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14 更新時間：12-03-10 12:35
第二天一大早，天朗氣清。吃過早飯以後蕭瀟就對沈昀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可沈昀和沈太太卻同時提出了反對意見。沈太太不相信蕭瀟和那個她至今都不知道名字的國軍軍官，沈昀除了這一層考慮，還有些擔心他們的安全，畢竟現在這一塊兒已經算是日本人的天下，這兩個年輕人獨自出去，既不安全，也不方便。更有甚者，現在整個華北局勢堪憂，也不知道晉綏軍能不能擋得住日本人打向太原的腳步。
但是蕭瀟很堅持。他不希望顏俊因為得不到治療而烙下終生的殘疾，所以即使危險他也要嚐試。而且他們兩個無親無故，現在除了回太原也沒有別的辦法。唯一能做的，隻有祈禱國共合作能夠擋住日本人的腳步。把沈昀拉到了顏俊聽不見他們聲音的地方，蕭瀟的話語十分的誠懇。
“沈伯伯，我知道您關心我們，也知道您心裏的擔心，可我也希望您能體諒我們。”自從大夫來過以後，蕭瀟就對沈昀坦言了他和顏俊之間的情感，隻不過顏俊就是高子禾這件事，他一直瞞著沈昀。可他沒想到，沈昀對於他們兩個人的事情可以看得如此淡然，雖然也露出了一瞬間的吃驚，但是很快便好像這就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隻是蕭瀟知道，這並不代表他可以接受。特工的本能而已。
“可是你的朋友眼睛不好，身上的傷也還沒複原，我怕你們沒辦法平安到達太原。”這話聽起來語重心長，但口氣裏卻有不容拒絕的強硬。
但蕭瀟皺起了眉頭，沒有回答。
他看了看沈昀，又低下頭抿著嘴不知道在思考什麼。片刻之後他就抬起頭直視著沈昀的眼睛，眼神和那天的很像。說出來的話卻毫不相關。
“沈伯伯，我向您保證兩件事。一，我絕對不會對任何人說出過去的事情。二，我們絕對不是國軍的間諜。”
沈昀愣了一下，用餘光瞟了一眼坐在那裏捧著一個包子啃得正香的顏俊。他明白了，蕭瀟是真的著急了，不然不會說如此直白的話。
“世侄，你不要多想。我們老夫妻兩個隻是擔心你。既然你這麼堅持，那我找人送你們走。”
“這樣好嗎？”蕭瀟在猶豫。畢竟世道這麼亂，而且他不知道沈昀究竟在想什麼。
“可是你們兩個有辦法走麼？”沈昀笑道：“現在日本人的哨卡幾乎到處都有，就憑你們兩個，恐怕是回不了太原的。”
沈太太也在一邊跟著勸道：“是啊，孩子。至少讓我們送送你們。”即使不情願，但既然丈夫這麼說了她也就不好再反對。那雖然是自己的丈夫，但畢竟也是自己的上級。他的命令，不好違背。
“那……就多謝沈先生了。”對於這一個“好意”，蕭瀟隻是忖度了片刻。沒有再堅持著拒絕。事實上他原本還在想著怎麼回去，現在倒也正好是方便了。
其實他也想到了他們這麼做背後包涵的意義。可自己目前在別人的地頭上，也就顧不得這麼多。更何況他覺得，就算看在高宇軒和高子言的麵子上，他們也暫時不會做什麼。
“給我一天，我給你們準備出城必要的證件和車子，明天早上就走。”
“好，全聽您的安排。”點了點頭，蕭瀟看了看坐在桌邊的啃包子的人，對著沈昀夫婦微微一笑，便向著桌邊走去。至少在這一刻他很感激沈昀，不管出於什麼目的，隻要他願意把他們送回太原，治好顏俊的眼睛就會有希望。
看著蕭瀟麵帶微笑走到桌子旁邊坐下來，細心地為心愛的人擦掉嘴邊的飯粒，兩個人笑得很開心的樣子，沈昀歎了口氣。沈太太這時才皺起了眉頭，問丈夫道：“你這麼做，萬一日後有什麼麻煩怎麼辦？”
沈昀聽了，卻滿不在乎地笑道：“麻煩，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更何況你覺得我為什麼要提出送他們回太原？”
“你是說……”
“你放心，明天我會找人叮囑太原那邊的同誌盯著他們兩個人，順便也會查清楚他們的底細。一旦產生威脅，即使是高兄的學生我也絕對不會姑息。不過我估摸著，他應該是隻知道當年的事，至於其他情況應該是不清楚的，不然我們這裏早就應該已經暴露了。”
沈太太點了點頭，他分析得有道理，能這樣安排自然是最好。希望這兩個孩子不要做錯事才好。
“更何況現在怎麼說也是國共合作時期。而且我這麼做，其實也有一半是想為了當年的事贖罪。畢竟他們能有這樣的遭遇，我要負大部分責任。”
“你也別太自責了，誰都不想。”
沈昀揚了揚嘴角，算是回應了太太的安慰。轉身走近裏屋，穿戴整齊便拿著帽子出了門。想要明天早上走，要做的事情還很多。
蕭瀟和顏俊當天晚上深夜拿到了屬於他們的偽造證件和第二天從大同到太原的火車票，沈昀說早上會有車子來接他們，送他們出城去最近的火車站。司機叫曹墨，會日語，一路上會陪同他們一起回太原。
