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無端 第二部 艱難唯一死  第4章

章節字數:5148  更新時間:07-11-08 0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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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也不過是一個習慣的過程,不管蕭曉雲是否願意,她漸漸從副將的身份中脫離出來,開始習慣生活帶給她的變化:宇文承都三不五時的要到軍營,然後再回到別院。他在這裏的時候,蕭曉雲就是他的禁臠;等他離開了,蕭曉雲就變成這裏的粗使丫頭。所不同的是,她這個粗使丫頭後麵始終跟著一個大尾巴——“小後羿”樊智超。

    “你不覺得浪費人才麼?”蕭曉雲蹲在地上,拿著斧子認認真真地將木塊劈成小柴,“我不過就是個在這裏打雜的,你至於每天跟在我後麵亂竄麼?難道看我劈柴洗衣做飯打水比打仗還有樂趣?”

    “我有什麼辦法。”樊智超就是一個牢頭,隻要蕭曉雲不做什麼出格的事情,他與蕭曉雲的關係還是很好的:“誰讓你那麼聰明?”

    “我聰明?”蕭曉雲扭頭看了樊智超一眼,臉上滿是驚訝:“你有沒有搞錯,這個府裏多少女子,有幾個落到我這麼慘的地步。這還叫做我聰明?”

    “你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樊智超看著她將劈好的柴火搬到牆角,整整齊齊的壘了起來:“上次也是整天跟著你,你不照樣跑了回去。前車之鑒,後事之師嘛!”

    廚房那邊有人高聲叫著她的名字,蕭曉雲應了一聲,加快了手裏的動作,“此一時彼一時。你們這個別院,修在山穀裏麵,我就算能跑出去,也極有可能變成野獸的點心。”

    “那說不準。”樊智超跟著她往廚房那邊趕,笑嘻嘻的說:“我怎麼覺得你寧可被野獸吃了,都不願意留在我們這邊呢。”

    “知己啊!”蕭曉雲忽然停住腳步,握住樊智超的手,擺出一副聲淚俱下的表情:“正所謂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超兄也!”

    樊智超卻嚇的把手抽了出來,向後連跳了幾步,“你別又陷害我。”他急忙揮著手說:“我知道你故意裝作跟我關係好來氣殿下,你們兩個吵架可別拉上我,我是無辜的。”

    “呸!”蕭曉雲立刻變了臉,“當初把我弄到這裏來,不也有你一份功勞麼。你哪裏無辜了?”

    “這個,這個……”樊智超記得蕭曉雲剛來這裏時候的慘烈,他與蕭曉雲本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因此心裏總覺得過意不去,“往事不提,不提。”

    蕭曉雲翻了個白眼還待再說,就聽到廚房裏的管事大聲喝罵:“蕭曉雲,讓你劈個柴怎麼那麼慢!陳夫人想吃雞蛋羹,快點來燒火!”

    蕭曉雲三步並做兩步跳了進去,在窗台上拿了打火石就往爐灶跑。樊智超跟著進來,就看到管事的大銅勺正往蕭曉雲的腦袋上敲:“死丫頭,被鬼拖著了,做事這麼慢。還當自己是夫人呢,拿腔作調的擺架子!”

    這個管事是陳曦月某個陪嫁的媽媽的男人,對自己的主子忠心的不得了,每日變著法子折磨蕭曉雲,不是一大早叫她起來洗衣服,就是天黑了逼她上山拾柴火。宇文承都也是故意要折磨蕭曉雲,因此特別將蕭曉雲安排在他的手下,每次回來見她身上劃點傷撞點瘀青的,從不主動過問緣由。蕭曉雲知曉宇文承都的心思,自然也從不告狀,隻是苦了樊智超,時不時半夜爬起來跟著蕭曉雲“賞月”,要不就淩晨踩著冰雪跟著蕭曉雲上山,一邊防著這個人跑了,又一邊護著這人被人教訓又不能傷的太重,這一個月下來,受了虐待的蕭曉雲胖了起來,樊智超反而瘦了下去。

    這次又是如此。樊智超看著那個大銅勺將蕭曉雲的腦門敲出一個紅印,急忙在一旁說:“好了好了,你要是把她敲暈了,誰來燒火!”

