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03 更新時間：12-07-21 13:37
蕭瀟看到躺在樹下的顏俊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幾乎要停下來。這一幕和當年的景象，毫無二致。
那張臉是如此的安詳，映在陽光下，本該生氣勃勃卻蒼白得毫無血色，讓人害怕。帶著猶疑靜靜地走上前，他卻終於安下心來。他還活著，雖然虛弱，但他還活著。他還有思想，還有呼吸，還能說話。
抑製不住欣喜，蕭瀟把顏俊納入了自己的懷裏。感覺到懷裏人的懷疑與不安，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他隻能忽略了空氣中彌漫的危險，輕聲安慰。他知道，在這樣一種境地下要生存下來，比什麼都難。
在後山，當他被人拉到一邊的時候他還以為自己要死了，可他看到劉建國，不可否認，他心中漫過的是無可抑製的希望。所以，他隻是聽劉建國粗粗地講了情況就不管不顧地上馬直奔這裏而來。蕭瀟相信，如果注定了有緣分，那自己就一定能夠找到他。
所以，如果找到了他，就是注定了的緣分，那他們就一定不會死。
扶著顏俊站起來，蕭瀟隻是感受著他靠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卻一個字也沒有多說。他現在一定很難受，可既然他不願意多言便是不想自己擔心，自己又何必拂了他的意。所以，他隻是安靜地帶著顏俊向著馬走去，扶著他上了馬。
感覺到了身後的人溫暖的懷抱，顏俊不由地笑道：“今天要是能逃過一劫，你還真的要感謝我。”
“是啊，拖您的福。”環上身前那個略顯疲憊的人，蕭瀟抓過馬韁繩，他真是不明白為什麼到現在這種時候這個人還有心情說笑。“坐穩，要走了！”說罷，一抖韁繩，馬兒瞬時就撒開蹄子向前跑去。
蕭瀟駕馬的速度不敢太快，他怕顏俊的傷口開裂得更加嚴重。他能感覺到血正在不斷地從顏俊背上滲出來，染紅了襯衫。可他又不敢慢下來，一來怕時間拖得越長顏俊會失血過多，二來也怕驚動其他人。所以他隻能盡可能掌握著速度，心裏卻比剛才更加的擔心。
坐在前麵像是感覺到他的不安一樣，顏俊把頭靠在了他的肩上，握著他的手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別擔心，我一時半刻死不了。”
聽他這句滿不在乎的口氣，蕭瀟隻是在他身後重重地哼了一下，眉頭卻更皺了幾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敢死試試！”
不過這句威脅在顏俊麵前倒絲毫起不了作用，他一個人撅起了嘴，賭氣似地用很小的聲音嘟囔道：“才幾天不見你就這麼凶……我好歹也是個傷員……”
“那麼傷員，請您現在不要多說話了，先休息成嗎？”這個家夥永遠讓人哭笑不得。在這種關頭居然還能這麼輕鬆。自己真是敗給他了。
“你……嘶……你不要生氣。”大概是聽出了身後人語氣中的不悅，恰好又被顛了一下傷口觸到痛處，顏俊乖乖地閉了嘴。
蕭瀟歎了口氣，不再去理他，隻專心操持著手裏的韁繩。
顏俊的方向感真不是一般的強，他走的方向正好是向著山的另一邊最近的出口，樹也多，很好隱蔽，隻是給馬的前行造成了一定的困難。但現在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眼看著前麵一路順暢的時候，忽然一聲鈍響伴著一聲響亮的馬嘶，驚起了林子裏的鳥撲騰著翅膀四散開去。緊接著蕭瀟就明顯感覺到身下的馬匹絆了一下，在他還沒反應過神馬蹄就向前跪了下來，然後就是一陣天旋地轉，瞬間人已然落到了地上。
而那匹馬也已經橫著倒在了他們旁邊，腿上，是獵人布置在山裏最為常用的捕獸夾，血正汩汩地從馬的腿上流出來，看樣子，要再帶著人跑是根本不可能了。
蕭瀟喘著氣睜開眼，不可置信地看到了麵前顏俊一臉痛苦的表情。剛才就在摔下馬之際，他已經本能地反身抱住蕭瀟墊在了下麵，那一下承受了兩個人的重量，所需要承擔的力道可想而知！
這個白癡，自己都傷成這樣了幹嘛還傻到隻顧著別人！這樣傷上加傷怎麼辦？立刻爬了起來，蕭瀟想要去看他的傷勢，但腿上立時傳來的疼痛讓他不由地坐在了地上。剛才這一摔雖然有顏俊護著，還是撞到了膝蓋。可轉過頭，他的臉上卻絲毫沒有顯現出痛苦的表情。他隻是別扭著姿勢，用力把顏俊扶了起來。
