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02 更新時間：07-10-24 10:24
隔日清早，院子裏和往日沒什麼兩樣的光景。
蓮生在晾曬草藥的圃盤邊挑挑揀揀，巴蜀在廊下清洗藥罐。剛剛熬好的藥汁被伯子老端進紅帳內裏。
不一會兒，伯子老出來，手裏拿的不是空藥碗，卻是三柱煙色寥寥的清香。他將那香插進月桂樹下的泥地裏，轉身喚了巴蜀過來。
說是自己有些事情要辦，讓巴蜀專心看著這香。燃盡了自己還沒回來，就趕緊到裏間去給那人喂藥。
小孩子聽了樂嗬嗬地一勁兒點頭。他啊，可巴不得伯子老不要按時回來。對於裏間的好奇心都要撐爆小胸脯了，這個機會可是難得。
交代完事情，伯子老邊匆匆向外走，自始至終，愣是看都沒看過蓮生一回。
伯子老前腳出了院門，後腳小巴蜀就什麼都不再做，隻是蹲在那三柱香邊上，眼珠子都直了。
蓮生看看地上小孩子卷縮的身影，不由笑了。可笑過，他又不得不多想。
師傅此般做何講。
有什麼事情竟然比他醫治裏麵的那人還重要。
正自思索著，院門口熟悉的身影晃了進來。
莫桑弄和往常一樣進來，但不同的是，這次他並沒有進去裏間。而是止步在紅漆的大門邊。背影的樣子似乎在猶豫。
停凝回子後，終究還是沒有進去。轉身又照著來路往回走。
蓮生看他臉色竟和先前大不相同，非常不好。若照以前的脾氣，自然是不會過問。但自從昨夜後，覺得虧欠了他的心境，讓蓮生不由自主地上前詢問。
“桑弄，怎麼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莫桑弄抬眼看著蓮生，嘴角苦笑著緩緩地道。
“蓮生，陪我走走吧。”
沒有回答，直接點點頭。蓮生放下手裏的幹草葉，和著莫桑弄並肩而行。
出了院子，也沒走多遠。莫桑弄的腳步又停在了湖邊。
望著眼前的平靜，莫桑弄長長呼氣。
“今兒正午我就要啟程，去甘寧接我父親。”
聽了這話，蓮生不由愣住了。
“什麼意思，你昨晚不是說。。。。”
“皇恩浩蕩，天下大赦。我父親的極刑被改判流放，永不錄用。我這就是要帶了重金去甘寧贖人的。”
聽了這些，蓮生心裏的疑惑更甚。
“不年不節，哪來的大赦天下。”
莫桑弄朗朗地眉眼抬了下，語調平緩地開口。
“那是因為這些日子你都在這院子裏，對於外麵的事情，自然不知。其實說來，一切發生的都很快。也就半月功夫。這月初頭，夜郎庭主暴斃身亡了。”
蓮生這個人幾乎驚呆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莫桑弄繼續著的講述令他不得不信。
“我跟你說過，那南懷盞其實是範明遠的侍寵吧。人心不足蛇吞象。權勢如日的南懷盞起了脫離控製的心思。獵鷹若是有了離心，獵人必然會在他飛出自己掌控前殺掉他，扒皮吃肉。範明遠和南懷盞就好比獵人和他的獵鷹。最終的結局，範明遠用他給南懷盞下的毒蠱，將這隻不肯再替他賣命的獵鷹結果。”
蓮生腦子裏不由浮現出那張少年的臉。無論多少恩怨，庭枝畢竟是定初的弟弟，畢竟他們幾人曾一起在夜郎生活過不短的時間，畢竟過去的記憶也並非都壞。畢竟。。。他曾那麼樣的喜歡自己。。。曾盡可能想要用他的方式對自己好。。。。
“那麼，現在夜郎豈不天下亂？”
“倒也不至於。說是當年反叛關押的六子被長老們放了出來，在還沒有決定新任庭主前，先由六子和長老共同執掌夜郎。”
說到這裏，莫桑弄不由好奇地盯著蓮生。
“你對夜郎庭的事情好像很關心呢？”
“沒，也沒有，隻是好奇。”
蓮生回答言語顯得軟弱。今時今日，此時此地。真的很難再在莫桑弄麵前保持那顆平常心。唯一所做的也隻是盡己所能的克製。
想莫桑弄是何等人物，怎麼察覺不到此刻蓮生麵目間的恍惚。
麵對桑弄深思熟慮著的凝視，蓮生眼神輾轉，似乎是在想轉移注意的方法。於是，就聽他開口。
“繼續說啊，夜郎的事情又怎麼會和你父親關聯在一起的？”
“若說，也是奇事。”
莫桑弄收回目光，隨手從旁邊半身高的灌木上揪了片葉子塞進嘴裏。一邊咀嚼一邊繼續說話。
“範明遠的那個小舅子，戶部新任尚書白知秋。也不知是那根筋搭錯，竟然網絡大堆範明遠的反叛證據，將他給揭發了。我估計，大概是被皇帝收買，改旗異誌。”
蓮生看著那簇被桑弄又揪去片葉子，正在晃動著的灌木。心裏卻是滿滿地感歎。
白知秋對庭枝的情，一點都不比自己於定初的少。早先在夜郎就已經是明昭天地了。範明遠欺辱庭枝，他不能阻止。而範明遠將庭枝害死，他是定然會為其報仇的。隻是。。。。
