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7693 更新時間:11-07-09 20:15
我扶著芬離開訓練場,回到房中,讓她在椅子上坐下。我給她倒了杯水,正要招呼嬤嬤們,芬突然一躍而起,將我拉住。
“芬,你怎麼……”我嚇了一跳。
芬立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小姐別聲張。”
我一時驚愕不已:“芬,你在搞什麼詭計?”
芬在我耳邊輕聲說:“是槿殿下的安排。讓我幫小姐出宮。”
“槿?”
走廊上一陣腳步響。
我急忙拉芬躲到房中暗處。低聲問:“你們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芬解釋說:“槿殿下私下找到我,說上次與小姐匆匆一會,意猶未盡,所以想今日約你出宮,有要緊的話對你說。”
“出宮?”我先是一喜,隨後又想到一事,不禁皺起眉頭。
“如今我天天要學藝,根本沒有出宮的機會了。”我說,“就算是逃得過連珈,下午嬤嬤的女紅課怎麼辦?”
“小姐有所不知,今日下午宮中有雜耍表演,我聽說嬤嬤和侍女們都要去看,肯定不會做女紅了。”
“那我要是不去看表演,陛下不就注意到了嗎?”
“陛下今日下午視察近衛軍,連珈肯定會陪同,他們不會出席表演的。”
“那你……呢?”
芬垂下了頭:“我今天裝病,自然也不能去看表演了。”
“那豈不是委屈了你?”
芬連忙搖頭,笑了笑:“沒關係啦。小姐這些日子也辛苦了,趁此機會好好玩玩吧。小姐開心,槿殿下開心,那我也就開心啦。”
我心頭一熱,搜遍了全身想找些東西賞給芬。
“小姐不用賞了。殿下已經打賞過我了。”芬臉一紅,笑著說。
我微微一愣:看不出,槿的動作還真快。不知不覺就把我身邊最親近的芬拉上了賊船,而我居然還一無所知。
好吧,事不宜遲。我轉身直撲衣箱,換上普通的衣服。
準備完畢,我又想起一個棘手的問題:
以前我在宮中出入自由,就是出宮也無人幹涉,而自從連珈習武後就被禁止擅自出宮。如此貿然出去,萬一被守衛注意就糟了。
“走北宮神殿旁邊的小門吧,”芬說,“那裏隻有負責采辦的宮人與送貨的車輛來往,守衛不嚴,隻要我們混入出宮的隊伍就行了。”
我揉揉眼睛,把芬上下打量了一遍:消息靈通啊,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不是我,都是槿殿下的主意啊。”說著,芬還推了推我,“快走吧。殿下在出宮三裏外的集市入口,一棵槐樹下等你。”
我感激地看了一眼芬,匆匆溜出房去,直奔馬廄。
真是不巧,大概侍衛們都隨同狄王視察去了,馬廄空了大一半,剩下的馬兒看去麵生,見了我躲躲閃閃。一眼看過去,竟沒有如意的。我心中著急,不禁出了一身汗。
正在心煩意亂,忽聽一旁傳來一聲熟悉的嘶鳴。回頭一看,居然是赤風。好久不見,它居然還記得我,現在一邊打著響鼻一邊抬起前蹄擊打地麵,搖頭甩尾,一臉興奮。
赤風是狄王的愛馬,曾陪他征戰沙場,九死一生。算來它已二十多歲,雖已老邁,但它天生神駿,又受到精心的照料,如今仍然精神抖擻,老當益壯。不過狄王惜老,早已不騎乘了,今天見大家集體出動,而它獨獨落單,難怪會心生不忿呢。
我拍了拍赤風的脖頸,肌肉結實,毛色光亮,抱著它,就好像抱住了狄一樣。
幾乎是情不自禁地,我解下了赤風的韁繩。
帶著赤風出宮難免引人注意,不過連珈不在,而馬上的人又是我,任何人都不敢說什麼了。
於是出了宮一路小跑,很快就趕到了約會的地點。集市入口的大樹下,卻不見槿,隻有一個包著頭巾的馬販子,牽著兩匹馬,在路邊招攬生意。我四下望望,到處都是樹,誰知那棵是“槐樹”,隻得下馬來一路慢慢走過去。
路上行人不多,我隻得在馬販子麵前停下。
我清了清喉嚨:“咳咳……先生,啊不,大哥,請問——這裏那棵樹是槐樹?”
