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24 更新時間:11-10-19 21:23
下午接了宋禹回家。一路上心思像如同跋涉萬裏長征,彼此沉默不語。宋禹臉色仍然白,出神的望著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唐穆一進家門就被叫進了書房。從小到大他對這間書房都有一種莊重的恐懼感。這個嚴肅中規中距的地方,藏匿著最頑固的鐵麵無私。
唐建國背著手在書架前踱步,小半會才說:“對你的疏忽教育是我的錯。你祖母還沒過逝時,一直說你的性子隨我,雖然冥頑不靈,但好在明白是非對錯。她說穆穆是一個好孩子,聰明好動,擁有一種勇敢無畏的精神。而隨著你祖母的過逝,這些標簽一一被否決,在我心裏你變成了一個不求上進,嬌縱享樂的孩子。不是誰的質地變了,而是欲念讓心態橫生了過多雜念。一旦過高的期待被落空,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認知度與欣賞力也會減低,所有的褒獎都會變成貶義。因為你祖母的關係,從小到大我對你的定位過高,一邊希望你有個自由快樂的童年,一邊又想壓製你的野性做一個循規蹈矩學業優異的孩子。到頭來,造就了今天的你,這樣的局麵。人金貴之處在於分得清輕重急緩,原則和心無愧疚。唐穆,你做到了嗎?”
唐穆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印象中父親從來沒有長篇大論過,他喜歡用怒罵和鞭子解決問題。如今突然知性起來,讓他有種惶恐不知所措的怪異情緒。但不可否認,這段話讓他有足夠沉默的資格。
唐建國看了他一會,揮了揮手:“你回去自己好好想想,該怎麼做,你自己做決定。”
唐穆在床上周輾反惻到淩晨仍了無睡意。想起那孫猴子混沌驟開五識初明那一會,是不是也是這般煎熬。未知的未來令人腳底發虛,心無點墨又是怎麼擔得起過高的依附?到三更,外麵仍有汽笛和擾人清夢的喇叭聲。唐穆又翻了一身,心想就這樣吧,盡力而為。也就隻能那樣了。
唐穆開始穿中規中矩的校服,穿白膠板鞋,頭發弄得服帖,斜垮著包扶在車在樓下等宋禹。來往不少熟識的街鄰都好奇的多看了幾眼,老唐家的皮孩子做起了乖孩子,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宋禹眼裏的驚訝一閃而過,隨後露出微笑,“這樣不錯。”
唐穆抓了抓頭發,麵露不善:“少廢話。”
一個人的改變總要有過一些不可抗力的經曆。唐穆的願望不是做一個為了爭那虛無成績的乖乖牌,但卻不得不違心為之。成全宋禹一個願望,這或許是他這輩子做的最無私的一件事。
決心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眼前一疊疊資料試卷,他看著熟悉但內容陌生的課本,他覺得整個世界正以一種瘋狂扭曲的狀態呈現在他眼球裏。高二下半學期就是在日複一複的複學灌溉補習填鴨式題海中舉步維艱下度過的。不論是認識他的人或是老師都大跌眼鏡,不大理解他突如其他的亡羊式衝刺。但盡管如此,他並不被看好。在他們眼中唐穆就像是太陽毒辣的陽光海灘上的一條海生物,瀕死掙紮是對生存意識的本能,無法逃出升天卻是必然。
而參加完高考的陳程可恥的空閑下來,三頭兩跑往唐穆家跑,終於有一天後知後覺的問:“你跟丁蕭怎麼了?你不會真聽了他那幾句良言奉勸才立誓和該死的應試教育生死相纏不死不休的吧?”
唐穆正解著一道題腦水枯竭,憤然之下一腳將他踹出了家門。
六七月的天氣熱得惱人,宋禹房間朝南,日照時間將近有八個小時以上,即使拉上窗簾也抵擋不住這股熱氣。唐穆的衣服濕了一層又一層,汗流浹背和宋禹背對背做習題。過了一會兒終於熬不住,恨恨踢了一腳要死不活的半自動風扇,“靠!熱死了!什麼鬼天氣,跟個蒸籠似的!……宋禹,你不熱嗎?”
那家夥穿著長衫長褲,袖口襯口都捂得嚴嚴實實的,也不知道有沒有捂出痱子。
宋禹沒有抬頭,筆在紙上刷刷的寫著,不急不燥從容不迫:“嗯……心靜自然涼。”
“狗屁!捂這麼嚴實要是中暑有的你受!”唐穆自作主張去解他的上衣扣。宋禹擒住他的手避開,“管東管西還管人家拉屎放屁啊?唐穆,得了吧,我們誰不知道誰?我就看不慣你假惺惺的樣子。”
唐穆氣悶,這算什麼?好心當作驢肝肺?好好的又鬧什麼情緒。
在唐穆看來,宋大爺比他認識的任何一個女孩子都要難侍候難搞定。軟硬不吃,哄不了,凶不行,打不得,治不住。他自認已經對他是出離包容了,可這小子順杆子往上爬,越來越不像話。有時他甚至不敢相信現在這個即孬又慫的人是他自己。這都退到這種地步了,他還想怎麼樣?
“你這混蛋到底有沒有點良心?我怎麼就假惺惺了?我他媽的一天到底像侍候太上皇一樣供著大老爺你,你還不痛快了是嗎?”
宋禹終於變了臉,冷冷的盯著他:“我他媽的有求你這樣裝孫子嗎?說得那麼委屈似的,不樂意就滾,誰服軟誰就是孫子!”
