卻要請人抓她……但想到祁蘭蘭的所作所為給趙氏的威脅，她便立刻拋掉了一切顧忌，衝遊俠道：“是。我要抓到她！”
遊俠將酒盞放下，看著文姬道：“夫人，我就是說你巾幗不讓須眉，我平生最為敬服的兩個人都是女人，一個是你，一個就是我娘。”
文姬一笑：“敬服我做什麼……身不由己……”
遊俠道：“是心不由己吧？”
文姬聽了遊俠的話，先是一愣，而後臉色有些不舒服的樣子，隨後便不說話了。
遊俠將酒盞中的酒喝光，打個嗝，起身說：“你想找景梟聯絡其他遊俠找人，文夫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喝了你的酒，我就得辦事！不但景梟我會幫你聯絡，人，我也會幫你找！各國皆有與我熟識的遊俠，再者祁蘭蘭的名聲已經在遊俠中傳揚開來，她的姿色、身段、言談舉止都知道得差不多！這個人，好找！”
文姬忙起身，道：“最好是弄清楚祁蘭蘭幕後的那個人是誰，我猜想她必不會是單獨行動的！”
遊俠點點頭，“你就放心吧！”
文姬感激道：“大恩不言謝，諸事拜托了！”
遊俠點頭，拿起案上的劍就往外走，文姬又忍不住囑咐一句：“還是要找信得過的人！不要將事情弄得風聲太大。”
遊俠說聲“知道”，頭也不回出去了。
文姬目送他離去，心中久久難以平靜，時間已經不早，侍女阿七已經開始掌燈了。
文姬望著小小的燈火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燃燒，感慨萬千，不由重重歎口氣。
文姬的歎氣聲還未在小小的酒肆中消失，就聽一個聲音從外麵傳來：“昭素寧！你歎氣難道是良心發現！”
文姬和侍女阿七吃驚地望著門口，一個人影迅速閃進來，文姬在燈光下細看來人，不由倒吸一口涼氣。燈光雖然昏暗，可還是能看清門口的人是魄光，魄光和祁蘭蘭的關係非比尋常，那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友誼，魄光正是文姬此時最不想見的人。
其實文姬、顧蘅濤、祁蘭蘭、魄光四人的關係並非人們想象的那樣情深意長——至少在這種情深意長中是存在親疏遠近的，魄光和祁蘭蘭是最要好的，而顧蘅濤和文姬在很多情況下還是心存顧忌，所以文姬更願意和祁蘭蘭深交，顧蘅濤和魄光本就是老友，情義不及祁蘭蘭卻也是非一般人可比。文姬深知魄光的性格，她維護祁蘭蘭的利益會毫無原則，就是說即使她知道祁蘭蘭的做法是錯誤的，她仍然會義無反顧地支持，這和顧蘅濤完全相反，顧蘅濤在這種情況下奪回諄諄善誘——但祁蘭蘭臥底與智氏圖謀晉國四卿就另當別論了。
文姬知道剛才她和那遊俠的話魄光都聽到了。
“祁蘭蘭是我的敵人。”文姬冷靜地說道。
“你的敵人？”魄光冷笑，“你說是你的敵人？她隻不過是趙勿恤的敵人！”
文姬站起來，眼睛直直盯著魄光，許久才字字鏗鏘說道：“那就是我的敵人！”
魄光冷冷地看著文姬，道：“昭素寧，你這個傻瓜！”
文姬道：“隨你怎麼說。”
魄光看著文姬的眼睛，文姬卻故意轉過臉去，望著畏畏縮縮的燈火。魄光的聲音有些哽咽：“你十九歲就來到趙家，不過是趙孟的一顆棋子！人家把你用完了，就扔在一邊！根本沒把你當成自家人！這麼多年，你一個女人，就這麼作踐自己，浪費著大好年華！浪費者一個女人應得的幸福！心裏隻想著他！可他心裏沒想著你！你行動坐臥首先想到的都是趙氏！你心裏連你自己都沒有！裝的都是他！在你眼裏，他就是你的天！你根本從未把我們放在心上……蘭蘭的族人被殺戮的時候，趙家的人正開懷大笑！現在你又要殺掉她！你不愧是趙家的人！昭素寧！你真狠！”魄光說完這些話的時候，聲音已經完全變了。
文姬無動於衷，聲音仍然淡淡的：“我不殺她，寢食難安。”
魄光聽了這話，眼睛忽然閃過瘮人的光，她一把抓住文姬的衣服，用充滿了仇恨的聲音道：“昭素寧，以前我覺得你可憐，現在我隻能憎恨你！你聽著，從此刻起，你我恩斷義絕，我將同祁蘭蘭一樣，視你和顧蘅濤為死敵！”
文姬聽了仍然無動於衷，她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那顆小小的燈火，她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悉聽尊便。”
魄光的手慢慢鬆開，轉身快步出了酒肆，離去了。
從那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魄光都沒有再出現，一直到文姬和顧蘅濤離開絳都的那一天，魄光才再次出現——以一個複仇者的身份，並且給二人帶來不可估量的傷害。這是後話。
就在這幾個美女鬧得熱火朝天的時候，男人們的戰場上，跟中山國的戰事有了新的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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