馬販子抬起頭來,向我微微一笑。
我定睛一看,不禁叫出聲來:
“槿殿下!”
“噓——”槿連忙給我使了個顏色,隨即把我拉到一邊。
“小菲,我們可是在微服出行,千萬不可叫‘殿下’的。”他輕輕說道。
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呃……我一時高興,忘了。”
“還有,”槿看了一眼赤風,不僅皺起眉頭,“你怎麼騎赤風出來了?太顯眼了吧?”
我向他解釋說,由於今天狄視察近衛營,好馬都隨行去了,我隻找到了赤風。
槿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這是自然的。所以我才自備了馬匹。難道芬沒給你說嗎?”
我不記得芬說過這樣的話,可能是一時忘了。不過,她已經做得很好了,我不能怪她。
於是我便說:“芬也說過,不過我好久沒有見赤風了,十分想它……好不容易出宮,就騎一次,不要緊吧?”
槿盯著我看了幾秒,臉色漸漸緩和,仍舊笑著說:“小菲既然喜歡赤風,就騎它吧,不過路上要小心謹慎,不要引人注意。還有……”他看了看身邊的兩匹馬,道:“我也該把這多出的一匹馬送回去了。”
我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今天狄出宮視察,好馬都帶走了,你從哪兒找來這兩匹馬?”
槿向我擠了擠眼睛,若無其事地一笑:“別忘了,這可是集市。沒有馬,不可以租上幾匹?”
原來如此~~
這個槿啊,雖然一副溫柔乖巧的女子氣,沒想到倒是滿腦子的鬼主意。
我真是服了你了。
槿把租來的馬留下一匹,剩下的還給了馬主人,而我仍舊騎著赤風。果然如槿所說,才一上街,高大俊美的赤風就引來路人嘖嘖稱奇。到了馬市,我們幹脆被趕來看熱鬧的馬販圍得水泄不通,有打聽價錢的,有打聽來路的,甚至有大膽的要掰開赤風的嘴看它的牙,被惱怒的赤風一頭撞倒在地上,哇哇直叫。槿連忙道歉,又給了幾個錢做賠禮,眾人稍微退了退,讓出一條路,我們才溜了出來。
大街上熙熙攘攘行人如織,我們披上鬥篷,終於不是那麼顯眼了。道路兩旁商鋪林立,以街巷各自分區,生肉行、綢緞莊、珠寶店、鐵匠鋪、酒館茶樓……吆喝買賣之聲不絕於耳,熱鬧非凡。
我滿心好奇,一路東張西望,隻是苦於槿在一旁監督,不讓我四處亂跑,與人搭訕,以免惹出麻煩。
說來也是,剛才在馬市雖然出師不利,但槿一句責備的話也沒有,反倒讓我更加自責。
“我隻知道赤風是好馬,可是從沒想到會是這樣得好,所以……”我喏喏道。
“赤風跟隨父王多年,無論體格、氣質、性情,都是無以倫比的,”槿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其實,我不希望你騎赤風,除了怕引人注意,還有一點個人的理由。”
“個人的理由?是什麼?”我好奇地睜大了眼睛。
“赤風個性高傲,隻有父王才能駕馭它,而我……”槿說著說著,竟不覺紅了臉,聲音也低了下去。
“我猜,你不會是被赤風摔下來過吧?”我向發現了新大陸般地叫起來。
“那倒不是,”槿麵頰緋紅,直到耳根,“別說騎了,它根本不讓我接近。”
“所以,你看見我騎赤風,有點不好意思了是吧?”我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也許有那麼一點吧,”槿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不過,小菲自幼跟隨父王,騎術劍技盡得真傳,能駕馭赤風也不意外。”
第一次聽到別人如此盛讚,我不禁有些暗自得意。
“聽芬說,菲最近隨總管大人練功,一定大有進益吧。”
“咳,芬連這些都跟你說了?說起連珈,真是一言難盡。”
“良藥苦口,總管大人雖然教法嚴厲,但隻須嚴格遵行,還是能有很大收獲的。”
“你怎麼會知道呢?你跟他很熟嗎?”
