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32 更新時間：14-09-22 13:02
顏俊和蕭瀟很快就被放了出來，來領他們的人，除了江駱平，居然還有張國昌。
張國昌的表兄是憲兵隊的大隊長。在得知了顏俊他們被抓的消息的以後，張國昌滿臉堆笑地接了顏希文的電話，在電話裏，點頭哈腰地答應早點把顏俊放出來。於是，當天傍晚，江駱平就和張國昌一齊出現在了大牢門口。
顏俊本來還想問問牢裏的學生要怎麼辦，可剛要開口江駱平便朝他使了個眼色，看了一眼笑得一臉褶子的張國昌，又拍了拍顏俊的肩膀。他頓時就明白了，想了想，此時還是少開口為妙，不過蕭瀟他是一定要帶著一起走的，看他如此，江駱平也就沒堅持，權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出牢門的時候，顏俊還是聽到了身後不屑的嘲笑聲，還有諷刺和低低的謾罵，可他也無暇顧及，因為這個時候，他也是無能為力。
在監獄大門口，蕭瀟看到了張國昌和江駱平。隻聽張國昌湊上來說：“顏大少爺。今兒您受驚了，不過好在我跑了好多處，總算是沒事兒了。您這就可以回家了，我們備了車送您回去。”不管怎麼樣，總得讓人家知道自己是出了力的吧？
聽他這麼一說，江駱平又拉下了臉，在旁邊抱起雙臂，又在背後白了他一眼，卻隻是一聲不吭：這個人怎麼什麼時候都不忘記拍馬屁？於是，越發地看不起張國昌。他們局長要調走的消息是最近已經拍了板，下個月就要動身，這段時間，凡是張國昌能巴結得上的他都巴結了個遍，這次能幫上顏希文這樣一個大忙，隻怕心裏高興壞了吧。
“沒關係。”顏俊看江駱平的臉色，心裏暗笑，麵上卻隻是很有禮貌地笑著拒絕道：“多謝您幫忙，況且這兒離家也不是很遠，坐了這麼久，我想走走，多謝您的好意。”
張國昌看顏俊不接受自己的好意，有些著急似地，剛想說什麼，一旁的江駱平卻笑著開口了：“張副局長，既然這樣，你我也就不要堅持了。”江駱平有意把張國昌往同一根繩上帶，用了“你我”這兩個字，看了看張國昌的臉，又輕聲“提醒”道：“再說了，局裏前些天那個案子不是還沒有著落嘛，局長還等著你去彙報呢。”這麼一說，倒是提醒了張國昌，他那天一激動，在局長麵前誇下了海口，到時候要是交不出結果，自己之前的努力就白費了。
想到這裏，張國昌的眼珠轉了兩下，想了想也就不再堅持，隻是朝著顏俊笑道：“既然顏少爺堅持，那我就不送了，正好局裏還有些事要處理，我們就先告辭了。”說完，又轉過頭對著江駱平道：“那江副局長，我們走吧。”張國昌是這樣想的，就算自己拍不上馬屁，好歹也得拉著江駱平一起走，好事決不能讓他一個人占光。他哪裏知道，顏希文這些人最瞧不起的也就是他了。
看著車子遠去，顏俊這才放下心。他知道回去一定會被父親責罵，不過在此之前，還是先把蕭瀟送回去再說。轉身，看到了蕭瀟滿臉的笑意，他好奇地問道：“你笑什麼？”
斂起了笑，蕭瀟故作正經地說道：“沒什麼，隻是覺得顏家少爺的派頭，還真是不小。”
顏俊順著他的話，歎了口氣，笑道：“還不都是因為我父親。要是我不姓顏，我必定還不如你。”
顏俊這話裏其實是另有所指的，但蕭瀟好像沒聽出來，笑道：“這種事有什麼好假設的，這些緣分，永遠割舍不了。”
“知道啦！”顏俊看了一眼天邊的殘陽，天色漸暗。“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不想再麻煩顏俊，蕭瀟婉言拒絕道：“我自己回去就好。”
“你一個人走，我不放心。”顏俊說著便邁開步伐，拉著人不由分說就往他住的地方去，邊走邊說道：“萬一再碰上那些壞人怎麼辦？再說了，你連眼鏡都丟了，我更不放心了。”
提到那天，蕭瀟心裏總是漫過一陣奇異的溫馨，這種溫馨讓他忍不住就會微笑，心裏便覺得被填得滿滿的不再空虛。以前一直以為那是因為有了許久沒有再有過的陪伴，但今天他忽然覺得，或許還有更多，隻是具體是什麼，他也不知道。
沒有再拒絕，蕭瀟跟上了顏俊的步子。斜陽在地上拉起了長長的兩個身影，和那天月光下的兩個影子很像，隻不過，少了一份蒼涼，多了一些溫馨，一並，還有一些迷茫。
果然不出顏俊所料，他踏進顏公館的那一刻，就被顏希文叫到了書房裏。走到書房前，顏雨就朝著他直撇嘴，一回來她就已經被訓斥過了，現在她看著顏俊的眼裏隻剩四個字：自求多福。父親待哥哥從來比待自己要嚴得多，這下，禍闖大了。
顏俊敲了敲門，許久都沒有等到裏麵的回應，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母親和顏雨，這才撞著膽子推開了門。進了書房，顏希文站在書房的窗戶麵前，看著外麵的景色，沒有搭理顏俊。
“父親，我回來了。”顏俊的聲音中規中矩，試探著說了一句。
