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791 更新時間:07-11-05 12:46
諾大的廳裏人來人往,各色仆役婢女在偏房與正廳間穿梭,行動著急次序卻沒有一點慌亂,反倒是大廳中央的幾個人,個個臉色嚴肅,氣氛緊張。
等了一會,一個四十歲上下的婦人領著大夫從東邊的臥房裏走出了,神色平靜的行了禮,低聲稟報:“太子殿下,那位姑娘已經醒了。”
宇文承都微微點了點頭,臉上的神色略略緩和了些,過了好一會才問,“現在怎麼樣?”
“啟稟殿下,並沒有什麼大礙。”這位大夫是宮裏的禦醫,是宇文化及揚州叛變後帶出來的,這種事情見得多了處理起來絲毫不覺得棘手,“這位姑娘脈細且亂,除了一向思慮過多,想來不久前也曾經曆些悲事傷了心神,故而身子較弱。因此第一次經人事,偶有出血也是難免,調理一段日子也就好了。不過……”
宇文承都微微一挑眉:“不過什麼?”
“小臣觀其呼吸急促,極不順暢,心脈似急又緩,胸部似乎受過重擊。若是動了骨頭,傷了心肺,情況就嚴重了。如果殿下允許,臣鬥膽請……”
“我知道了!”宇文打斷他的話,“肋骨沒斷,弄些活血化淤的藥就可以了。”他對著那個中年婦人擺擺手,“李媽媽,請大夫外間喝茶,順便抓些藥來。”
那禦醫不再多說,行了個禮跟著婦人下去。宇文承都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沒動,怔怔的盯著空曠曠的桌麵,過了好一會才低聲問:“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樊智超突然聽到這話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自家主帥問的是哪件事情,隻好扭頭去看張童兒,誰料他的回答更是莫名其妙:“太子殿下,明日還要趕回冀州,您已經出來好幾天了,軍中無人鎮守,隻怕容易生變。”
樊智超雖然不善長揣摩人心,但也不是傻子。宇文承都與張童兒這一問一答,分明就是牛頭不對馬嘴,他看看站在自己旁邊的人,再看看上位的太子,心知這兩人他都摸不透,隻好把頭一低,在一旁假裝什麼都沒有聽到。
宇文承都倒是慢慢的點了點頭,低聲說:“吩咐下去:一個時辰之後啟程。”張童兒躬身行了個禮轉頭出去了。樊智超一時發愣,居然沒有跟上,等明白過來再走已是來不及,隻好別別扭扭的站在一旁,偷偷的看太子殿下那隱忍又焦煩的臉色。
這麼一偷看就偷看了半個時辰。
樊智超站的兩腿發麻,一邊在心裏腹誹張童兒隻顧自己逃走也不回來救他,一邊探頭朝門外看,希望能抓到一個半個的救星。終於盼得太子別院的總管李媽媽進來回話,在她手裏還端著一碗剛熬好的湯藥,“蕭姑娘身子弱,吃了藥大概就又要休息了,殿下不如這個時候去看看她。”
樊智超在心裏把腦袋點的如同雞啄米,看著太子殿下還在沉吟猶豫,不由得著急起來,“殿下,一會就要出發了,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呢,還是見一麵比較好。”
許是被最後幾個字刺激了,宇文承都猛地立起身,幾步趕到門口,卻又突然頓住。停了約有四五個呼吸,才慢慢掀開簾子進去,嘴裏貌似不經意的問著“現在怎麼樣了?”眼睛卻朝床上看去,話音未落,臉色已經沉了下來。
金絲織就錦繡被褥層層疊疊的堆在巨大的青剛木床上,床的中央靜靜的躺著他要看的人,臉色蒼白,連嘴唇都透出點點青色,被這一床富貴繁複的色彩壓的沒了生氣,單薄的似乎隨時就能散去。細長的丹鳳眼一眨不眨的睜得很大很圓,沒了往日的清涼,隻有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混濁星星點點的向外彌散,雖然盯著放在看脈小枕上的手腕,眼光卻渙散開去,連一點焦距都沒有。
宇文承都呼吸微微一頓,走上前去,抓住她凍的青了一半的手腕,難得放柔了聲音,“這麼冷的天,怎麼把手伸了出來,當心著涼。”
呼的一下,躺在床上的人猛地轉了個身,一道銀光夾著憤恨與恐懼猛地朝他襲來,宇文承都反應快,一把將她的那一隻手抓住,定睛一看,竟然是用來挽頭發的銀簪子,剛生出來的那點憐惜之情立時散的無影無蹤,手中加了兩分力,將她的手腕捏的嘎嘣嘎嘣直響,“每次都如此!”
