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24 更新時間：07-08-17 22:21
最近，齊王宮那些年輕的宮女們時常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著一件奇怪的事情——原本爭先恐後的妃嬪竟對齊王難得的蒞臨退避三舍起來。她們之間似乎有人知道些什麼，卻礙於某種原因含在嘴中吐咽不得。那些年老的宮人倒很輕易地嗅到其間的來由，畢竟後宮中的戲碼就這幾出。
劉次昌並沒有察覺出這奇怪的現象，他唯一知道的變化是，母親給予淄姐姐管理後宮的權力，他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殷其雷，在南山之陽。何斯違斯，莫敢或遑？振振君子，歸哉歸哉！殷其雷，在南山之側。何斯違斯，莫敢遑息？振振君子……殿下！”四年了，須眉染霜的太傅已經對齊王在他課上的“坐忘”行為失去教導的信心。
劉次昌回神，開口道：“殷其雷，在南山之陽。何斯違斯，莫敢或遑？振振君子，歸哉歸哉！殷其雷，在南山之側。何斯違斯，莫敢遑息？振振君子，歸哉歸哉！殷其雷，在南山之下。何斯違斯，莫或遑處？振振君子，歸哉歸哉！”
“殿下早已習得此詩？”太傅總覺得自己永遠摸不透劉次昌的心思。
“尤美人對本王唱過。”劉次昌撣了撣衣袖，“太傅大人，今日即到此為止吧。”起身。
有些人好像許久沒見著了，怎麼會這麼久了呢？
“殿下，尤美人庚信在身，恐今晚無法侍寢，請殿下……”
劉次昌忽然將一些快要遺忘的畫麵串了起來，審視的結果令他怒火大熾，他明白，母親這麼做是為了讓他自願走進王後的鸞帳！他明白，母親又一次在他不知不覺中將專擅的手伸進原本屬於他的生活，而且此次更是使他顏麵全無！劉次昌怒不可遏，衝進王後寢宮質問母親的陰謀。
在殿外，劉次昌駐足，驚訝地雙唇微啟。因為從宮內不斷傳出王後悲傷、憤怒、怨恨的謾罵和詛咒，那是個他從未見過的表妹，而王後咒罵的對象正是後宮總管，他的姐姐淄！
“你難道不明白，你和我一樣，一樣！隻是你的下場會比我更加淒慘，更加為人所不齒！！”
一記響亮的耳光結束了話後淒厲的笑：“你瘋了！！她可是你的表姐！”
“表姐？就算是親姐姐又怎樣？！”王後大笑，“表哥！你逃不掉的，你永遠都逃不出姑媽的掌心！！姐姐？！哈哈……姐姐？！”
“王後瘋了，把她關起來！”
沉重的關門聲並沒能阻絕王後適才的話語，它不停在劉次昌的腦中回旋。
“淄姐姐你沒事吧？”
淄異常沉默。
“淄姐姐，這幾日你似乎也不太對勁！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母親……”
“不！”淄驚恐地打斷他，然後低頭幽幽的說，“沒事，什麼事都沒有。”
“那王後為什……”
“沁兒，讓大姐再為你梳一梳頭吧？”
劉次昌疑惑，點了點頭。
昏黃的燭光映照著全木製的宮殿，梁棟、幾案、屏風上紅黑色的漆畫圖案竟朦朧地生動起來，在這個昏黃沉默的空間中遊弋著，瞪大了眼睛看著……
“一梳長命百歲，二梳官運亨通，三梳家財萬貫……”淄修長的雙手在劉次昌烏黑的長發間翻飛。
“好懷念啊！”劉次昌閉著眼睛說，“次昌是在做夢嗎？淄姐姐的梳子，齊國的藍天白雲，海的味道，玉蘭花的香。”
劉次昌睜開眼：“淄姐姐，你身上何時有了玉蘭香？”
淄的手一顫。
“那是母後的味道……次昌喜歡的味道！”他又閉上眼，“淄姐姐，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母後要做什麼？”
劉次昌感到淄停了手，然後順著他綢滑的長發落下，落在他的肩上，接著劉次昌再一次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淄的雙臂緊緊環住他單薄的肩，身體緊貼著他的後背，臉埋在他烏黑的長發中。室內燭火一陣悸動，人影忽明忽暗。