“不能說很熟吧,”槿淡淡道,“總管大人之前也是學園的教官,我們都曾在他手下受訓,由此認識。”
“那麼,打聽一下……連珈在教授王子們習武時,也會這麼嚴厲嗎?”
“你是說……”
“比如說遲到、開小差都要懲罰之類……”
“那當然了。”槿肯定地說道,“他一向以鐵麵無私,不徇私情,隻對父王負責。就算我們身為王子,他一樣不買賬。我們氣不過,都私下叫他八……”
“八腳章魚?”我不等他說完就搶著說。
槿不禁一驚:“你怎麼知道?”
“英雄所見略同啦~~”我格格笑了,隨即又歎道:“不過……我現在天天都要對著這張撲克臉……這苦日子就不知要到何時了。”
“既然練功如此受苦,菲為何還要堅持呢?”
“我不想放棄。”
這句話我答得斬釘截鐵。
連珈曾問過:習武是為了什麼?是為了別人還是自己?
我並沒有告訴他我的答案:既是為了別人,也是為了自己。習武七年,怎能因為一個連珈便半途而廢?
槿歎了一聲:“既然如此,要是菲實在難以忍受,不妨就托芬傳話給我,我再慢慢想辦法。”
“有什麼辦法可想?他隻聽王命,而現在,王上又不肯見我……”說到狄王,我不禁悲從中來。
“菲你別難過……父王……恐怕有他的苦衷。”槿一手放在我肩上,柔聲說:“如果你見不到王上,我就自己去跟連珈談……”
“別,”我連忙攔住他,“你不是說他隻對王上負責的?你去又有什麼用?如果被他知道我向你抱怨,更要瞧不起我了。”
槿微微一笑:“總管雖外表冷酷,其實內心細膩不下你我。與他交往,與其虛與委蛇,倒不如開門見山,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可也。”
“原來如此,”我歎了一聲,隨即又抓住他一個破綻,“不過……還說你跟他不熟?聽你的口氣,明明是很了解的嘛。”我抱住他的手臂使勁地搖,“當初你們在學園裏,一定有很多有趣的事,說來聽聽。”
“呃……這……說來話長。”
“講講嘛~~”我隻得拿出以前對付狄王的方法,死纏硬磨。
隻是沒想到,槿的定力比狄還要好。任憑我軟硬兼施,他隻是笑而不答。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無可奈何,我隻得繳械放棄:“算了,不說他了。我們言歸正傳:你有什麼要事要告訴我?”
“要事?”槿忽閃著一雙大眼睛,疑惑地望著我。
“芬說,你有要緊事要跟我談。”
槿微微一笑:“這個麼……其實也沒什麼要緊,不過想約你出來,大家說說話、散散步而已。”
“散步?”我詫異道,“就為了這個,你不惜如此大費周折?”
槿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似有一種莫可名狀的悲涼。就連他輕柔的聲音,聽去也仿佛一聲無奈的歎息:
“侯門一入深似海。當年我赤著腳跑遍了京都每一條街巷的時候,萬萬不會想到,若幹年後連出門散步也會如此艱難。”
“你至少還在京城自由地跑過,你可知道,我今天是偷跑出來的?”我壓低聲音,氣咻咻道,“要是被連珈知道,他不知會氣成什麼樣子。”
槿嗬嗬一笑:“我倒不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菲,居然也會害怕總管。”
“誰……怕那隻章魚了?”我頸子一擰,不服氣地說,“我是擔心芬。她為你做了這麼多事,一旦被發現,你自然不會有事,而她怎麼辦?”
“芬麼……”槿沉默了一秒,隨即又笑了:“我倒真沒有想到。芬是自願為我做事,我並沒有強迫她。我想,她答應我的時候,應該對後果有所覺悟了……不過,經你這一說,我卻有了個新發現。”
“什麼發現?”