    這位樊大爺是太子殿下手下的紅人,管事的不敢得罪,隻好對著蕭曉雲大聲訓斥:“你是豬腦子啊,這麼長時間都點不著火。”

    蕭曉雲居然點點頭很是讚成:“是啊,的確挺豬的。”她伸手撚了撚引火紙,很是奇怪的說:“這個怎麼是濕的呢?”

    樊智超知她玩心又起,立時黑了一半臉,可是又不能點破,隻好在一旁幹坐著,看蕭曉雲貌似認真的一遍又一遍的打那兩塊石頭,努力的要點燃那張濕了的引火紙——沒有一兩個時辰,她才不會生起這個火。今天不要說陳夫人想吃碗雞蛋羹,就是全院人的晚飯都要泡湯。

    管事的等了兩炷香的時間,其間小丫頭催了無數次,這才發現那個蕭曉雲根本沒有覺得自己中了陷阱,反而把兩塊火石當成了玩具,一邊饒有興趣的打火一邊很是愉快的與樊智超討論:“這個石頭快被我打成圓的了,過幾天你幫我在上麵加兩刀,弄成一個豬頭的形狀如何?”

    眼看做晚飯的時間就要到了,這個蕭曉雲還玩得不亦樂乎,管事的終於發怒,將那張紙一把搶過來揉成一團扔在地下:“知道是濕的,你就不會換一張麼!還敢號稱是個當將軍的呢,這麼笨也不知害死多少人,你給我上山撿柴去!”

    樊智超暗罵這個管事的沒有眼力勁:他一門心思的為那個陳夫人出氣,可著勁的折磨蕭曉雲,總要整得她錯過吃飯時間,害得自己也跟著挨餓。他一邊在心裏發牢騷,一邊伸手從一旁的蒸籠裏掂了幾個饅頭揣到懷裏:這個管事業真夠笨的,太子殿下把蕭曉雲放這裏,不過是給她些苦頭吃,要是真把這個人折磨壞了,他就是有十個腦袋都不夠賠的。

    蕭曉雲卻笑嘻嘻的拎了背簍打了招呼出了廚房直奔後門。樊智超摸了摸懷裏的匕首歎了口氣跟了出去。果然,那個人站在門口笑得像隻狐狸:“今天我們吃烤魚怎麼樣?”

    樊智超耷拉著腦袋很是鬱悶:蕭曉雲才不在乎廚房裏的那些飯菜,他更喜歡將計就計拉著自己在外麵打野味,吃的不知道比院裏的人好多少倍。那個笨蛋管事自以為在整她,其實就是給了她一個改善夥食的機會。樊智超一邊痛罵那個笨蛋一邊試圖改變蕭曉雲的想法:“湖邊太遠了,回來晚了遇到野獸怎麼辦。而且我們也沒有釣杆,今天吃烤兔子好不好?”

    “不好!”蕭曉雲理直氣壯的說:“那一帶的樹枝最多,柴火好撿得很。”她眼珠子轉了轉又說:“我記得以前看書,說西狄那邊的人冬天很喜歡去打魚,在冰上挖個洞,魚兒就會湊過來在洞口附近換氣,這個時候用魚叉隨便一叉就能弄到魚,而且又肥又大,味道極好。”

    樊智超歎氣再歎氣,仍然做垂死掙紮:“我們沒有魚叉啊!”

    “用箭也可以啊。”蕭曉雲指著他背後背著的箭筒笑著說:“這個不會比魚叉差多少。”她見樊智超仍然是不清不願的樣子,於是說:“你要不願意,那我就到山那邊去撿柴禾。”

    有見過牢頭被自己的犯人威脅的麼?樊智超恨不能立刻就跑到廟裏求個護身符好讓自己避開蕭曉雲這個磨人的煞星,隻好哭喪著臉說:“好吧,可以去湖邊玩,但是申時一定要回來。”

    “申時三刻!”蕭曉雲居然還跟他討價還價:“那個時候回來就不用洗衣服啦。”

    “申時二刻。”樊智超板起臉來說:“不能再晚了。”

    “好吧好吧。”蕭曉雲立刻就妥協下來:“那我們快點走吧,早去早回。”

    樊智超看著蕭曉雲樂顛顛的背著背簍走在前麵,忍不住歎氣說:“我怎麼覺得你好像還很享受的樣子。”