顏希文就像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一樣，映在玻璃窗上的麵孔上什麼表情也沒有，隻是背在身後的拳頭，握得鐵緊。
“父親，我回來了。”顏俊聲音放大了一些，重又說了一遍。
室內很靜，隻有牆上那個掛鍾的滴答聲有規律地走著。許久，顏希文終於轉過了身。“你舍得回來了。”這話很平靜，但顏俊知道，父親很生氣。
顏希文走到書桌前坐下，十指相對，正視顏俊。這張紅木的書桌很大，不像別人的書桌，顏希文因為偏好書法，因此，桌上筆墨紙硯俱全，但也因如此，整個書房便顯得更為古樸肅穆。
“爸，我今天……”
“我跟你媽商量過了，過了年，就送你去德國的軍校。”顏希文直接開口，打斷了顏俊的話，很明顯，他並不想聽。
顏俊抬起頭，瞪大了眼睛。他想過很多種被父親教訓的方式，唯獨沒有想到他會來這麼一句。他有些不敢相信。“爸，你不是開玩笑的吧？”
話一出口就被顏希文瞪了一眼，顏俊不由地禁了聲，可想了想，他還是問道：“為什麼？”
“為什麼？”顏希文哼了一聲，“這樣淺薄的問題，真不像我顏希文的兒子說出來的。”
“是因為今天的事情嗎？”顏俊想了想，也顧不得顏希文的火氣，說道：“今天的事，要不是那些憲兵，也不會……”
“住口！”顏希文聽到這裏，突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聲音倏忽變大：“你還好意思推諉今天的事情？都是你們這幫人，整天無所事事，才到處惹是生非！”
“無所事事？”聽到這裏顏俊心裏的不滿也一下子被勾出來，不由地放大了聲音，辯駁道：“我們隻是看不慣某些人，整天無所作為，隻知道偏安一隅任由老百姓自生自滅，自己卻整日躲在舞池酒場燈紅酒綠……”
“哼！”
顏俊這次卻沒有被父親打斷，接著說了下去，字字清晰：“還有那個可笑的攘外必先安內，難道等到中國人自己把自己消滅光，再讓日本人來侵占？”注意到顏希文正在聽著自己的話，他的聲音越發的有了底，繼續道：“你們看不起我們這些學生，因此忽視了我們的請願，對於我們不予理睬，可是你們這種做法是錯誤的。作為民國新一代的學生，我們有責任背負起國家的重擔，也有必要為喊出自己的聲音！”
一口氣把自己的話全部倒出來，顏俊長籲了一口氣。可緊接著便又是一陣靜默。顏希文站起來，背著手，慢慢地踱著步子，若有所思。等了一會兒，他才慢慢地問道：“你說完了？”
顏俊愣了一下，遲疑了片刻，答道：“說完了。”
顏希文反而平靜了下來，他歎了口氣搖了搖頭，笑得十分無奈：“所以說，這幫學生，都是幫乳臭未幹的小子。隻是我沒想到，你和他們一樣。”看到顏俊剛才有些激動的情緒緩和了下來，顏希文繼續說道：“你們這些孩子，做事隻憑一時衝動，殊不知凡是隻有熱情，沒有頭腦，那是匹夫之勇。我問你，你說政府不抵抗，憑什麼？”
顏俊不知道父親這麼問的用意何在，可他也一時沒了話，隻能等著父親教誨。
“你不服氣是麼？那我今天就解釋給你聽。”顏希文看著兒子，知道或許也是時候給他上一課了。“攘外必先安內，那是老蔣提的政策，是他國共兩黨的問題，老蔣逼著我們山西剿匪，其實就是不放心閻錫山這支軍閥。畢竟諸侯割據這種事情，沒有一個‘皇帝’希望看到。”
“可是，即使為了保存實力，也不能讓日本人騎到頭上，也不應該讓中國人自相殘殺。”顏俊此時聲音已經小了很多。以上顏希文說得那些問題，他沒有想過。
“自相殘殺？”顏希文揚眉，反問了一句：“這幾年，你生活在這裏，想必也都看到了，山西這裏的軍事，政治，商業，文化，哪一個不是欣欣向榮？這才是真正的安內！至於你說的鬥爭，我問你，你哪隻眼睛看到山西境內有這種事情了？”
“民國十六年。”顏俊小聲說了一句。
顏希文沉默了片刻。這件事是在他心頭一直揮之不去的，他一直覺得心存愧疚。可是有些事卻也不是他能夠決定的。眼神柔和了下來，他歎道：“局勢所逼，也不是每個人都能選擇怎麼做，做什麼。我們隻能盡可能地在限製中，選擇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有些事，一旦涉及到黨派鬥爭，就不是一兩句話可以說得清楚的了。”
看著父親，顏俊想著這所有的因緣後果，好像忽然明白了一些。所有的事情，不是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的，在聽了這些以前自己從未考慮過的局勢問題以後，他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似乎不像自己先前所想象得那樣十全十美。
“那今天抓起來的那些學生，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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