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99 更新時間:11-11-22 22:25
午時過後不久,花十四就帶著東秀來了。我原以為他們會使用拖字訣。
拇指大小的紅棗顆顆飽滿圓潤的沉在杯底,紅褐色的茶水上浮浮沉沉的飄著幾片橢圓的薑片。我緩緩地在杯沿上方吹了一口氣,水麵上便晃蕩開一圈圈的漣漪,連著那泡的極軟的薑片也跟著晃悠了幾下。
青黑的胡茬子遍布形狀優美的下頜,淩亂的長發隻用一根布繩鬆鬆的係著。原先光潔的眼角現在忽的冒出來數條細細小小的紋路來。
不過數月,花十四就成了現在的這幅落魄的模樣,看來這瓊花穀最得寵的少主子的名聲倒是有些誇大了。
我看了一眼衣衫襤褸的看不出早先那濁世佳公子模樣的花十四,複低頭喝我的茶去。
倒是東秀坐在輪椅上一臉憤恨的盯著我,恨不得食我肉喝我血。妙妙跟過來本就是為了‘替我出氣’的,這會兒一見東秀這樣子瞪著我,立馬就跳了起來,衝上去就左右開弓在東秀的臉上打了好幾巴掌。
“哼,瓊花穀的人就這點本事?”妙妙躲開花十四的攻擊,一下子跳到花廳南邊擺著古董架的架子上坐著晃悠著翠綠羅裙下纖細的小腿來。
看著東秀那腫的高高的,布滿了五指印的臉蛋,我忽然覺得今兒的天氣真的很好。
花十四在妙妙那兒討不了好,也沒有再糾纏,隻是徑直走到我的麵前來,站定。
我抬眸看著他,和他對視了半天。
細長的眸子裏印出我的模樣來,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初見的那日。那時剛好相反,我穿著繡滿了櫻花的淺藍色宮裝騎在牆頭,他在牆下仰頭看著我,問‘你是誰’。
“你是誰?”隻是如今問這句話的人換成了我。
他顯然沒有料到我會這樣問他,呆呆的站了一會兒,皺起眉峰來,他一把捏住我的手腕,問:“你究竟要做什麼?”
手中的茶盞翻到在膝上,紅褐色的茶水瞬間暈開一片深色的印跡來。妙妙驚呼一聲,飛身過來一把推開顯然也是不知所措的男人。
“你沒事吧?有沒有燙到?大夫呢,大夫都死哪裏去了?!”不愧是突厥的小公主,妙妙生氣起來的時候還是很有威嚴的。我按住她略有些顫抖的手,看著她定定的說:“我沒事。”
慌亂的手腳在我說了這句話之後,似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妙妙直勾勾的盯著我,似乎在問我說的是不是真的。我笑著點了點頭。她這才安心下來。但是還是沒有忘記回頭狠狠瞪了一眼那始作俑者。
好聽的聲音許是因為為了生計奔波而顯得有些疲憊沙啞,“對不起。”
雪晴之後的天氣看起來好的有些趨於暖春的感覺,上午剛停了雪,下午就能聽到外麵傳來的陣陣鳥鳴。
廳裏擺著的水仙也不甘寂寞的散發著一陣又一陣不容忽視的香氣來。
少爺歪在他那個叫做青衣的小廝的腿上,很是悠哉的吃著青衣不時喂來的蜜果子。半睜半開的的眼睛似乎在看著虛空,似乎又在看著某一處我們都不知道的地方。
“花十四,你的目的。”
“淩霄……”
“我可當不起十四少的這一句‘淩霄’,您還是喊我無憂宮主好了。”
花十四的沉著臉,生硬的喊了一聲‘無憂宮主’,便站在那裏紋絲不動,一語不發。妙妙生怕他站在那兒太無聊。笑的有些花枝招展的在花十四的麵前晃著,還不時的和我說這是誰,他曾經做過什麼豐功偉績。
這樣子,花十四才似乎有些相信我真的‘瘋了’,‘忘記’了前事種種。
他的臉上忽然顯出忽悲忽喜的神色來,廳裏唯一能聽到的隻剩下他那似乎和哭泣一樣喑啞的笑聲。
那個驕傲的、神采飛揚的男子,最終被我逼成了這副模樣。從前不是生產的大少爺忽然的被一句‘清理門戶’趕出家門,隻有那個他深愛著的小妾跟隨。沒有了家族庇護的男人,便是身負武功又能如何?這世上沒有功夫最厲害的人,隻有比你更厲害的人。更何況他還要護著一個不良於行的妾室。
被趕出瓊花穀之後,他所遭受的一切的一切我都知情。
他在被趕出門的那一天就在街上和他素來不屑的小混混對上了。若是平日他斷可以將那些下九流的人打得落花流水,可是為了護著東秀,他隻能被動的被那些混混圍毆。