    “恩!”蕭曉雲朝他做了個鬼臉:“我很久沒有這麼輕鬆了,自然開心。”

    “啊?開心”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蕭曉雲跟他並肩走在別院後麵的山路上,手裏玩著一片早已枯萎的樹葉:“你也當過將軍,自然知道軍營裏的事情多麼瑣碎複雜。打仗是我們這些人發揮才能的時候,可是真正重要的卻是平時的事務與訓練。隻要有一點考慮不周或者處理不當的地方,隊伍就容易受到影響:什麼士氣不振內鬥啦這些都可能變成下一場戰爭失敗的原因,然後就變成你被人砍了頭的原因。”她搖了搖頭說:“我以前帶兵的時候,恨不能一日十省吾身,生怕自己有一個地方處理的不好,就此一命嗚乎。”

    “那現在呢?”

    “現在自然沒有這麼多煩惱,我又不需要為誰負責。”蕭曉雲說的十分輕鬆:“反倒是你比較可憐,總要為著我的小命負責。所以啊,我雖然整天幹活卻能長胖,你每天享福卻一直減肥。”

    “你倒是看的開。”樊智超撇了撇嘴,“過這種生活難道就不覺得難受?”

    “當然不會。”蕭曉雲遠遠的看到了結冰的湖麵,歡呼一聲向前跑去,邊跑邊笑:“我小的時候家裏住農村,父母太忙沒有辦法管我。做飯洗衣劈柴燒火這些事情就是自己做的,現在的感覺就好像重溫童年一樣。更重要的是,童年的時候,我可沒有這麼多機會天天跑出來吃野味,那個時候過年才能看到一小塊肉,能不能吃到嘴還兩說呢。”

    樊智超覺得她滿嘴胡說:就憑她讀書寫字的那個流利勁,普通人家才不會有這份閑心教導。可是看她那個開心的樣子,他又不好意思反駁多問,隻好換個話題:“那你還恨我麼?”

    “為什麼不恨!”蕭曉雲找了塊大石頭,對著湖麵狠狠地砸下去:“該討得,我自然會討回來。所以樊智超,趕快把箭給我拿出來,到那個洞口旁邊守著去,叉兩條大點的魚出來,小的不要啊!”

    樊智超啞然失笑:除了過人聰明和堅韌,樂觀也是蕭曉雲最引人的地方。不管遇到什麼困難,她都能堅強的走過來,然後帶給周圍人快樂。即使是麵對自己的敵人,她都能保持這樣的樂觀,隨時發現生活中的美好,這樣的性情,在這片動蕩的亂世中,實在是寶貴。他把叉來的魚開腸破肚,收拾好了放在火上烤:“若是你肯做太子妃,我一定堅決擁護。”

    蕭曉雲從兜裏變出一小包鹽,正忙著往魚的身上撒,聽了這話動作停了一停,才笑著說:“你沒發燒吧,盡說胡話。”

    “我自然說的是真的。”樊智超見她不信,急忙說:“我就不明白,裴行儼有什麼好的,你就那麼死心眼的跟著他。”

    “裴行儼……麼?”蕭曉雲覺得這個名字十分拗口,就好像隔了一個世紀沒有說一樣,可是念起來,心底又奇異的湧過一陣暖流,過了好久才輕聲問:“樊智超,到現在,還沒有人來找我麼?”

    “這個……”樊智超心說怎麼可能沒有人找你,外麵早已翻了天了。不光南邊的洛州,連西邊的大唐,北邊的夏王,都派出各路人手找你。要不是這個別院背山而建,地勢偏僻,隻怕早就被他們搜查過三四次了。

    蕭曉雲見他一臉的為難,卻曲解了他的想法:“算了,我也不為難你。反正我要想出去呢,就隻能等人來救我。不過……”她忽然低下頭笑了一下,不是這幾日的那種開朗的大笑,也不是剛來之時空洞的冷笑,而是那種帶著少女期盼,帶著情人的相思的笑容,“知道麼,再過幾天,臘月初十,就是我生日了。”她的眉眼在火光下洋溢著淡淡的憧憬,幸福的讓人嫉妒:“不知道會收到什麼樣的生日禮物呢?”

