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29 更新時間：12-07-21 13:48
靠在蕭瀟身上，顏俊能聽得到身邊的呼吸聲越來越重。看不清前麵的路，從剛才開始眼前就一直一片模糊，完全要靠著引導才能邁出步子。他忽然覺得自己很沒用，在這種情況下原本是自己該保護他的，現在卻反過來要他保護。而他不知道的是，其實他身邊的人和他是一樣的想法。
咬著早已斑駁不堪的嘴唇，蕭瀟克製著幾乎無法忍受的疼痛始終一聲不吭。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也不知道要走多遠。他唯一知道的事，就是絕不能停下來。
不遠處看來是什麼人又交上了火，槍聲絡繹不絕，聽得人一陣一陣的心驚，也打破了原本應該寧靜美好的清晨。至於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誰也不清楚，現在誰也沒有時間去多想別的事。
路，很漫長，長到沒有盡頭。
天地間，隻剩兩個人互相依持，唯有彼此。
“你們沒事吧？”
是誰？
一個陌生卻關切的聲音傳進了蕭瀟的耳朵。什麼人？敵人還是朋友？抵不住腳下一陣又一陣的發顫，蕭瀟心裏很茫然，可他隻是低頭看著前麵的路沒有停下，他不敢。現在，由於失血過多加上淋了一夜的雨，顏俊已經幾乎失去意識，隻靠他一個人撐著。往前走的姿勢幾乎已經變成了本能，不需要多做思考。
但三步以後，他就被前麵一個人擋住了去路。
被迫抬起了頭，蕭瀟的眼神有些空洞。他隻能依稀記得，在自己失去意識之前，看到了一張似乎有些熟悉的麵孔。
“蕭瀟，帶著子言走，快！”誰？誰的聲音？
“不，父親，要走一起走。”這又是誰？好熟悉……
“別傻了，我不會有事的，這件事你們絕對不能牽扯進來！”
“可是……”
“蕭瀟！帶著子言走！聽話！”
“我不走……”
“不……不走……不要走……不！”
蕭瀟一瞬時睜開了眼睛。是他……原來是他！
可還沒等他來得及完全清醒過來，腿上一陣清晰的疼痛再次襲了上來。會疼……自己還活著嗎？嗬嗬，看這樣子還沒死。揉了揉眉心，他又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身邊。緊接著他的心瞬間揪了起來。
身邊沒有人！顏俊呢？他去哪兒了？這是什麼地方？！
“顏俊！”蕭瀟動手就掀了被子，但雙腳剛觸地就一下子吃不住跪在了地上。看來這次宿疾加新傷，比想象中要嚴重。可他沒有時間顧及，扒著炕沿使勁站了起來。
外麵的人聽到了裏屋人的聲音，立刻就開了門進來，見他雙腿打顫地站了起來，一臉擔憂，忙把他又按回了炕上，可是說話的語氣卻很慈祥。“孩子，你別亂動啊，你的腿傷很嚴重，最近還是不要受力比較好。”
“他呢？他人在哪兒？”蕭瀟哪裏聽得進他的勸，抓著他的袖子，眼神裏滿是懇求。
“誰？”那人愣了一下，下一刻便反應了過來，笑道：“你問你的朋友吧？別急，他沒事了。傷的確是不輕，背上那一刀著實很深，腰側還有部分殘留的彈片，也流了太多的血，但好在沒有傷到要害。也幸虧這個年輕人身體底子好，上了藥也包紮了傷口，昨兒守了一晚上，今早才退了燒的。隻是大夫說，因為疲勞和失血，暫時還沒醒。”
看蕭瀟放下了心，他卻不由地搖了搖頭。這孩子怎麼對朋友比對自己還關心？其實相對他朋友來說，他自己的傷勢才更為嚴重。
剛才大夫來幫他看過，雖然沒有外傷，可是他身體並不好。身上有一些淺淺的痕跡，雖然複原得很好幾乎看不出，但竟像是鞭傷。大夫說他除了膝蓋上的傷，身子還有些虧損，脾胃兩虛，需要好好調理。
才幾年不見，怎麼就變成這副樣子？
但那個人並沒有在麵上顯露出來，看著蕭瀟若有所思的樣子，隻是笑著說道：“睡了這麼長時間，餓了吧？起來喝點粥吧。”
“帶我去看看他，可以嗎？”蕭瀟抬起頭，沒有接對方的好意，眼裏一絲異樣的情緒一閃而逝。他一定要真真切切親眼看到顏俊沒事，才能放下心。
歎了口氣，麵前那個人沒再多說什麼，隻是摻起他，帶著他走向門外。