唐穆深吸了口氣,知道這樣吵下去也吵不出什麼個結果。氣得燒肝燒肺,累得還是自己的身體。
“好好好,我樂意十分樂意,我承認我是孫子,行了嗎?”
“你——”
唐穆看著宋禹眉頭打結一臉憋屈卻又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心情大好,由陰轉晴。這家夥別看外麵冷冷靜靜,跟個禁欲和尚似的,但真正惱起來的樣子跟小孩子沒多大區別,挺有趣挺好玩的。他去抓他的手,“你身體挺涼快的,真舒服。”
“放手!”
“不嘛~”唐穆惡作劇整個身撲上去抱著他,左蹭蹭右摸摸,涼涼的,還真是舒服。
宋禹臉色發青,這該死的家夥一天到晚在他麵前充老大當管家婆也就算了,竟還把他當作小動物一樣對待?!不修理他,就太對不起宋禹這倆字了。
宋禹輕而易舉將唐穆按倒在床上,黝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緊他。臉就忽然湊了過來。唐穆臉色大變,就在兩人的鼻尖就快要碰到一起的時候,唐穆倏得推開他,像尾巴著了火的貓一樣跳起來,臉漲成了豬肝色:“靠!你……你他媽的……要幹嘛?”
宋禹斯條慢理的解袖口,麵無表情的說:“逗你玩。”
唐穆的表情石化龜裂,嘩啦碎了一地。
“宋禹,你丫去死!”
倆家家長怕家裏倆準考生太熱影響複習,就商量著裝空調的事情。唐穆自然樂意,催促著自家父母趕緊落實。
裝上空調後不但陳程就連柳卯時也常常跑到他家蹭涼打遊戲。陳程借了不少電影,其中不乏有各個國家的精粹動作片。在這樣波濤洶湧嗯嗯啊啊的環境之下,是個正常人都會有非分之想,哪裏能靜得下心來學習?唐穆想著這也不是辦法,那倆人就像在他家紮了根似的,打不走趕不走。唐穆隻好蹭到宋禹那去。宋媽看著唐穆兩頭跑嫌麻煩就幹脆買了個上下鋪,讓唐穆和宋禹一塊住,這樣睡覺複習兩不誤。唐媽當然十二分讚同,她那是恨不得唐穆二十四小時跟宋禹呆在一塊兒,她深信大腦潛能能潛移默化提高智力。
作為一個標準的高三生學校例行的取消了所有與書本無關的活動。無論是運動會還是聯歡會都沒有他們的份。隔著一條綠萌道,一邊是歌舞升平天真爛漫,一邊是愁雲慘霧哀嚎遍野。冰火兩重天,十分慘淡。
陳程考了外地的大學,走之前熟識的哥們聚在一塊為他餞行,丁蕭也來了。他還那是什麼都不大在乎的樣子,笑得和顏悅色,給了所有人一個擁抱。唐穆段數沒他高,笑容不夠自然,打過招呼就各自吃喝。
當晚唐穆喝高了,回到家後吐得一蹋糊塗。第二天醒來下鋪的宋禹已經走了,他一看表大驚失色,一邊洗漱,一邊罵宋禹沒人性沒義氣,既然自個兒走不管他死活。現在高三學業緊張,出勤也抓得格外嚴。一抓到什麼違法亂紀的學生,嚴懲不怠。在這節骨眼上縱使唐穆有天大的膽子也沒敢跟自己的畢業考過不去。
午飯時唐穆氣勢洶洶衝去食堂找宋禹興師問罪。
宋禹正和本班私交尚好的吳治霆一邊吃飯一邊討論老師下課前布置的習題。唐穆一屁股把李治霆擠到一邊,豎著眉盯著宋禹的菜盤,“一不監督你就吃辣,小心吃死你!”說著自顧自把辣子雞丁全撥到自己碗裏。宋禹臉色不大好,將餐盤移到麵前繼續吃,壓根沒有正眼看他。吳治霆早就習慣了他倆的相處模式,見怪不怪。
唐穆一邊挑出一些口味清淡的菜往宋禹盤裏撥,一邊恨恨的問:“今天早上為什麼不叫我?你丫還算兄弟嗎?是不是老子計個小過大過什麼的,你特欣喜是吧?”
“你怎麼知道?如果你醉死一睡不起還更合我心意,說不定還會大發慈悲給你燒幾柱香。”
“你——冷血動物!”
“總比某些廢材木頭要好。”
“你去死!”
“這個詛咒你從小用到大,也沒實現過,你可以換一個殺傷力大點的。”
“……”
吳治霆險些在他們唇槍舌戰中憋出內傷來。多大點的事?不過他倒是挺羨慕他們的友情,宋禹也就在唐穆麵前才有會比較正常人的一麵。在班上他可是出了名的沉默寡語,身兼數職卻不多說一句廢話。一板一眼,秉公處事。他能讓所有人尊敬他,卻極少有人敢親近他。簡而言之就是一朵長在赤壁之巔的高嶺之花。
唐穆生氣走了,吳治霆才說:“別看著這唐穆脾氣大,倒挺小孩子氣的,挺有趣。”
宋禹拿勺子的手頓了頓,“不過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罷了。”
吳治霆失笑:“不管怎麼說,他倒是一個值得深交的人。哪天介紹我們正式認識一下?”
宋禹將勺子扣在餐盤上,清脆的一聲響,端起餐盤起身,“沒必要。”
吳治霆目瞪口呆,不就是交個朋友嗎?反應這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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