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40 更新時間:11-08-24 21:11
容六其人雖聒噪了些,孟浪了些,卻終究是無害的,這一路上對主仆二人更是看顧有加。在當今世上,容六畢竟算得上是頂尖高手,有他一路同行,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煩,至少不必擔憂遭人埋伏,時時提心吊膽顧慮著性命。與容六所帶來的好處相比,他的真實目的,對李莫延來說,也就不那麼重要了。
三人入京時,已是仲秋。佳節將至,街中遊人如織。滿目繁華升平的表象,更勝從前。熟悉,卻又陌生,李莫延一時間有些恍惚,時隔五年,終究,還是回來了。而此次入京之後的際遇,又將會是如何,已經不是他能預料與掌控的了。
他從不認為容六入京,單單隻是跟隨他那麼簡單。這一路能夠安然同行,自然是好的,因此,他也從不多問。隻是路行千裏,終有一別,此刻,想必也是時候了。
“你此次入京,是謀事,還是投親?”
容六波瀾不驚的笑意變得黯然,沉默了片刻,方低頭苦笑道:“投親……算是吧……”
李莫延點了點頭,笑道:“既然如此,也就不便耽擱六公子的行程了,這一路,承蒙六公子看顧有加,離自是感懷於心,你我,就此別過吧!”說罷,便轉過身,負手悠然前行。
容六卻還是跟了上來,一副淒淒艾艾的模樣,問道:“美人,你上京又是為了什麼?你要去哪裏?”
李莫延腳步未停,目視著前方,隻從唇間飄出兩個字:“入宮。”
“入宮?”容六疑惑了片刻,卻作出一副恍然的表情,問道:“美人,難不成,你是宮裏那位的男寵?”
李莫延心中一頓,停下了腳步,轉頭看著容六,唇邊笑意微現,眼中卻帶著幾絲冷意,問道:“你說什麼?”
容六一陣瑟縮,連忙賠笑道:“不是就不是!”說罷,又揚起折扇,指著月出道:“那麼,你是要把小美人送進宮給那人當男寵?美人,小美人性子純實,經不起那樣的糟蹋,還不如,把他許給我,正好,我與他情投意合……”
“你休要胡說!”月出怒喝道。他羞憤至極,從臉到脖子,都已是緋紅一片。這一聲之後,想是仍不解恨意,提劍對著容六一陣亂揮,容六卻並不還手,隻是嬉笑著四處躲閃,此間,還不忘記占些口頭便宜。
投過名貼的第二日,便有侍衛到李莫延的落腳處宣他入宮,依然是一乘八馬華輦,李莫延隻覺得恍如隔世。坐在車中的心情,也與舊年有天壤之別。關於雲洲侯私生子的秘密,仍讓他惴惴不安,將真相告知那癡人,雖不是最好的辦法,但為了保全性命,也隻有這麼一條路可行了。隻是如何去說,還需再三斟酌。畢竟,不管他與澹台風交情如何,王者的威嚴,終究是不能輕易冒犯的。
依然是於永春宮見駕,熟悉的廡殿飛簷,靜立的五脊六獸,鎏金色的琉璃瓦整齊排列,午後的陽光下耀得有些晃眼。李莫延稍覺不耐,便加快了腳步,內侍進殿通報時,他立於廊前,心中頗為忐忑,低頭躊躇著轉過身,餘光中卻突然籠上一團陰影,疾風撲麵而來,他還來不及反應,便被撞了個正著,往後一連踉蹌了好幾步。
李莫延隻覺得額頭被撞得生疼,不由得怒從心起,來人冒失到如此地步,是要趕著去投胎不成?他恍惚了一瞬,揉著額角,還沒來得及抬起頭看清楚那人的麵目,卻聽見一個年輕卻又怒極的聲音,大喝道:“大膽!你趕著投胎不成?”
還沒開口便被人搶了說詞,李莫延更是怒極,剛要反唇相譏,抬頭看清了冒失鬼的模樣,卻還是怔了一瞬。
真正是十分俊朗的相貌,此時,卻因為怒氣而顯得扭曲:一對修長英挺的眉,眉頭處皺成了“川”字,薄唇緊抿。狹長的雙眼中,飽含著怒意,淩厲盡現。李莫延不由地想到,若是眼神能當刀使,自己恐怕早已經被砍得體無完膚了。
他看清了麵前之人衣飾:身著玄色繡蟒紋紬交領錦袍,中衣領口織黻,腰係一條金鑲青白玉絛帶,帶身隱隱現著同色雲紋。一條金黃色蔽膝自腰間垂下,上紋織藻、粉米、黼、黻四章。來人的身份已經十分明白了。
李莫延忍怒輕笑,揶揄道:“我道是誰走路也帶著殺氣,原來是晉王殿下,在下不才,背後沒能多長雙眼睛,這才衝撞了殿下,真是---得罪,得罪!”
“你……”澹台炎一陣語塞,剛欲發作,待看請李莫延的臉,神情卻呆滯住了。思忖了片刻,才恍然道:“我見過你!你不是辭官離開京城了嗎?”
見是見過,也就是在這永春宮,澹台炎前來請安,恰逢他與癡人在偏廂中對弈。不過那時候,澹台炎也才不到十歲吧。隻是一麵之緣,又經過了這許多年,許多事。萬萬想不到他還能記的如此清楚。李莫延很是意外,笑道:“殿下好記性!”
