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51 更新時間：11-07-21 13:02
中山國大敗，潰逃散兵回到國內，告之蘇倫被俘，國人不禁扼腕歎息，更有許多人仰天大哭，自覺國難當頭，無助和恐懼一起來襲，人心惶惶。國中眾臣認為，晉人深恨國君蘇倫，蘇倫活下來的可能微乎極微，於是一致推舉王叔子成為君，子成謙辭不受，老臣們便鼓動國人們在子成府邸外跪求，如此三日，子成無奈，隻好勉強答應監國攝政，有國君之實，無國君之名。子成攝製後，中斷了中山和晉國的往來，隻和東部的諸侯國通商貿易，鎖掉了半個國家，他這樣做，是害怕晉國四卿不依不饒，繼續攻打。事實上，子成實在是有些多慮，因為中山國和晉國之間溝通極為困難，並且中山國都深處山中，易守難攻，晉國不敢輕舉妄動，其實如果晉國四卿想要打，必定會在中山潰敗後就窮追不舍，跟著中山逃兵就打進中山國，可是沒有，一是因為四家兵士已經疲敝，延展情緒日益嚴重，二是中原的諸侯們都沒有趕盡殺絕的習慣——這一點很奇怪，通常中原的諸侯們討伐某一個國家，在那個國家被打得差不多的時候就會收手，很少有斬草除根的情況，春秋戰國時代，人們已經明白“數罟不入洿池，魚鱉不可勝食”的道理，即不能用小眼兒的漁網打漁，小魚小鱉都被殺撈上來，今後就沒得吃了——這就是勸解人要與大自然和諧共處，不要趕盡殺絕，中國古人很自發地將自己和大自然看做一體，自然而然，這種人道主義精神就影響到了戰爭。
智瑤在痛快的幾天宴會之後，想起了蘇倫，可在一個豔陽高照的早晨他笑眯眯地正向關押蘇倫的牢房去時，忽然一名兵丁慌慌張張地跑來傳報：“主公！不好了！不好了！”
智瑤心情很好，笑著問：“何事？”他想著蘇倫痛苦的樣子，不由心中暢快。
“蘇倫不見了！”兵丁大叫。
智瑤傻愣了。
智瑤在牢中走了一圈，不見任何打鬥異樣的痕跡，下令處死了數名牢房的兵丁，氣衝衝召集眾臣，要追捕蘇倫。
參加會議的人中，沒有智開。
這時候的智開並不比智瑤好過。
他已經知道了祁蘭蘭的事情。當他從顧恒濤口中得知這件事後，猶如五雷轟頂。
他決定要找到祁蘭蘭，一定要找到，之前他還有很多話要說，現在有很多問題要問。
“祁蘭蘭……”他望著天空，呢喃著祁蘭蘭的名字，無限愴然。
幾天之後，蘇倫沒有下落，智開和顧恒濤卻聽到了祁蘭蘭被俘的消息。智開一驚，心中五味具有，不知道當時心中到底是想見祁蘭蘭還是不想見。那天午後，文姬找到顧恒濤，說：“祁蘭蘭找到了，嗯……被抓到了。”接著她便大致說了一下她請那些常來酒肆中飲酒的遊俠追捕景梟的事情。
顧恒濤一臉哀愁，看著略有些喜悅的文姬，不發一言。她跟文姬之間有太多的不一樣，這種感覺在發生祁蘭蘭的事情之後越來越強烈，有時候她甚至懷疑自己到底是否還在拿文姬當好姐妹。
“哦，這樣，現在她在哪裏？”顧恒濤隻好這樣問。
文姬似乎沉浸在一種將要手刃仇人的喜悅中不能自拔，亦然滿臉歡愉，說：“很快她就要被帶到絳都來了。”
顧恒濤點點頭，她不知道智開聽到祁蘭蘭被找到的消息後會作何感想。
人世間的事情，充滿了矛盾，塞滿了無奈，充斥著無聊。這就是人生。顧恒濤從未有過這樣複雜的心情。
文姬說了這件事後，就又急匆匆離開。
文姬除了智府大門，智開僅僅跟隨其後，一同來到文姬的酒肆，文姬一回身，看到了智開。
“智公子？”文姬略感驚訝，“你一直在跟蹤我？”
智開道：“文夫人，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請讓我進去。”
文姬大致猜到了他來的原因，臉上隨即露出不悅的神色，“進來吧。”
二人在後院的涼亭坐下。文姬還未等智開說話就先開口道：“如果你是請求我放祁蘭蘭一把，恕我無能為力。”
智開的眼睛中噙著淚花，“文夫人，難道你沒有愛的人？”
文姬許久才說：“沒有。”
智開：“文夫人在說謊。”
文姬：“我沒有說謊，我沒有愛過人，從前沒有，將來也不會有。”
智開：“文夫人這樣說，對得起自己的心嗎？”
文姬不敢看智開的眼睛，說：“我已經是趙家的人，我就要為趙氏家族盡忠，我不能寬恕和容忍別人意圖謀害我的家族。——智大夫，您是智氏宗親，也是智氏重臣，難道你能容忍她這樣的行為嗎？”