這個安排蕭瀟沒有反對，雖然知道他們派人護送的目的，但多一個人幫忙也總是好一點。自戰場上把他就回來還沒到半個月，顏俊現在身上的傷還沒有痊愈，眼睛又看不真切，這一路上獨自帶著他蕭瀟還真的不敢保證不會有閃失。至於其他的，現在想也沒有用。
許是前天的安慰起了作用，那一晚顏俊睡得很好，他甚至還夢到了他和蕭瀟策馬奔馳的場景，隻不過，劉建國這個家夥還是不失時機地出來冒了一下，再一次擾了他們的二人世界。但這個小子隻是傻傻地笑著，話也不知道說一句。這個夢很真實，以至於第二天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分不清究竟是真的還是在夢裏，直到自己被一雙手溫柔地扶起來他才意識到，要回家了。
跟沈昀夫婦在門口告了別，顏俊跟著蕭瀟一起偽裝成了記者混出了城，由於證件齊全，司機又會日語，基本沒有受到什麼懷疑和阻攔，一路都比較順暢。隻是上火車的時候由於人比較多被推搡了一下，但好在那個司機及時扶住了他，並沒有出現什麼差池。曹墨比蕭瀟長不了幾歲，也很善解人意，沈昀大概已經交代了他所有的事情，所以在盯著他們的同時，他也很細心地幫蕭瀟照料病人，希望能夠安全地送他們回太原。
這趟車上什麼人都有，大家你一句我一句，也都抱著不同的心情，還有孩子的哭聲接連不斷。蒸汽火車的聲音很響，開得也不快，顛簸搖晃得人很不舒服。
坐在座位上，聽著車廂裏外各種嘈雜的聲音。顏俊努力地看著從眼前掠過的那些黑影，卻始終不知道那些究竟是什麼。他有些失望。背上正在收口的傷剛被人撞了一下，熱辣辣地有些疼痛，但他沒說，他不想蕭瀟擔心。感覺到他握著自己的手，顏俊朝他燦然一笑，告訴他沒關係。
曹墨坐在他們對麵，看著兩個人握著的手，似乎在想些什麼。忽然顏俊的一句話伴著周圍的喧囂打斷了他的思路。
“我昨天夢見劉建國了。”顏俊對著旁邊的蕭瀟道：“也不知道現在他怎麼樣了。”
曹墨知道劉建國的事，很顯然蕭瀟還沒有講。他抬起頭，看到蕭瀟皺著眉頭的樣子，知道他在為難。
“也不知道那個小子脫險了沒有，希望別再碰上那些日本人。”語氣裏帶上了一絲惆悵，顏俊自顧自有些擔心，但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積極一點。“還好他聰明，沒有回來，不然我肯定要揍他一頓。”
“你還是好好關心自己吧，還有心思管別人。”蕭瀟輕鬆的語氣背後，是口袋裏緊緊捏著那封信的手。這幾天顏俊每次問，他都是搪塞過去的。
“你們不要太擔心，那一帶獵戶很多，心地都很好，他們一定會幫你們的朋友的。”是曹墨的聲音。看著麵前的兩個人，他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有些悲傷，也忍不住想要去安慰。
蕭瀟對他露出一個感激的眼神。“吉人自有天相，不要多想了。”
歎了口氣，顏俊點了點頭。仔細地聽著外界的聲音，又在火車上顛啊顛的，他很快就昏昏欲睡了。知道他現在怕冷，又擔心他受涼，蕭瀟就把自己的衣服給他蓋上了。
三個人沉默了一陣，百無聊賴，曹墨又拉著他有一搭沒一搭聊起天來。
“聽沈先生說，蕭兄是晉陽日報的記者？”
“姑且混口飯吃。”蕭瀟答得也隨意。轉過頭，顏俊似乎已經睡著了。
“那你回去以後打算繼續去那裏上班？”
“嗯。”蕭瀟端詳著曹墨，覺得這個人很有意思。會日語，人又聰明，肯定不會隻是司機而已。因此自己在沈家所作出的猜測應該是對的，沈昀的確是懷了那樣的心思。雖然心裏總覺得不是滋味兒，但他也可以理解，沈昀那麼做是職責所在。而他肯放自己回太原，對於他來說已經是冒了極大的風險了。
“其實我挺佩服你們的。”曹墨接著說道：“不是士兵還都要在戰場上炮裏來火裏去，像這次就差一點落到日本人手裏。”
避重就輕，蕭瀟笑道：“你不也是上級一個命令，就必須千裏迢迢跑到太原？”
曹墨心裏明白，蕭瀟和自己一樣，都把話搬到了明處。不過這麼著一來，他反倒覺得輕鬆了。他能感覺到蕭瀟心底其實是光明磊落的，他也開始有點欣賞這個人。他甚至想著，如果立場相同，或許他們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但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反正這段時間大家同在太原，或者還會有接觸的時間也說不定。看著一旁已經睡著的顏俊，曹墨露出一個真誠的笑。
可是蕭瀟卻覺得很累，自己周旋在那麼多人之間，說的話沒一句真心，還要處處提防，處處計算，這種日子，讓他厭惡。也因此，接下來的旅途，他便也提不起精神，隻是怏怏的守著顏俊，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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