澹台炎滿臉得意之色,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揚著下巴,朗聲道:“那是,在本王麵前連禮都不行的,除了你就沒別人了。”
原來不是記性好,而是記仇,隻是這仇未免也記得太長了點。李莫延有些無奈,卻見澹台炎上下打量著自己,眼神肆無忌憚,片刻後,才點頭道:“像,果然像,我原先覺得隻是有些像,現在看來,麵目倒是有七八分相似,但神采嘛……”
澹台炎的話還來不及說完,便傳來內侍尖細悠長的傳喚聲:“宣李公子於殿內覲見。”
澹台炎麵上浮出幾絲惱色,李莫延自是顧不上他的,向他點頭告辭後,便大步邁入殿內。一進到屋內,李莫延便不自覺地打了個冷戰。他環顧著四周,隻見向陽的一麵,皆是門窗緊閉,陽光從雕花鏤空的縫隙中透過,撒於地麵,投下一片片斑駁。雖然已經是仲秋時節,但這樣的晴天,午後,屋外仍帶這些許夏意,相比之下,永春宮中卻略顯森然。
他行至東廂,他曾在這裏與那癡人品茗對弈,把酒言歡,雖然已經是幾年前的往事,但此時,在此處,那些過往曆曆在目,就仿佛發生在昨天一般清晰。
李莫延的到來,讓澹台風神色緩和了許多,唇角甚至有了些許笑意,他打量了李莫延一番,歎道:“莫延,你終究是回來了。”
李莫延也打量著澹台風:隻著一襲明黃色暗繡龍紋交領龍袍,領間露出素白的中衣,隻是一身十分閑適隨意的裝扮,卻仍將他襯得豐神俊逸。如果,還有什麼不足的,便是那雖然刻意收斂,卻仍環於周身,掩不去的戾氣,和神色中隱隱透出的疲態。
李莫延負手而立,但笑不語,卻見癡人直勾勾看著自己,目光深邃,眼神中帶著些莫名的情緒,說道:“五年不見,你倒是越發……”
那樣的眼神,縱然此前隻在二人出現過一次,卻讓李莫延記得格外深刻。那夜,也是在永春宮,也是在這東廂,澹台風就是這樣地看著他,對他半真半假地試探,說要為他將“佞臣”之名“坐實”。那次的“偶然”已經讓他很是心驚了,他滿以為那般婉言推搪後,便不會再有下次,更不曾想到,時隔五年,同樣的情形還會重演。
李莫延心中一凜,急忙打斷道:“陛下也是越發精神了。”
澹台風似乎了然,卻也不惱,好象已經預料到了他的反應似的。隻是正色問道:“如今,倒也舍得回來了?”
回來,本就不是屬於這裏的人,又怎麼談得上“回來”,若不是勢不由人,又怎麼會回來,李莫延有些怔忪,訥訥地說道:“我……”
“雖然稱我才不顯得生分,”澹台風邊說邊緩步走向李莫延,那樣的靠近讓李莫延心中的不安擴大了無數倍,澹台風在他身側停下了腳步,靜默了片刻,才傾身在他耳邊低語道:“但莫延對朕稱臣時,倒是別有一番------風-情。”
室中浮動著嫋嫋幽香,不是往日所用的龍涎,卻較龍涎稍淡,沁人心脾,盈盈溢溢。本是十分爽人心神的悠長,此時,卻因為澹台風的靠近變得稠密不堪。
李莫延恍惚了片刻,隨後便是陣陣心驚,麵色卻仍是鎮定,並不刻意躲避,隻是肅然道:“我已無官職,也無半點功名,如何能稱臣?”
澹台風走到李莫延身前,眼神直逼著他,麵沉如水,低聲道:“你這是在怪朕寡恩?”說罷,便從袖中抽出一卷黃帛,遞予李莫延,“先看看這個。”
李莫延順手接了過來,將明黃色的帛卷攤開,看見的卻是一道委任官職的聖命。
澹台風在一旁說道:“周全對你頗為看重,告老前也對朕提過數次,唯有莫延,方能接掌蘭台,勝任禦史中丞之職。他,可是一心推你繼任的。”
禦史中丞,執掌蘭台,秩千石,正三品。這次的手筆,還真是比上次大了許多。蘭台上下,李莫延也算的上是舊識頗多。與書文打交道,也正合了他的意,畢竟,書文比人心簡單得多。俸祿更是不薄。除了每日清晨必須早起趕著上朝,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至少,比他意料中的好上了千倍不止。
“臣,領旨謝恩。”他剛要行禮,手臂卻被澹台風緊緊握住,“先不必謝恩。”
李莫延抬起頭,眼神中帶著些許疑惑,卻聽澹台風沉聲道:“你可知周全卸任前,除了禦史中丞,還另有其職。他可是一並舉薦了你。”
禦史中丞那等美差,原來隻是籠子裏的甜棗,李莫延突然有了一絲不祥的預感。先丟餌,再收籠,時隔五年,這癡人的性子倒是不曾稍改。偏偏自己還那麼不長記性,他不由地苦笑,無奈道:“還有何職?”
“他,還是洛兒的老師。”
搜索關注 連城讀書 公眾號,微信也能看小說!或下載 連城讀書 APP,每天簽到領福利。
Copyright 2024 lcread.com All Rit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未經許可不得擅自轉載本站內容。
請所有作者發布作品時務必遵守國家互聯網信息管理辦法規定,我們拒絕任何反動、影射政治、黃色、暴力、破壞社會和諧的內容,讀者如果發現相關內容,請舉報,連城將立刻刪除!
本站所收錄作品、社區話題、書庫評論及本站所做之廣告均屬其個人行為,與本站立場無關。
如果因此產生任何法律糾紛或者問題,連城不承擔任何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