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31 更新時間：13-01-11 17:59
與此同時，永中那邊收到了一份奇怪的信。說起來，收到這封信也很奇怪，飛鳥台的宦官有一日跟阿布說有她的信，她一時喜壞了，恐怕是娘親寄來的，豈知道阿布在飛鳥台轉悠的時候，突然有個宦官模樣的人走過來，塞給她一封信，就說是給永中的。阿布感到疑惑，真要追問什麼，那宦官腳力快，馬上就走開了。永中收到信時，問阿布那人是誰，阿布也不知道。宮中宦官有一兩千人，到底是哪個處所的，誰也搞不清楚。明月見了，怪阿布太笨，阿布沮喪地說自己本身是地位低下的稗小女，接觸的人很少，都是悶頭做事，所以疏忽了和別人的交往。
永中並未怪她，而是說：“這一切應該是計劃好的。”明月問道：“信上都說了什麼？”
永中啟封一看，信上寫著一些奇怪的話：
木有根、水有源。今林蘩木茂，皆因根源。無根之木必朽；塞源之水必竭。牛乳沁蕕，其臭遂爛；源養芳蓀，其香用異。爾是，敬啟。
“什麼亂七八糟的？”永中覺得厭惡，這封信寫了些什麼啊，什麼根啊源啊，什麼香草臭草的？真是教人不解，“看起來像是惡作劇。”
“如果真是惡作劇，應該不會如此安排阿布去取信了。”
“嗯……”永中略加思索，要不要去問一下夏目雨夫人？他心裏想道。
“大人是在想要不要去問一下雨夫人吧。”
“誒？你怎麼知道？”
明月微微一笑：“每當您遇到棘手的問題的時候，就會有這個表情了，然後估計就在盤算著問雨夫人。”
“啊……不過老是去打擾她真是不好意思，她也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那能不能讓奴婢來解釋一下這封信呢？”明月顯得自信滿滿的樣子。
“明月你？”永中有點吃驚。
“奴婢在宮中計謀第一的名號可不是白來的呀。”
“是嘛，那你說說看這封信什麼意思？”
“阿布，你得出去。”明月說道。
“啊~人家也很想聽嘛，真的很好奇這封信什麼意思呢~”阿布唧唧歪歪。
“不行！你的嘴巴最不嚴了，要是走漏了風聲那對大人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明月，讓她聽聽看吧，我相信她不會告訴別人的。”
“大人！”明月明顯顯出不快的樣子。她厭惡地扭過頭去，對阿布說，“既然如此，你可得千萬保護好這個秘密，不然出了事情，我第一個不會放過你！”阿布吃了一驚，然後連連稱是，不停點頭。
“這首詩其實是一家大貴族在向大人示好，希望聯合的意思。”
“啊？什麼貴族？為什麼要找上我呢？”
“源氏。”
“源氏？那不是超級大貴族嗎？哇，難道看上了大人的美貌嗎？”阿布在一旁唧唧歪歪。
“阿布！不要亂講話。”明月嗬斥道，阿布立刻閉上嘴巴。
明月接著說：“木有根、水有源。意思是指每個人都應該有一定的靠山和根基，這在宮裏是一個常識，在宮中想要博得上位，不僅要靠水平，更要靠自己的身份，有的人出身貴族，自然有家族作為後盾，如果出身並不十分高貴，因為才藝和能力出眾，得到了上位，則要尋求大貴族的庇護。‘今林蘩木茂，皆因根源。’意思是說，今天宮中男寵很多，如此興隆而沒有衰退的趨勢，是因為他們都各自背後有所支撐。‘無根之木必朽；塞源之水必竭。’如果沒有家族的後盾或者貴族的支持，最後就會在宮中顛覆。”明月說道這裏，永中產生了疑惑：“難道在宮裏的男寵一定要有後援家族嗎？”
“理論上是如此的，大人。”明月低頭說道，“如今的瞻部主人是雲葵大人，他的出身是中人，並非士大夫家庭，而且家裏是經商人士，雖然沒有官職，但是家庭是巨富。巨富就意味著肯定和很多士大夫貴族有所往來，而他得到了很多貴族的支持。在前任首相醍醐岑孝倒台之後，現任首相光啟翼接替了他的職務，而醍醐家族為了重新掌握權勢，就投資了很多男寵，雲葵就是其中之一，其父親與醍醐家有很深的交情。醍醐家應該是收受了他們極多的賄賂。”
“什麼！”永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麼收受了這麼多賄賂為什麼不會被抓起來呢？”
明月的表情似乎覺得有些好笑：“大人也是小貴族出身吧。”
永中想了想，關於他的身世，在宮裏掌握的最詳細的人應該隻有夏目雨了，其他人都認為他是天炎家的宗子，是三等貴族的合法繼承人，雖然門第不算太高，但比起那些雜七雜八出身的男寵來說，永中根腳清白，而且也是貴族之後，看來明月並不知道個中實情：“啊，話是這麼說沒錯。”
“大人大概是從小生養在花瓶裏，整天聽著仁義道德、孔孟教化，還真把這些東西當回事了。在宮裏可不一樣，在朝廷就更是兩碼事了。貴族，哪有貴族真正幹幹淨淨一塵不染的呢？身為貴族，自然會收取商人的獻金，作為商人的後援而保護其利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雖然如此說很失禮，但是大人的父親，也肯定是收受商人和富農的獻禮的。不然這些富農或商人怎麼能長久保證自己能獲得財富呢？如果不和當地的貴族搞好關係，在地方上就沒有後援人，有後援人的商人肯定會排擠掉沒有後援人的商人的。”
