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84 更新時間：07-08-17 23:04
元朔二年，對於齊國來說這是非常不吉祥的一年，第一個感到不吉利的是齊國的紀太後，因為她得知有個人要來齊國，一個齊國人，一個與齊王室有些淵源的人，一個奉命手執全權的人，一個性格怪異的人，一個讓諸侯王都恨之入骨的人，一個叫主父偃的人，天子欽點的齊國國相。
一年前，從京裏來了一個名叫徐甲的太監，他原本是齊國人，後來自閹入宮，沒多久竟有幸服侍起皇太後。皇太後有一個十分疼愛的女兒，人稱“修成君”，是皇太後嫁給孝景皇帝前與金氏人家所生養的孩子。“修成君”有個女兒名娥，皇太後於是想讓她的外孫女嫁給一位諸侯王，這時徐甲在皇太後身邊建議說，齊王正值青春年少，正好匹配與之年齡相當的娥。皇太後十分高興，委派徐甲前往齊國，讓齊王劉次昌上書請娶娥。這時，另一個在京城的齊國人主父偃得知此事後，給徐甲送去許多禮品，希望他在勸動齊王娶皇太後的外孫女為後的同時，也能將自己的女兒送進齊王宮做個妃子。但他們卻不清楚，在齊國，齊王的一切重大行動都得事先請示齊王的母親紀太後，而紀太後最厭惡的事便是有外姓人染指王後的寶座！當徐甲表明來意後，紀太後回到寢宮勃然大怒說：“齊王已經有王後了，後宮裏的妃嬪也已然具備。你徐甲又算什麼人？！以前隻不過是齊國的窮人罷了，運氣好入得皇宮，對我們齊國些微幫助都不曾有，現在反而回來擾亂齊王的後宮？！還有那個主父偃，他又是什麼東西？！竟敢要求將她的女兒嫁入齊王室？！”
徐甲無奈，隻得硬著頭皮回京城複命，為了推卸責任，他謊稱齊王已經答應娶娥，但齊王平日行為不檢，與自己的姐姐發生奸情，不能將那麼好的姑娘嫁給他。實際上，當時淄剛剛回到王宮，徐甲的推脫之辭倒真的一語成讖。皇太後聽後宣布婚事作罷，並且不許任何人再提及此事。主父偃則從此與齊王室不和。
紀太後怎麼也想不到，當年被她辱罵的主父偃竟然奇跡般地得到天子的賞識，在一年後的今天被派遣到齊國，而且適齊目的陰險。
劉次昌在射鉤殿接見了這位新任齊相。主父偃身材矮小，長得獐頭鼠目，令人不悅，這可能是他遊學各地卻得不到賞識的一個重要原因。
“臣主父偃求見齊王陛下。”主父偃站在齊王寢宮門外。
殿內，劉次昌正在書寫，淄立於一邊伺候筆墨。
主父偃目送淄離開，笑著轉頭說：“殿下同劉翁主長得著實相像。”
“我們是姐弟當然長相相似。”
“殿下是否還記得一年前，皇太後的外孫女以及在下女兒的事情？”
“那就是母後的脾氣。”劉次昌繼續低頭書寫。
“我真得感謝紀太後！”主父偃眯眼說。
劉次昌抬頭。
“不然，她們會同齊王後一樣，獨守空閨，了此一生，因為殿下將全部的精力與愛情都給了一個與您相似的人！”
劉次昌大驚，母後果然說對了，主父偃就是衝著這件事來的，來報一年前的羞辱之仇。但很快，他鎮靜下來：“不知主父大人是從哪兒聽來的這些無稽之談？”
主父偃捋胡而笑：“從殿下看劉翁主的眼神裏。”
劉次昌淡然輕笑：“血肉至親自然不同於外姓。”
“原來這就是齊王室擇後的標準！”主父偃不懷好意地說。
“不是齊王室而是劉王室吧！主父大人對此有異議？”劉次昌暗指孝惠皇帝娶侄女張嫣為後。
主父偃一時語塞，繼而狂笑：“隻可惜殿下是諸侯王，而紀太後卻不是高後呂氏！燕王的事想必殿下也有耳聞，臣以為您多少該檢點一下自己的言行！”
母後，你沒想到吧，報應……那麼快就來了！