生無福養，死而報怨。
這樣的結局未免淒涼。總不過那句，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範明遠被拿下，樹倒猢猻散，他的那些個勢力如同大廈坍塌，潰如散沙。”
莫桑弄笑容牽強地轉過身來，再次直視著蓮生。
“除了這個大對頭，皇帝能不高興麼。這也才有的皇恩大赦啊。”
蓮生歪著頭想了下。
“可是，太後呢？他不是範明遠的姑母麼，難道他就不曾為他的侄兒求情不成。”
想著當年宮中那些個事情。太後對範明遠明顯的親昵，對皇帝的冷疏。所以，無論範明遠如何罪犯滔天。那位梅園深處的太後老佛爺，也絕對不會熟視無睹。
“太後！嗬嗬。。。自從範明遠事發後，皇帝就下了禁令。太後養病梅林宮苑，所有人等不得出入。你想一想，入，皇帝不會進去。出，沒有聖禦，太後也出不來的。”
這一招狠呐，攔住太後的腿也就等對堵住了她的嘴。如此一來，皇帝便可以大刀闊斧地做他想做的事情了。
這令蓮生不由想起自己和那龍座上人初見的情景。高高在上的架勢，冷冰冰的眼睛。仿佛什麼人都不會進到他心裏的樣子。孤家寡人，天生的王者。
這樣的冷酷的事情，是他做的出來的。
“蓮生，你。。。似乎對宮闈中事也知道的不少。”
突然轉換了話題的問話將蓮生從回憶中喚醒。這才發現，桑弄拉近了兩人間的距離，幾乎要失去縫隙的空間裏，桑弄越來越近的目光逼得蓮生快透不過氣來了。
不想撒謊。心裏有個聲音在告訴自己。對桑弄，蓮生不想也不能撒謊。所以，他感到了恐懼。他怕，怕桑弄會問。
你是誰。。。。你的過去是怎樣的。。。。
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答。實話實說，或者保持沉默。
幸運的是，蓮生心裏盤算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
莫桑弄很快移走了目光。望著空中益加明媚無比的日頭，拍了下蓮生的肩膀，皺著眉頭。
“我不甘心呢。”
“什麼！”
對於桑弄突然轉變蓮生感到唐突，但還是不明所以。
“我處心積慮設計了這麼久，結果卻是得來全不費功夫。所做的準備都沒有用上。。。裏麵的那個人，我為了尋獲他花費了多少心力，可。。。。一切好像在做夢。蓮生，你知道麼，我現在盡管心願達成，卻好像覺得心裏更空了。”
意難平。總不過如此罷了。蓮生不由地想到了自己。當年嫁入範府前夜，自己和那人說的決絕。付出的太多，太久。始終沒有回報。末末了了，總還不是逃不出這三個字來。
所以，此刻莫桑弄的心情，蓮生又啟會不明白。
“縱使機關算盡，到底意氣難平。”
蓮生向著旁側跨出一步，從莫桑弄與自己幾乎緊貼的空間裏釋放出來。長舒口氣。
“世事難料。桑弄，要緊的是結果。過程如何其實大可不必在意。以我看，你想多了。”
說著蓮生笑了下，鬆鬆地拍拍莫桑弄的手臂。
仿佛真的被蓮生說動。桑弄眉間的糾結鬆了開來，也和著一起笑了。
“或許是吧，嗬嗬。”
放下心思，兩人閑閑幾句話後，看時辰快到，莫桑弄也要回去動身了。臨離開前，囑咐蓮生，等他回來。
望著漸漸遠去的背影，蓮生知道，自己離開的日子到了。無論如何，現在莫大人總算脫離牢獄，自己心裏的愧疚多少消減了許多。而且，一旦桑弄把人接回來，自己的身份必然露餡。到那時，他莫桑弄會否報仇雪恨且不說。就算他念及友情，可蓮生也不希望讓人犯難。所以，必須跟師傅商量，自己得先一步離開才可。
正當蓮生兀自對著湖麵沉思時候，院落裏傳來小巴蜀的呼叫。心裏一緊，連忙加快了步伐往院子裏麵跑。可才進拱門，就見小巴蜀已經跌跌撞撞地在了廊下。
三步並作兩步過去，把慌了神的孩子摟住。
“怎麼了？”
“那個人。。。那個人。。。。他。。。。”
看巴蜀結結巴巴的樣子，蓮生的心更是一勁兒下沉。他們師徒三人飛了這麼些心力，不會這半會子功夫，救出什麼岔子吧。心裏好像長出草來，也無意在聽巴蜀說話。慌忙往裏間闖，先前師傅不得準允不許擅自進入的命令也顧不得了，直接著手撩了紅帳。
小巴蜀還在廊下，順著敞開的大門看著蓮生的背影隱沒的那一片猩紅裏。眼睛都直了。嘴裏囈語般的將後半句話說出來。
“他。。。醒了！”
=============== 冷.功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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