劉次昌鮮明地感受到身後柔軟的溫暖，斷斷續續飄進鼻腔的玉蘭香氣更撩撥著他背後以及雙頰的溫度：“淄姐……”
淄環得越發緊了。
劉次昌的呼吸急促得顫抖起來：“發……發生什麼事了？”他覺得現在的氛圍很奇怪，也很危險，但他似乎又打心底裏喜歡這樣。忽然，劉次昌一怔，有一滴溫熱的東西滲過發間，滾在他的後項，慢慢地，慢慢地貼著皮膚向下遊去，從溫熱到冰冷。
“次昌，原諒我！原諒……母親吧！”淄的聲音像是從另一個世界曆經千辛萬苦傳來般。
劉次昌覺得涼意襲身，他看著銅鏡，輕輕鬆開淄的雙臂：“都是母親的主意對嗎？淄姐姐也成了幫凶。請淄姐姐轉告母後，王後寢宮的大門一旦關上了，我再也不願意去打開它！”
淄痛苦地搖頭：“次昌，大姐求你了，別和母親發生戰爭，她太堅決，你遭遇的一定是出乎預料的慘敗！！次昌！”
“不！”劉次昌推開淄，站起，“我的心很痛，我的不甘心已經化做了切切實實的痛，痛得心如刀絞，痛得無以複加，這是如何忘都忘不了的！我不要再痛了，再也不要了！！”
她現在又何嚐不是痛徹心扉：“次昌，母親這麼做也是為了我們一家……”
“淄姐姐，你是來當母親的說客的吧？”劉次昌冷然道。
淄無言，默默站起，接著竟開始寬衣解帶。
“淄姐姐，你這是幹嘛？”劉次昌驚訝得迅速轉過身。
隻聽得衣衫一件件落地的聲音，劉次昌的心也隨之一蕩一蕩。
一雙白璧無瑕的手從後麵環上劉次昌的腰：“我不是來當說客的，隻想替你解決煩惱。”她低沉著聲音，“我能……幫你的，也隻有……這個了！”
“不行！”劉次昌脫身，背對著淄，“你是我的……”
“看著我！”淄將劉次昌扭向她，用命令的口吻說，“我像誰？”
“母……母後！”他閉眼，不敢看淄袒露的雪白肌膚，他覺得再這樣下去渾身的血便要被煮沸了，會溢出來！
“壓倒她！戰勝她！就像你晝夜期盼的那樣！忘了你的懦弱，你不必心痛，隻要壓倒她！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會陪著你！次昌！”淄的話語有種慨然赴死的壯烈，但比起易水河畔的高歌，多了一份深深的愧疚與無奈。
母親的懷抱那麼溫暖，那麼柔軟，那麼……香。
遺失了很久，渴求了很久……
玉蘭花的香味……
抓住它，戰勝她，壓倒她！！
抓住它，戰勝她，壓倒她！！
抓住它，戰勝她，壓倒她！！
……
案上的燭火滅了，被風吹滅了，落花風……
次昌，原諒我！一定要原諒我！你已經……徹底輸了……
悔暗的室內，有星點光芒閃動。
射鉤殿，屬於齊王的專座，不過不是大殿正北麵的尊位，而是右側窗下的地麵，劉次昌坐在地上抬頭望天。
我要做什麼？
我要做什麼？我是誰？
我是誰？你們是誰？他們是誰？
不知道！快忘了呀！！
玉蘭落了，已經不香了……
“次昌！”淄走到他身邊坐下，將目光送出窗格，“別爭了，那個稱號會使你蒙羞。”
劉次昌轉頭盯著淄，又看向她的小腹：“王子、翁主的母親應該是王後，但不是紀王後而是劉王後……”他的眼神又開始追逐流雲，“還是桂花香適合你。”
“次昌。”淄雙眼浸滿淚水，“我帶你去海邊吧。”
“以前我們齊國可是很大很大的，太傅大人同你說過嗎？”
“但我卻沒有權力走遍齊悼惠王的所有疆域，齊國原本的土地！”海風鼓動著他寬博的衣袖，和著浪濤發出沉悶的轟鳴聲，他已經不再激動，一潭死水麵對大海激動不出，也震驚不出任何漣漪，“總有一天，齊國也會像波濤的泡沫一樣消失不見，母親的一切心機最終都將付之東流，想在遼闊的大海邊永遠保有一汪不變的池沼，真是癡人說夢。”
頭頂，幾隻海鷗聒噪著飛過，淄看著眼前這個年少的齊王，她的弟弟，或許也可以稱之為丈夫的人，心中一聲喟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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