“你沒事吧？”看著那張蒼白的臉，蕭瀟把他抱得更緊了。
“沒事……”這兩個字實在是擠出來的。
蕭瀟知道他在說謊，他這隻是在安慰自己。這麼嚴重的傷勢在經曆剛才這一番折騰之後怎麼可能沒事，可在這樹林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馬又用不上，如果不及時醫治隨時可能有危險。但是下一句話還沒出口，他忽然間就聽到了稍遠的地方傳來了日本人的聲息。而且聽起來，已經在朝著這裏一步一步地搜尋著逼近！
他瞬間反應過來，一定是剛才那聲馬嘶，引來了附近的日本人。蕭瀟伏下了身子，也幸好他們在一個坡的後麵，沒有立刻暴露，但那些人還是舉著刺刀挑開茂密的葉子不斷地靠了過來。
“你……快走……”這時，顏俊斷斷續續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喚回了皺著眉頭的人。“帶著我……誰也走不掉……”
“別犯傻！”蕭瀟抬著頭沒理他。別說自己現在沒有辦法走，就算能走他也絕不會丟下顏俊不管。
“你聽我說……”
“閉嘴！”雖然壓著聲音，但止不住話裏的突如其來那一絲怒氣。這還是蕭瀟第一次對著顏俊發火。他現在早就沒了頭緒，哪裏還經得起某人出來瞎叨叨，所以口氣極為不悅。
回過頭不再去理他，蕭瀟隻是專注地看著不遠處可能出現人影的地方，一動不動。他懷裏，顏俊沒了聲響。他現在已經實在沒有力氣再說話，頭很暈，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疼，而眼前已經越來越模糊。他清楚地知道，現在帶著他隻有死路一條，可他也知道蕭瀟一定不會走。
眯起眼，看著蕭瀟笨手笨腳地拔出了自己送給他的那把槍，顏俊一把握住了拿槍的那雙手。蕭瀟用槍的本事，他最清楚。就現在而言，別說打中敵人，就連手不發抖地舉著槍都不可能做到。
“你……”回過頭剛想說什麼，蕭瀟卻看到顏俊艱難地對著自己搖了搖頭。
這意思很明顯，他根本就不可能對付得了那麼多人。就算要開槍，也不是現在，至少等看清了形式再說。而他們也都明白，現在這種狀況下，他們兩個人根本就不可能存活，甚至連掙紮的辦法都沒有。或許不落到日本人手裏唯一的方式，就是把最後的子彈留給自己。
想到這一步，蕭瀟反而覺得無所謂了。他無奈地笑著，順從地放下了手裏的槍。伸手握起顏俊有些涼的手指，他做好了和顏俊一起死的準備。真是沒想到，剛才自己居然能一語成讖。
“我沒有遺憾。”他俯身，輕輕在顏俊耳朵邊說出了這句話。
可麵前那個人隻是伸手拂上那張已然模糊的臉頰，輕輕一笑。如果有可能，他更希望蕭瀟可以活著。但他也知道，那個人定然和自己一樣是個傻子，也罷，隨他吧。
“砰！”
樹林裏又一聲巨響，讓剛剛才歇下來的鳥兒再一次驚離了自己的窩。
一聲槍響瞬間讓蕭瀟抬起了頭，他前麵，剛剛幾乎就要走到自己麵前的日本人已經被方才樹林裏另一頭的槍響吸引了，舉著槍朝著那個方向直奔過去，沒有再來留意這裏。看著漸漸遠去的背影，他的心再一次懸了起來。
這是不是說明，他們終於有機會逃跑？
當機立斷扶著顏俊站了起來，霎時間一陣錐心刺骨的疼痛就從膝蓋上傳了過來。舊傷複發，蕭瀟麵色蒼白，額頭上很快就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可他一聲都沒有吭。現在顏俊整個人都靠在他身上，幾乎交付了自己全部的重量。他隻是咬緊了牙關刻意去忽略了那種疼痛，看著前麵的路不斷地往前走，一刻都不願意停下來。
可他看著前麵的眼睛裏，還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內心的恐懼。
這是他生命中第二次感覺如此恐慌。第一次，他看著子言在自己麵前停止呼吸卻無能為力，他隻能親手將他最親的人埋到了冰冷的土地下麵，嘶聲力竭卻挽回不了任何事。這種痛苦，他永遠不想再經曆第二次。
所以，他絕不會讓這樣的事情再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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