“我發現,”槿瞥了我一眼,“人人都說刁蠻任性的菲小姐,其實心地善良、慷慨熱情、敢作敢當,行動很有俠義之風呢。”
我不覺愣住:
這話聽得好耳熟。之前,仿佛也聽槿說過類似的話。
他分明是在讚我,可是……我竟不知,原來自己在很多人心目中,竟是如此“刁蠻任性”的形象?以至於狄也產生了類似的想法……
難道真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讓連珈對我嚴加管教的嗎?
我垂下頭來,陷入了沉思。
槿在我肩頭拍了拍,輕聲說:“不要想得太多。菲就是菲,你沒有必要刻意改變自己去迎合別人。你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為什麼?”
槿撩起額上一縷頭發,向後甩去:“人生不滿百,大部分時間還是活在家庭、社會的種種關係網中,往往要虛與委蛇,爾虞我詐,從來不能暴露自己真實的想法,也不能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我原來還是平民時,以為貴族生活一定無憂無慮,應有盡有,等到自己真的站到這個位置上,才知道自己隻是得到了虛偽的榮華,而喪失了生活的真誠和自由。所以,老實說,我很羨慕你,小菲。”
“羨慕……我?我一無所有……”
“不,”槿肯定地說,“你看似一無所有,卻擁有一切,你知道麼?”
“不知道。”我誠實地眨了眨眼睛。
“你年少、健康、自由,你有父王、有芬、有嬤嬤們,大家都疼愛你,照顧你,想方設法讓你活得開心。這一切,已經是天大的財富了。”
“那你呢?你現在是王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天下遲早都是你的。你為何還羨慕我?”
“天下?”槿停了一下,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像是自言自語般地喃喃道:“這天下……又是什麼呢?”
“天下……”這可難住我了。我想了半天,還是決定按照傳統的定義來解釋:
“天下就是國家,等你成為國王,就是九五至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還不好麼?”
槿似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那你可想過,治理這麼大一個國家,是何等責任?又要投入多大的精力和心血……你看王上,你覺得他很幸福麼?”
狄?我想了想,搖了搖頭。
“好像……不是的。”
“那就是了,”槿說,“如果王位不能帶給我所向往的生活,它又有什麼用呢?”
小時候曾聽狄講過關於王權的故事,至今我仍清楚地記得那個太陽金車的隱喻,我更隱隱約約地懂得,帝王的身份並沒有給狄帶來他想要的東西。也許,他失去的比他得到的還要多。
“所以,小菲,我們都要珍惜自己的擁有,過好眼前的日子。將來的事,留作將來去想吧。”
槿以這句話為我們的討論作結。
我靜靜地看著槿。陽光自他揚起的麵孔上灑下,有些女孩氣的纖長的睫毛閃爍著燦爛的金色。鮮豔的唇角綻放出一絲聰慧而優雅的笑意。
一時間,一種莫名的衝動幾乎令我難以自製……
咕~~
什麼聲音?好奇怪。
我不知所措地看看槿。他卻一臉疑惑地盯著我。
咕~~
又是一聲。我才聽出原來是我的肚子。
早上本來就晚起,因怕遲到早飯幾乎沒有吃,難怪現在不到正午就響作一團,給我丟臉。
我四下尋找店家,無奈時辰尚早。買早餐的已經售完,而大點的飯館還沒有開始供應午飯。轉了一圈,一無所獲,我隻得可憐巴巴地望著貌似胸有成竹的槿。
“小菲餓了嗎?”槿一邊說,一邊變戲法似地從馬背上取下一個小包裹。打開包裹,裏麵有一個圓圓的食盒。槿把食盒緩緩打開,遞到我麵前。
裏麵是幾塊四方的點心,潔白晶瑩的糕體上星星點點灑著金色的桂花,聞去一股撲鼻的清香,令人垂涎欲滴。
“桂花糕!”我驚喜地叫出聲來。
槿遞過紙包,我便小心地拿起了一塊,如珍玩般捧在手心,愛不釋手,幾乎不忍心咬下去。
看了看槿,他微笑著向我點頭:
“吃吧。喜歡的話,以後我們可以再做。”
我這才慢慢地一口咬下去——一種清新、香甜、又涼又滑的感覺,立刻縈繞在我的齒際,融化在我的舌尖。
偷眼看槿,他也不吃,隻是看著我笑。
“好吃嗎?”