可是蕭曉雲仿佛沒有感受到這樣的痛苦,掙紮了兩下沒有掙開,借著他的力就勢起身,頭一偏露出白生生的牙齒對著宇文承都的手就咬了下去。在周圍婢女的驚聲尖叫中,宇文承都將手狠狠一甩,把她從床上帶了下來,重重的砸在地上。
地麵上厚重的毯子發出沉悶聲音,宇文承都抬起手來,看著剛被印上去的牙印,冷笑了一聲蹲了下去,連被子帶人全部揪了起來,也不管這人是身子虛弱海是有傷在身,擰住她的下巴一把拽到眼前,湊了上去,“蕭曉雲,到了現在,你居然還有力氣……”
他忽然住了嘴,那雙一向笑得彎彎的眼睛裏,滿滿的全部都是恐懼,帶著她的呼吸都一下一下的沉重了起來,牙齒敲的咯咯直響,將身體哆嗦的如同暴風雨中的樹葉。宇文承都暗暗吃了一驚,手裏不自覺地鬆了勁,就見她已經急急忙忙的掙脫出去,從地上拾起銀簪子,緊緊地攥在手裏互在胸前,“你不要碰我,”她一邊喘息一邊努力往後退,“不要,碰我!”
她的身體分明已經貼在了床邊,卻仍然不停的往後退,妄想著能離開這人遠一點。宇文承都見她這副樣子,原本舉起來的手反而打不下去,伸出手想要扶她起來,卻因為對方瑟縮的動作停在半空中,兩人就這麼不尷不尬的僵在那裏。最後還是李媽媽上來打圓場,“藥晾的差不多了,”她很有技巧的插到兩人中間,重新將蕭曉雲扶到床上,“姑娘還是先吃了藥休息吧。”
蕭曉雲在床上躺了好一陣子,慢慢的平複了呼吸之後,才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低低的說,“我不吃。”
“那怎麼行。”這位總管握著她的手,將溫暖一點一點的傳過去,“不管出了什麼事,還是身體重要。若是現在不調理好,落下一輩子的病就麻煩了。”
“沒用的。”蕭曉雲閉上眼睛將手抽了出來,“我已經沒有幾天可以活了,不如給我把刀子更仁慈些。”
“你!”宇文承被嗆的說不出話來:這人的嘴毒的很,便是死到臨頭也不肯鬆口。他狠狠的看了一眼那張慘白的臉,“把這裏的刀具繩子各種東西都給我收起來!樊智超,你給我守在這裏看著,別讓她尋死覓活得了便宜
樊智超聽了這話一蹦三尺高,“我還要去冀州呢!”
“守著!”宇文承都惡狠狠的說“她要是不肯吃藥,就生灌下去!若是我下次回來她還這麼半死不活的,你就自己去領20軍棍!”
“這!”樊智超看了看一聲不吭的蕭曉雲,再看看一旁發怒的宇文承都,越發覺得剛才沒有跟著張童兒溜出去簡直就是失策,可是又不敢多說,隻好跪下接令,“臣……遵旨。”
守在蕭曉雲身邊,比預想中還要困難。幾天之後,樊智超一邊在地上踱步,一邊搖頭歎氣,“我說蕭曉雲,你就不能說句話麼?”
遵照大夫的囑咐不能總是躺著的病人腰下被墊了好幾個被褥,因為歪著的時間太長,因此將柔軟的棉被壓出一個小穀,整個人都陷了進去,再加上身上蓋著的棉被,就餘下一張小臉露在外麵,除了吃藥喝湯,平日連眼睛都不睜一下。
“哎,哎,你看外麵的天空這麼好,陽光暖融融的。”樊智超沒話找話,企圖打破屋子裏的安靜“要不我讓人來扶你一下,咱們到窗戶旁邊曬曬太陽。”
他的獨角戲演得精彩,可是卻沒有人欣賞,蕭曉雲根本連眼皮都沒有抬。樊智超繞著屋子轉了一圈,又找了個話題,“我記得你最喜歡看書,到了什麼地方都先弄一堆書來。我們這裏也有個藏書室,要不我幫你拿兩本過來,你喜歡看什麼?”
若不是她的眼珠子微微轉了兩轉,樊智超還以為她已經睡著了。他垂頭喪氣的拖了個椅子在一旁坐下,拍拍腦袋興高采烈的說,“你中午你想吃什麼,我讓人做給你吃?”
話一出口,他就恨不能抽自己兩下:蕭曉雲早飯吃了不到半碗粥,接著就吐了一大半。現在過了還不到一個時辰,他又問午飯吃什麼,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一邊後悔一邊急急忙忙打量蕭曉雲的臉色,看到對方臉上的神情一如往日的平靜,才鬆了一口氣,但是馬上又不安起來:蕭曉雲這種不說話的狀態已經持續兩天了。
樊智超歎了口氣,兩手托腮看著蕭曉雲,“我每天都要向太子報告,你好歹也說一句話讓我寫上去吧!”
這下對方似乎有了點反映,樊智超看著她緩緩睜開眼睛,盯著自己的眸子裏全是厭惡,兩片有些幹裂的嘴唇微張,從牙齒縫隙間擠出一個音:“滾!”
樊智超不料自己努力半天,就得了這麼一個字,張著大嘴看著她的視線好像毒箭一樣射了過來,摸了摸下巴,決定不再自討沒趣,灰溜溜的竄了出去,“我到前院看看。”他吩咐守在一旁的婢女,“有什麼事去找我!”
蕭曉雲看著他倉皇逃竄的背影在屋子裏消失,抓著被子往上拉了拉,輕輕地歎了口氣,又歪著向旁邊倒了下去:自己到底哪裏做錯了,居然會落到這樣的地步?