拿過眼鏡戴上，蕭瀟這時才顧得上抬頭看清楚自己所在的地方。這是一個不算很大的宅子，是最普通的窯洞宅院形式。屋子裏很敞亮，擺設簡單但卻十分考究，看得出來主人家的品位並不差。出了房門，穿過院子到了對麵，主人家打開了另一個房間的房門。
“他還睡著呢。”邊說著邊把蕭瀟引進了房間，搬了個凳子放到了床邊，扶著他坐下。
床上，顏俊身上的傷口已經被很好地處理過，隻是人還在昏睡。可是他臉上已經恢複了些許血色，讓人看著也稍稍安下了心。伸手幫他掖好了被子，蕭瀟的聲音很輕，聽上去卻已經鬆了口氣：“他什麼時候能醒？”
“看樣子還要睡上一陣。”拍了拍蕭瀟的肩膀，身後那個人輕聲回答道：“藥已經喂過了，你放心，大夫說就是太累了，隻要醒了就沒事兒了。”
聽著安慰的話，蕭瀟隻是點了點頭，眼裏盡是溫柔，看著顏俊沒有回頭。他握起了自己的手指，微涼。這算是逃過一劫了嗎？又或者是……另外一個劫數的開始？他的嘴角揚起了一個有些嘲諷的笑容。
“咱們別擾他了，我扶你去院子裏透透氣吧，順便也吃些東西。”那人輕聲勸道。
“好。”有些猶豫，蕭瀟還是答應了他，被扶著離開了顏俊的房間，到了院子裏。
坐在藤椅上，太陽明燦燦地照著，很是愜意。這樣一份安寧，在經曆了這麼多的硝煙以後，顯得彌足珍貴。桌上，方才端來的清粥冒出了一股濃濃的香味，讓人食指大動。這粥熬得很稠，也很糯，看上去用足了時間，也顯出了熬粥的人很有心思。旁邊幾碟佐菜，很清爽。
看著麵前的一切，蕭瀟抬起了頭注視著麵前那個人，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
“謝謝您，沈伯伯。”
但站在那裏的人顯然沒有預料到自己會聽到這樣一個稱呼。原來，從一開始，他就認出了自己。沒想到不過見了兩三麵，時隔這麼長時間他居然還記得自己。眼裏的戾氣一閃而過，緊接著他就放開了剛才握緊拳頭的手。不由地在心裏暗歎了一口氣，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你還記得我？”沈昀又恢複了一臉慈祥的笑容，語氣未變。隻是眼神背後，多了一層防備。“年輕人記性真好。”
“嗯。”感受到了他的不自然，蕭瀟隻是一如既往平靜地說道：“看到您的第一眼我就認出來了。”
沈昀沒有接茬，隻是站在那裏審視著麵前這個安靜卻讓人有些看不透的年輕人，不知他語出何意。當年那件事他已經知道了多少？和他在一起的那個人看樣子是個國軍軍官，他們是什麼關係？他又聯想到了蕭瀟身上的傷。那傷看起來，不是一般情況下能夠留下的。
但沈昀畢竟是個經驗豐富的人，在對方沒有露出什麼意圖之前他是絕對不會先出手的。所以他隻是審視著這個年輕人，一句話沒說。
但蕭瀟忽然笑了，臉上露出了無所謂的表情。“沈伯伯，您放心，我現在這副樣子，對您也構不成威脅。”
沈昀沉思了片刻，微皺了下眉頭。他從旁邊搬過來了另外一張椅子坐到了蕭瀟麵前。“孩子，想問什麼就問吧，可以說的，沈伯伯決不瞞你。”
“其實我也沒有什麼特別想知道的。”蕭瀟此時反倒笑得一臉淡然。“事情都過去了這麼長時間，現在再來翻出來，也沒有意義了。”
扶著額頭，沈昀卻是拿他沒轍了。這孩子已經和當年完全不一樣，以前的天真和灑脫已經全然不見了蹤影。他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樣一種近況可以把一個孩子逼到這樣一步田地，世事無常。他還記得當年跟在高宇軒身邊的蕭瀟，雖然還是和現在一樣看上清秀淡然，溫文爾雅。但眉目間透著自信和不羈，讓人印象深刻。可是現在，他的臉上已經少了那份純真，卻多了一份和年紀不相符合的滄桑。
沈昀有些心疼這個孩子。也罷，就告訴他吧。即使被責難，自己也應該負起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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