再後來,他因是淨身出戶,除了那一身的衣裳便沒有帶一個銅子。便是天寒地凍他也隻得去住那破廟,後來還被常年居住在那破廟裏的乞丐們哄打了出來。
最後,他隻得當起了碼頭那出賣力氣的搬運工。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源於我的報複。
花十四盤腿坐在地上,臉上變得平靜而安詳。似乎這時候的他已經又變成了那個月下舉杯,笑過花叢的風流郎君。
“你已經忘了是不是?既然由我而起,那便由我來告訴你所有的一切。”我垂著眸子,身邊坐著將他當成此生大敵的妙妙。
“我是在半年多之前見到你的,那時候正邪之戰將近,而我是作為援軍來到無憂宮的。姿容秀美的少女就像上蒼寵愛著的孩子一樣臉上懵懂而單純的神情,騎在牆頭,寂寞而哀傷的看著頭上的天空。”
……
“你知道我所做的一切之後,很是憤怒,你將一切歸於命運。你說你我之間這樣已經是最好的結局。那時你那哀傷而絕望的神情讓我忽然的覺得或許我做的一切都是錯的,但是那時候已經晚了。我能做的隻剩下遠遠地躲開你,不再出現在你的麵前。後來我沒有想到的是在彩衣節又見到了你,那時候的你脆弱的讓我不忍目睹。那是我從未見到過的哀傷。”
“於你,我隻剩下愧疚。可是我沒想到你的恨那麼的決絕,你的報複來的是那麼的突然。其實我該想到的,在無憂宮的時候,你既可以為了擒住樓不歸而不惜以自己為餌。那樣對自己都如此狠心的人,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地將那一切都當做沒有發生,輕易地揭過。”
他的笑容變得有些恍惚和悲傷,仿佛在做一個遙遠而易碎的夢一樣。恍惚間伸出的手似乎要撫上我的臉頰,卻在即將觸碰的那一刻忽然的驚醒。就像驚慌的,宛如發現了獵人的陷阱一樣的小獸一樣,驚慌而錯愕的縮了回去。
他緩緩地在看了我一眼之後,垂下頭去,雙手交錯的搭在膝蓋上,仿佛底下坐著的是名貴而精致的椅子一樣,儀態優雅。
他說他不是沒有喜歡過我,隻是那喜歡在愛情麵前微弱的就像放在太陽底下的螢火一樣,幾不可見。
他說如果我沒有做那些事情或許他會抱著對我的愧疚就這麼過一輩子,甚至帶著那因為愧疚而寢食難安的心情死去,輪回。
“那我對你做了什麼呢?”我一臉的好奇、天真的看著他。他看著我的笑容說就是這樣的笑容,那個時候的我在無憂宮裏的時候笑的就是這幅模樣。
男子沙啞、低沉的聲音,帶著些疲倦,隨著他臉上那恍惚而有些懊惱的表情就像是那架子上擺著的帶著些裂紋的陶器一樣,有一種異樣的美感。
“我沒有想到你竟會和樓不歸達成了共識。便是這青城,商賈比起官宦來也是低上不止一等兩等的。我瓊花穀雖然是武林裏百年前的門派,但是立派之本還是經商。不歸樓可以說是瓊花穀的一大對頭。本來還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忽然間卻處處打壓我們瓊花穀。便是連朝廷也站到了不歸樓的那一邊,即使使上銀錢也不曾起作用。”
“你莫不是說這是我搞得鬼?”我打斷他的話來。
他苦笑一聲,徑自講了下去。“我不知道無憂宮和朝廷有什麼幹係,但是卻知道西京裏來的大官卻是處處維護你。瓊花穀原本有向西京發展的意向卻被不歸樓和朝廷打壓的一敗塗地,便是連作為立足之本的青城也快要容不下我瓊花穀了。後來不知道是誰說是因為我對不起你,才會累及瓊花穀。於是我便成了顆棄子。”
“那你是在怨我?”
“哪裏敢呢?”
他即使再說著不敢,但是言語之中分明是怨著的。但是我卻不認為自己有哪裏做錯了。是他先負我的,並不是我對不起他。
他慢慢地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衣上的塵土,即便粗布麻衣卻依舊的賞心悅目。他說:“我已經沒有那個能力也沒有那精力和你鬥了,而且我也鬥不起,不想鬥。請姑娘放過在下吧。”
他深深地做了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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