我小雞啄米般地點頭:“好吃。”
“還想要嗎?”
我不好意思回答,隻是眼睛還盯著盒子裏的桂花糕不放。
槿便又遞給我一塊。
兩塊桂花糕下肚,我立刻感覺舒服多了。這才想到,我還沒有感謝槿。
“幾塊點心,舉手之勞,何言謝字。”槿收拾好食盒,答道,“既然答應了小菲,我當然要說話算話的。”
“那麼,容我好奇一下,”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凡事喜歡問個究竟。“這桂花糕是怎麼做的?”
“說來慚愧,”槿答道,“我小時候隻是看母親做過,如今已經記不得菜譜了。這糕是我昨天晚上買好,放了一夜拿出來的,味道比新鮮的要差一些,小菲覺得還好嗎?”
“是嗎?”我搖搖頭,“我覺得很好啊。”
槿點了點頭,“小菲喜歡就好。下次我再買新鮮的帶給你。”
“何必麻煩呢?”我說,“我們回宮之後,幹脆叫禦膳房來做,不就省事了嗎?”
槿嗬嗬一笑:“小菲的主意不錯。不過,你有所不知,宮廷禦點雖然精致,但真正的美味還是在民間啊。”
我並不太相信槿的話,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那麼,我們可以在這裏買到桂花糕嗎?”
槿搖了搖頭:
“現在是朝市,做買賣的主要都是商賈大家,做小買賣的商販到夕市才會出來。”槿解釋道。
“那……既然沒有小販,那為什麼還會有賣花的人呢?”
“賣花?”槿愣住了。
“喏,那不是,”我揚手一指,兩人的目光便齊齊地投向不遠處的街角。
隻見一個六七歲的男孩,手挎一把花籃,正在滿街叫賣百合花。他的百合潔白無瑕,正是我在後殿中庭所種植的聖女白百合。
我正要告訴槿我認得這種百合,隻是一抬頭,便見他的臉色驟然變得蒼白如紙,雙眼定定地凝視前方,仿佛看到了幽靈一般。
“槿,你沒事吧?”我拉了拉槿的衣角。
槿這才從剛才的幻想中清醒過來。他揉了揉眼睛,再看了眼那個男孩,然後回頭衝我抱歉地笑了笑:
“沒什麼……你剛才問我……?”
我知道槿又不肯告訴我實情。不過,他不說,我也不想追問。
“我問你朝市為什麼會有賣花的。”
“賣花人與其他小販不同,他們在早上賣花。”
“為什麼?”
“因為剪下來的花在上午賣才好,到了晚上,花經過一天的陽光,又缺水,花瓣會萎蔫,就賣不出去了。”
“你對花了解得很清楚哦。”
“嗯。”槿默默地點了點頭,竟然沒有接我的話。他隻是走到那男孩麵前,買了一枝百合,回來後幫我插在頭發裏。
我也沒有再問下去,隻是靜靜地走。
路人漸漸稀少,注意到時,我們已經到了市鎮盡頭。
眼前,兩麵遠近青山如黛,層巒疊翠,道路兩旁皆是田野,色彩斑斕,畦陌縱橫,自高處開去,儼然一幅巧奪天工的鑲嵌畫,連綿不盡直接天際。
太陽漸漸移到了天頂,金風送來草垛灼熱的氣息。
我望了望槿:“我們去哪兒?”
“赤風年紀大了,我們也無須去太遠的地方。聽說你和父王常去蒼浪山遊玩,我們也去走一走吧。”槿說。
我點了點頭,催動赤風。赤風像是早已猜到我的心意一般,無須指示,自己就選擇了前往蒼浪山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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