永中真想罵一句，貴族真都不是好東西。
“這人世間總有理想的東西，也有常理的東西，士大夫誕生了幾千年，雖說道義也有，隻要不妨礙百姓過活，這種交易也並無不當。”
“那樣說來，其他男寵也有各自的後援人咯。”
“像是禦合歡這樣的出身極為卑賤的男寵，其後援人必須要有很強的勢力，但是他這樣的出身肯定沒人願意投資在他身上，不過他卻順利進宮，並且如今榮登下寮主人之位，據我推斷，他的後援人非常不簡單，而且我和雨夫人一起曾經試圖查找其後援家族，但是卻不能知曉。”
“你們還做這種事？”永中覺得挺奇怪的，夏目雨打聽別人背景幹什麼呢？
“大人有所不知，做女官的，必須八麵玲瓏才能保護自己，隻有掌握越多的消息，才有反製他人之手段，也可以保護自己不被他人玩弄，況且，陛下一直想搞清楚貴族們私下裏的權錢交易之情況，因此雨夫人這麼做也可以投其所好。”
“如果讓陛下知道，也算是件好事。”永中如此自言自語，“對了，下麵那些句子什麼意思呢？”
明月接著解釋道：“牛乳沁蕕，其臭遂爛，牛乳，就是暗指醍醐家，醍醐是梵文的翻譯，本意就是牛奶。牛奶浸泡著臭草，味道肯定難聞，意思是說，支持雲葵的醍醐家族與雲葵肯定會敗亡；‘源養芳蓀，其香用異。’隻有得到水源滋養的芳草，才能發出美妙的香氣。”
“也就是說，我就是他們期望的香草是嗎？”永中說道。
“大人英明。”明月如是說道，“這裏所有的源字都暗示著大貴族源家。”
“我是絕對不會做如此的勾當的，如果他們想要，就去找別人，或者把我弄死，我要揭發他們的罪行！”
“大人！”明月喊住永中，“這樣一封沒頭沒尾，無憑無據的信又能說明什麼呢？奴婢的隻是這麼解釋罷了，當然您可以理解成別的解釋。您僅僅憑借著這樣一封信，就認為能處理連陛下都要退讓三分的大貴族們麼。”
永中霎時間沉默了。
“但是，隻要有這封信，今後或許可以派的上用場。”明月如此提醒道。
“嗯，你說的沒錯。”永中決定把信細心收納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登花殿內。
“真是個很單純的孩子呀。”女王陛下在登花殿內半躺著，周圍有一些女官在服侍，她打了個哈欠說道。
“奴婢也覺得實在是一個單純至極的人。”說話的人聲音令人耳熟。
“明月，你說得話是不是有些美化這個孩子了？”女王微微抬起眼皮，看著她。
“絕無此事，相信陛下聖明達天，明月怎麼能欺瞞得了您呢？”
“哈哈哈，小嘴巴真甜。不過永中這個人，我是越來越喜歡他了呢。”女王似乎說得漫不經心，不過周圍的女官都是親近之人，女王越是顯露出漫不經心的樣子，往往是對此物越是執著。
雖說這話聽起來，應該是順耳的，但是明月的臉上似乎有一絲不高興，不過隻是一閃即逝，並未讓人注意。
“當日我與禦合歡沉溺歡愛之時，有冷泉其人抱琴勸諫，可以說是個正直的人，不過可見其對政治，還是有執著的；永中這個孩子，即使是想要對政治有所執著，恐怕以他如此單純之想法，也最終不能成事，不過這倒是我喜歡他的一個原因。善良、單純，這些品行在宮裏有幾個人能有呢？”
“陛下。”明月說。
“哦哈哈，你們女官是不一樣的，我們同為女人，互相照拂也是應該的。”
“聽聞陛下如此曠達之語，奴婢心中感戴皇恩，實難窮盡。”
“你這幾年也聰獻曉事了不少。”女王說道，“啊，永中。嗯，這封信還真是有趣，下次也用來玩玩雲葵怎麼樣。”明月聽了之後，用袖子遮起嘴巴嗬嗬地笑了，其優雅之態，甚為殊異。女王也覺得此人實在是教養出色，品行美好。
“明月啊，夏目雨這些年真是把她最優秀的東西都傳授給你了，你們兩人都是朕特別信任的女官，比起那些臭男人，還是女人風格特拔，獨成一品。”
“承蒙陛下盛讚，奴婢惶恐萬分。”
“朱張院年紀有些大了，我想，夏目雨也輔弼她很久了，不過因為她是外國人的身份，所以一直不能給予她大奧殿的正式職位，如果能有機會，我想還是讓她與其他幾個執弼一起競爭一下典宮的職位。”【注：最高宮女是中上人、最高實權宮女禦執宮，也叫宮首夫人；副宮首夫人叫做禦典宮；之下有幾個負責宮廷各項事務的高級女官叫做禦執弼。宮首夫人禦執宮在大奧殿設立執宮所，能進入執宮所的宮女都是執弼，執弼中選出一個副宮首（副的禦執宮）。夏目雨身為外國人，一直受到大家的阻撓，不能成為最高實權宮女，宮首夫人禦執宮，隻能以執弼身份實際管理宮廷，其他執弼因為不受信任，其實女王並不派很多任務給她們。】
“如果雨夫人知道陛下對她垂愛至此，定會大受感動，陛下隆恩，無以為報。”明月如是說，眼角也微微垂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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