    “生日禮物?”樊智超聽了這話也來了興趣,“你想要什麼?珠寶首飾?金翠玉鈿?或者送你一副上好的弓箭如何?”

    蕭曉雲聽著他的提議,卻隻是一個勁的搖頭,等樊智超將這世間的東西快猜了遍,才泄氣的說,“蕭曉雲,你倒是說一個東西,好讓我去置備啊!”

    蕭曉雲將吃的隻剩一個魚頭的木釺子搖了搖,“這個不能說的,說了就不靈驗了。”

    “可是……”

    “噓!”蕭曉雲拍了拍他的肩,“隻要有耐心,就一定能夠等到。”她指了指天邊一輪彎月,“就好像那個一樣,隻要耐著性子,就一定有花好月圓,心想事成的時候。”

    漆黑如墨的天幕上,飄著幾片薄雲,正中一彎新月,細細的如一片柳葉,搖搖欲墜懸掛其上,將清輝光華盈盈撒落林中,為周遭樹木的殘枝枯葉都鍍上了一層銀色。他們呆著的這一片土地上積滿了冬日的落雪,皚皚一片反射著如練的月華,天上地下相互輝映,照的這裏亮如白晝。冬日的林中沒了蟲鳴鳥叫,唯有兩人身邊的火堆隱隱發出噼剝的木柴燒裂聲,靜謐而美麗。

    “薄雲岩際出。初月波中上。”樊智超有些出神的看著這樣的景色喃喃自語,冷不防聽到身邊的人輕唱:“你是否已經看見上弦月,看它慢慢的圓慢慢缺,缺成愛情裏的不完美,圓在心裏變成感謝。”

    曲調是從未聽過的,然而淡然平和的很適合在這月夜裏清唱。樊智超有些吃驚的扭頭,隻看到蕭曉雲凝目賞月的側臉,月華映入她的眼中璀燦流麗,與天地爭輝的明亮的光芒在周身流轉,竟是說不出的宛轉。

    “你搭乘的班機已起飛,飛過了換日線,到另一邊那裏冬天會下雪,你和誰一起過情人節。給你的信郵票沒有貼,一封封疊在我抽屜裏麵,望著窗外的上弦月,人在異鄉的你恐怕已忽略。”

    樹林中的回音與原聲交織在一起,聽起來空曠悠遠,蕭曉雲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將頭扭過來燦然一笑,身子歪了些靠著他的肩膀,收低了聲音繼續唱:“你試著抬頭看看上弦月,看得疲倦不妨閉上眼。如果你的眼角還有淚,也許它沒聽見你的心願。”

    樊智超不料蕭曉雲竟然有這樣一把好嗓子,待到最後一句唱罷,滿林寂靜,餘音嫋嫋,自己再說什麼都是對這般美好的褻瀆,再難發出一點聲音。

    在他們的背後,冰封湖麵的另一端,也不知道呆了多久的一隊人馬在樹林中默然靜立,待到歌罷音落,為首那人才縱馬跑出樹林,風一樣卷到兩人麵前,不待樊智超反應過來,猿臂輕舒已經將蕭曉雲一把抱上了馬。

    “什麼人!”樊智超彎弓搭箭一氣嗬成,白色的箭羽對準了那人的後心,“把人給我放下!”

    “放下?”那人在麵罩下冷笑了,“雪夜賞月,臨湖放歌!樊智超,你就是這麼完成我交給你的任務的?”

    “太子,太子殿下。”樊智超急忙丟下弓箭跪下行禮,眼角的餘光卻看到蕭曉雲的眼睛,眼底一片漆黑如同這時的夜色,卻沒了那眩人心目的光芒,冷漠陰鬱,毫無生氣。

    樊智超心底一涼,就聽見宇文承都壓著怒氣問,“你就沒有話要說麼?”

    “你回來,左右不過為著那些破事,反正我都習慣了。”蕭曉雲的口氣極不在意,“一次兩次難免傷心,現在十次八次都做了,難道你還指望我再哭死過去不成?”

    又來了。樊智超不著聲色的往後退了一步,再退一步,盡量離那兩人遠些。果然,沒有幾句話的功夫,就聽到“嘶啦”一聲布料被扯爛,宇文承都狠狠的說:“好!好!反正你也無所謂了,那我還有什麼可擔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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