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又南飛

卷三 烽煙四起  第二十八章 匕首和毒藥

章節字數：2255  更新時間：12-02-18 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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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把匕首和一瓶毒藥，是莎翁書裏羅密歐與朱麗葉最為悲情的忠貞，也是塵世間癡男怨女最為向往的浪漫。落幕蕭瑟，但是殘酷美好猶如三月櫻花紛飛，墜落了生命裏最為絢爛的詩。凋零過後，是印跡在泥土裏，青磚上的脆薄的花瓣，然後腐爛，消亡，然後化為虛無。

    但是這些在書裏的文字，也僅僅就是文字。事實上，現實永遠不會猶如小說般轟轟烈烈。現實最為殘酷的一麵，不是毀滅和凋零，而是永恒。它就這樣永遠不緊不慢地走，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不管願不願意，在這樣的不緊不慢中，所有的蕩氣回腸都會逐漸平淡下來直到被人們徹底遺忘，而所有的悲傷苦痛也會逐漸變得模糊，直到人們看著它的眼神裏，隻剩下一縷繚繞的清愁，最終煙消雲散。

    顏雨和莫雲的結局看起來似乎很簡單。

    莫雲在門外站了三天，終於沒能見到自己想要見到的人，體力不支被路人送進了醫院。顏雨則依舊被關在家裏，甚至都無法從窗戶看到那個與自己隻有一牆之隔的人。莎士比亞的小說裏，朱麗葉至少還能從窗戶裏偷偷地看著自己所鍾情的羅密歐，還能聽著他唱歌，為了他微笑。可在顏雨的世界，除了思念，她的父親已經將莫雲徹底抹幹淨了。

    顏希文從來就不是一個心軟的人。對於他來說，凡是能威脅到他的地位他的家庭的人，他從來不會放過，更何況是與自己一直處在對立麵的人。管家來報告莫雲被人送去醫院的時候，他隻是一聲哼笑，露出了一個嘲諷的表情。這個結果，在他的意料之中。

    這些所謂的癡情，他早看透了。對於他來說，愛情是一種很容易消失的感情，最終會在時間和物質的衝刷下死亡殆盡。而愛情最好的結果，就是變成親情，就像他和陳玉之間的感情，彼此已經成為了世上相依相伴的親人。

    那天，顏雨在被管家老周告知莫雲走了之後，曾經很認真也很冷靜地和他有過一次談話。父女兩個坐在書房裏，麵對麵，心平氣和，就事論事，一樣的神情，一樣的心態。

    顏雨最後一次問他，反對的原因，是不是僅僅因為莫銘是他哥哥。

    顏希文很篤定地告訴她是，他不相信莫家兄弟兩個人會不同心。隻要有一點點可能，他都不會去冒這個險。隻是他沒有說，他心裏唯一擔心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最寶貝女兒的幸福。

    顏雨沒再反駁，聽父親的語氣她知道，要他收回自己的話根本就沒有可能性。她站起來回房的時候，聽見顏希文歎了口氣。那一瞬間她眼眶裏居然湧出了眼淚，她覺得有一種情感在被自己生生的抽離，連皮帶肉地從心裏撕去。可是，並沒有出現想象中的那種血肉模糊的痛，有的，隻是無窮無盡的麻木。

    她又想起了之前她在書房門外聽見的那句話。

    父親說，他也是無可奈何。

    醫院裏，莫雲隻是躺了一天就離開了那個充滿著刺鼻的消毒水的地方。那裏有死亡的氣息。

    他討厭那個地方，那個地方會讓他想到那張已經沒了生氣的慘白的臉，會讓他想到世上隻剩了自己一個人，再無牽掛。他覺得自己很沒用。以前生活在哥哥的羽翼下，沒有仇恨沒有陰謀，他很快樂。雖然偶爾會有少年該有的憂傷，但自己的世界總是明媚的，因為有哥哥為他擋開了最陰暗的那片烏雲，讓太陽可以從縫隙裏照進自己的生活，他覺得充滿了希望。

    可是現在，當他看到了所有的事情真相，當他在被顏希文那樣對待了以後，他卻明白了一個最簡單道理。任何一個人想要在這個世界生存，都必須付出代價，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一切，並不像小提琴僅有的四根弦那樣，可以任有人控製。有時候，它會讓人絕望到絕望，到心裏甚至都不敢存有一絲的僥幸。事實就像一堵無形的牆，即使你撞得頭破血流，即使你痛哭流涕，即使你聲嘶力竭地哀求，它也不會對你表現出絲毫的憐憫和慈悲，它永遠不會再向前或者向後移動分毫，因為那就是事實，無法改變。

    莫雲現在已經不知道自己究竟可以做些什麼。顏希文現在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繼續耀武揚威地當著他的山西政要。顏雨被他鎖在家裏，沒有機會再相見。而那個似乎一直在幫他的人，自那天遞了一張紙條以後就再也沒有路過麵。坐在哥哥墓碑前，莫雲往墳前的土上倒了一杯酒。

    他以前從來不會喝酒。

    他還記得小時候他的父親還活著的時候，曾經試過用筷子沾著酒放進他的嘴裏，可是他的小眉頭皺的鐵緊，還打翻了桌上那一杯挺貴的洋酒。他始終不明白酒有什麼好喝的，啤酒苦澀，燒酒傷胃，喝到嘴裏甚至還有疼的感覺。後來父母去世以後，他就跟哥哥到了山西。那個時候他注意到以前滴酒不沾的哥哥也開始喝酒。他曾經勸過，可是哥哥說那是應酬的需要，他也就信了。

    現在他終於了解了哥哥當時的感受。拎起酒碗一飲而盡，莫雲感覺到火辣辣的一線順著喉嚨直直地浸到胃裏，透著灼熱的麻木感覺刺激著全身的神經，微風一吹，這個世界頓時變得格外的真實。

    靠著墓碑，莫雲笑得極其諷刺。哥，你說這個世界隻有強者才能好好地活下來。可是你為什麼走了呢？我好累啊，你知不知道，你一走，我就什麼都丟了。我曾經也想過，即使你和顏家有間隙，最終也可以化解，因為我相信了所謂的愛情。可是現在，我還能相信什麼？

    “哥，我真恨你。你既然開始的時候不願意告訴我，那為什麼不幹脆瞞我一輩子……”

    “真是可笑，你們殘忍地剝奪了我的未來，我卻還不得不感謝你們告訴了我真相……”

    莫雲又給自己倒了碗酒。他現在才知道，喝酒並不是要麻痹自己，因為會越喝越清醒。可他要的就是這份清醒，隻有這份清醒背後的疼痛，才能讓他覺得自己還活著，才能讓他不要去忘記。

    “哥，你教教我吧，我應該怎麼做……”閉上眼睛，貼著墓碑上冰冷的字，莫雲喃喃問著，眼角第一次滑落了淚水。哥，你教教我，應當怎麼從這份絕望裏走出來……

    墓碑後麵，冰冷的泥土下，那個人仍然躺在那裏，沒有聽到，也沒有看到，更加不會回答。他已經徹底撒了手。

    微涼的風吹過，除了卷起幾片不知為何早早掉落的綠葉，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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