齊王宮的北麵有一座宗廟，裏麵供奉著五座前任齊王的牌位，他們是首任齊王悼惠王劉肥——高祖皇帝的長子，哀王劉襄，文王劉則，孝王劉將閭，懿王劉壽。齊國是一個多災多難的國家，哀王時，諸呂作亂，哀王欲以高祖之孫的身份戡亂稱帝，遂與朱虛侯、東牟侯以及琅琊王連手，平定呂氏後，有大臣建議立哀王為帝，也有人警告說哀王即位，恐又會釀成外戚幹政之禍。最後一幹大臣迎立了被他們稱之為“孝順親善”的代王劉恒為帝，是為孝文帝，哀王則鬱鬱而終。此後文王立十四年卒，無子，國除，並入漢。後來，孝文帝將齊國原來的疆土一分為七，分別授予悼惠王的七個兒子，從此齊國的麵積便隻有原先的七分之一了。齊孝王時，發生了震驚全國的“七國之亂”，吳楚兩國打著“將誅漢賊臣晁錯以安宗廟”的旗幟要求各諸侯國加入他們的義舉，當時投靠吳楚的膠西、?川、濟南三國包圍了齊國，逼迫齊孝王反叛中央，孝王勢單力薄，又沒有勇氣背叛中央，於是一直采取觀望態度。最終，漢軍趕到，解了齊國之圍。事後有人上書景帝說，七國為亂時，齊國立場不明，有從七國，叛變中央之心。孝王害怕問罪被誅，遂自殺。景帝聽後稱齊國無罪，反是首善，畢竟他們監守了那麼久。於是齊國得全。
思至此，紀太後在心中輕蔑地冷笑：“好一個廣強庶孽，以鎮撫四海，用承衛天子也。”一旦他們失去了作用，絲毫失誤就會成為被鎮壓的借口，王室真的很現實啊！她又想到了什麼，浮起一陣自嘲的表情,紀太後在齊懿王的牌位前跪下：“陛下，原諒臣妾吧。既然不能獨善其身，與其見辱於他人，不如自行了斷！齊國的尊嚴決不允許他人把玩！！”
“淄姐姐，你知道什麼是坐忘嗎？”陽光依舊毫不吝嗇地湧進射鉤殿右邊的窗戶，洋洋灑灑，好大一筆金黃燦爛。
淄搖頭。
“我們畢竟不是聖人，最終仍要通過這個才能忘卻一切。”劉次昌望著幾案上兩隻紅得妖豔的小藥瓶，又轉向淄稍稍鼓起的小腹，想說什麼卻截留下來，成為永遠的秘密，“現在反而覺得輕鬆了很多。”劉次昌將身旁酒壺內的透明液體倒入自己以及淄麵前的酒爵內。
“次昌曾經答應過淄姐姐，要給你一個隆重的婚禮，次昌很高興，因為現在淄姐姐的婚禮便是次昌的婚禮，這樣次昌也能笑了，不過婚禮看來隻能在另一個地方舉行，淄姐姐會生氣嗎？”
淄微笑，搖頭，撫著劉次昌蒼白的臉頰：“那樣，父王、先王們都會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不，他們不會來。”劉次昌別過臉，淄有種揪心的痛，“隻須，隻須一個新娘便夠了！”
“次昌……”
“姐夫來了可怎麼辦？？！！”劉次昌忽然緊張地說。
淄一怔，隨即輕柔地卻帶著一種蒼涼的毅然決然說：“我會對他講，我姓劉，我要陪著我最至親的親人，替他梳頭、簪發，永不離開！”
“永不離開？”
“永不離開！”
武帝元朔二年，齊厲王飲藥自殺，無後，國除，並入漢。
不久之後，主父偃被武帝誅殺，罪名是逼死諸侯王。紀太後聞之狂笑不止，連稱：“又一個晁錯！又一個晁錯！”隨後溘然長逝。
同年，武帝頒布推恩令，開始進一步蠶食諸侯王的領土。
第二年春天，玉蘭花如期盛開在射鉤殿的東麵，一大朵一大朵，雪白的花，馥鬱的香，不知道那個總是喜歡坐在大殿右邊窗下的少年能不能聞到這已被遺忘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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