智開不敢看文姬的眼睛。
文姬接著說：“我要抓住祁蘭蘭，曉之以情，如果她不說出幕後的指使，那麼我們就會動用重刑——智大夫堂堂男兒，要以大局為重！”
智開忽然衝文姬怒吼：“你還是女人嗎？！文夫人！真想不到你是這樣一個人！心狠手辣！心狠手辣！惡毒！奸詐無恥！”
文姬安靜地說：“智大夫，你也要為你的家族盡忠。”
智開一躍而起，從袖中抽出匕首，頂在文姬的喉嚨前，“文夫人，隻要你立誓答應讓那些遊俠放了蘭蘭，就可免一死！”
文姬淡然道：“智大夫動手吧。”
智開將匕首扔到地上，憤然離去。
當文姬說出“智大夫你動手吧“這句話的時候，智開一驚清楚，他要失去祁蘭蘭了，文姬是他最後的希望，文姬下令讓那些遊俠放了祁蘭蘭，祁蘭蘭或可躲過一劫，可如今，鐵了心的文姬給了智開幾乎致命的一擊。
如今他隻能等待，見祁蘭蘭最後一麵。
景梟等遊俠將祁蘭蘭帶到絳都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以後。他們先將祁蘭蘭安置在城外一座廢棄的小屋內，而後派人去請文姬。文姬接到消息後立刻派人去了趙府，又派人去了智府請智瑤，相邀在城外小屋會麵。智瑤怕智開會有異常舉動，所以並沒有帶上她一同前往。文姬、趙勿恤和智瑤陸續來到城外小屋，當他們看到祁蘭蘭後都大吃一驚，祁蘭蘭已經完全失去往日風姿，蓬頭垢麵，衣衫襤褸，更讓人感到可怕的是，祁蘭蘭的琵琶骨已經被兩根鐵條穿透，血痂層層……唯獨她的眼睛還是極其有神，充滿了暴怒的烈火，她死死盯著文姬，冷冷一笑：“我的好姐姐，你滿意了？”
文姬衝景梟道：“她的傷，怎麼回事？”
景梟道：“兄弟們捉住她後，桀驁不馴，難以製服，幾次差點逃脫，兩個兄弟一生氣，就將她的琵琶骨給穿了一下……嘿嘿，嘿嘿嘿嘿……”
文姬狠狠瞪景梟一眼，景梟立刻像個在媽媽麵前犯錯誤的孩子，乖乖地低下了頭。
祁蘭蘭用奇怪的聲音喊道：“昭素寧，不要假惺惺了。”
文姬道：“我隻要問心無愧就是了。”
祁蘭蘭冷笑：“好姐姐，你真的是問心無愧麼？”
文姬不答。
智瑤和趙勿恤來了。智瑤看著地上的祁蘭蘭，用腳尖抬起祁蘭蘭的臉，笑道：“這乞丐就是我的弟妹？這就是潛入我智家的細作？”
祁蘭蘭衝智瑤狠狠吐了口唾沫。智瑤一腳將其踢翻在地，祁蘭蘭卻一聲細微的呻吟都沒有。
“說，誰指使你這麼做的？”智瑤問。
祁蘭蘭從地上爬起，正坐，說：“無人指使。”
智瑤大叫：“騙誰？！你一個女人，能有這樣的心思？能有這樣的氣魄？！”
祁蘭蘭冷笑：“人們都說智瑤蠢笨，我看果不其然！你，不要把女人看得太輕了！告訴你，這世上沒有女人，就沒有你們這些自詡雄主明君的男人！”
智瑤飛起一腳，又將祁蘭蘭踢到一邊。文姬對智瑤不滿，可是不好出麵製止，於是衝趙勿恤使眼色，可趙勿恤根本就沒注意到她。
“把你的幕後指使說出來，我就饒你一命！”智瑤踩著祁蘭蘭的脖子惡狠狠說。
祁蘭蘭想要抬起頭，可是不能，智瑤加重了腳上的力度，祁蘭蘭的臉緊緊貼在冰冷的地麵上。“你這樣做，對得住我們家智開嗎？！”
祁蘭蘭冷笑，而後呢喃：“智開……”而後她忽然用尖利的聲音衝智瑤道：“智瑤，我告訴你，我乃晉國祁氏後裔，你們殺害我的族人，搶奪我們的土地和人口……我滅你們的族，還要有人指使麼？我！祁蘭蘭就是要讓你們這些亂臣賊子家破人亡！不得好死！智開！不過是我的一顆棋子！”
“賤女人！”智瑤又加重了腳上的力量。
祁蘭蘭發出的痛苦的笑聲：“智瑤！你們得到的比我們多，失去的更多！”
智瑤怒吼：“住口！”
祁蘭蘭忽然用力發出讓人毛骨悚然的尖笑，而後眾人聽到了一聲清脆的骨折音，那是祁蘭蘭的頸椎。
文姬忽然流如雨下，捂著臉，不住地顫抖。
眾人都默不作聲。祁蘭蘭正在漸漸冷卻的身體在地上顯得那麼嬌小，就像是個孩子，剛才這個身體中還熱血奔騰，充滿仇恨，而現在，卻什麼都沒有了。
智瑤抬起腳，用手指彈著鞋子上的灰塵，“區區一個女人，也想妄談男人們的家國大事！可笑至極！可恨至極！”
話音剛落，一個人急匆匆跌撞進來，正是遲來的智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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