蕭曉雲又閉了眼睛:感覺頓時又被黑暗籠罩。比起無法解決的困境,黑暗反而更加讓人安心。每次想到自己的處境,她甚至有那麼一兩次在心裏希望:如果可以一直這麼閉著眼睛,是不是就不用麵對現在讓人無力的困擾,是不是就可以忘掉自己所受的恥辱,她把頭往被子裏埋了又埋,妄圖把屋子裏刺鼻的桂花油味道排除出去,耳邊卻聽到甜膩的聲音,“蕭姑娘既然醒了,何不見麵敘敘舊呢?”
蕭曉雲一聲不吭的往被子裏鑽,聽著外麵的人說,“幾個月前我們才剛見過麵。”一隻冰冷冷的手瞬間探了過來,卡在她的脖子上,“夫人難道忘了?”
那隻手倒是沒有怎麼用勁,可是貼在皮膚上冷冰冰的,激起一片青寒的小疙瘩,保養得太好的皮膚十分光滑,可是在她感覺起來就好像蛇一樣,弄得蕭曉雲立時惡心不已,慌慌張張撲到床邊吐了起來,嘔的天昏地暗,幹幹脆脆的把胃裏的酸水卷的一點不剩都吐了出來,才一頭又栽回床上,重重的喘息。
侍立在一旁的奴婢匆匆忙忙的上來收拾殘局,蕭曉雲呼吸不暢的趴在床上,低低的說,“陳夫人,我現在不便……”
“你什麼時候都不便!”被蕭曉雲吐的沾了一裙子的穢物的前兵部侍郎千金,宇文承都的侍妾憤憤地嚷,“你也就能在殿下麵前裝裝樣子,少在我麵前作勢!”
當初自己在驍果做人質的時候,曾經故意勾起二人的口角引得宇文承都看到,害她被當眾掌嘴。當時宇文與她,一個為討美人歡心,一個為著安全曲意奉承,倒是將這位陳夫人白白的做了兩人的犧牲品。因此蕭曉雲心裏多少還有些愧疚,她微微搖了搖頭:若是宇文承都在此,打死她都沒有這麼好的脾氣。
然而被從如夫人降為侍妾的陳曦月卻不這麼想,現如今她已過廿五,比不得這些日子新入府的那些十三四歲的小妖精,娘家那裏又沒了依靠,失去平妻的地位下半輩子都沒了依靠,因此對這個沒姿色又囂張的蕭曉雲恨之入骨。從她入府之後就一直琢磨著要報仇,等樊智超剛離開,便立刻得了消息趕過來。
蕭曉雲聽著她的聲音在空氣中微微顫抖,知道這個女人決不肯罷休,“既然如此,那你說吧,想要怎麼樣?”
“想要怎樣?”陳曦月冷冷的笑,“我當初受的那些罪,自然要一樣一樣的討回來。”
“好。”蕭曉雲低聲說“掌嘴30對吧,那你就打好了。”
什麼?陳曦月驚得張大了眼睛,哪有讓人上來就打的,“30便宜你了!”
“那就50。”蕭曉雲死灰一般的臉上居然露出一絲笑容,“要是還不解氣,你殺了我也成。”
陳曦月隻覺得那個笑容詭異的很,禁不住向後退了兩步,“你想騙我!我告訴你,我可不是唬大的!”
“那就動手啊!”蕭曉雲不耐煩地睜開眼,“光說不練算什麼?”
陳曦月這下沒了主意,她本想來討些言語上的便宜,沒料到對方竟然擺出一副不怕死的樣子,倒是讓她無從決定:眼前這人打是打不了的,單看樊智超守在這裏,就知道她在太子殿下心中的分量。可是她又不願意就此退縮,“你得意什麼?不過是被太子殿下的寵幸了,算準了我不能打你!”
“寵幸?”蕭曉雲聽了這話,隻覺得腦子裏一股氣往外湧:“被狗咬了還能叫做寵幸?”
“什麼?什麼?”陳曦月覺得這個人是瘋了,“你,你膽子也太大了,居然這麼說太子殿下!”
“我膽子大?”蕭曉雲一轉臉看到被小丫環請來的樊智超也是一臉的震驚,忽然就笑了起來,對著他勾了勾指頭:“如果把這句話報告給那個混蛋,說不定就能借他的手報了你的仇呢。這一招叫做借刀殺人!”她看著樊智超疑疑惑惑的走到自己床邊,笑得越發冷然,“幫人幫到底,送佛送上西。不如我幫你再把這刀磨得快一些如何?”
樊智超隻覺得領子上一緊,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往前撲,嘴上立時就是一痛,等手忙腳亂的從床上爬起來立在一旁,發現自己嘴角被人咬破了一大塊,暴露在冰涼的空氣中嘶嘶直痛。罪魁禍首的下唇沾著濃烈的豔色,襯著蒼白如紙的麵孔格外悚人,“你看!”她的笑如同冰冷火焰中怒放的花朵,看的人心驚膽戰,“與下屬私通,連罪證都作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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