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17 更新時間：11-11-30 19:41
夜，深了，馬車在城門前停了下來。“我們是梁王府的人。”打扮成車夫模樣的宇文承彥神色自若，不緊不慢的在守城衛士眼前亮出了出城的令牌。
禁軍統領拿起令牌翻來覆去的看過後，警覺的目光又落到宇文承彥的臉上，又拿出一張畫像來反複打量。宇文承彥的心懸了起來，不過在臉上一層炭灰和黑夜的掩蓋下依然看上去自若。
“那裏麵是什麼人？”統領狐疑的而目光投向馬車。
“是我。”車簾掀開，蘭琦探出頭來；“是不是連本公主也不能出去？”
“原來是蘭琦公主。”統領走賠笑道，忙命令屬下打開城門。馬車在眾人眼前出了皇城。
城郊，四個人都下了車，韓康把令牌還給蘭琦，“謝謝，我們後會有期。”
“什麼後會有期？”蘭琦不解，她看了一眼宇文承彥，又問；“不是隻送你的下屬出城嗎？”韓康找她借出城令牌的時候告訴她，他的一個下屬今早剛得知母親病危的消息，而皇帝哥哥已經下令全城戒嚴，所以要借她的令牌一用，出城探望母親。
韓康不說話，身邊的少年摘下帽子，一頭瀑布般的長發的泄了下來。
“你是女的？”她愣住。她不是他的下屬家裏派來的下人嗎？
宇文承彥已經不耐煩了；“實話告訴你，我們就是完顏亶通緝的人。”
“韓康哥哥，”蘭琦直直的看著韓康，“他說的都是真的嗎？”
“蘭琦……對不起。”韓康避開她凝視的眼睛，從幹澀的喉中艱難的吐出五個字。
短短的一句‘對不起’，將蘭琦心中僅存下的一絲奢念砸得粉碎，她的雙眼漸漸潮濕，“其實你早就知道我係話你對不對，你不但裝作不知道，還勾結叛黨欺騙我利用我。”她的聲音開始顫抖，卻異常的輕，她怕若真的聲嘶力竭，隱藏的淚也會跟著崩潰而出。然而淚，還是無力遏製的一行行滑了下來。
“是我們不好，可是，我們隻想離開這裏。”惜蕊歉意的對蘭琦說，雖然她不清楚韓康和蘭琦的事，但畢竟是他們利用了蘭琦。
“都是你這個卑賤的宋女，用盡卑劣的手段接近皇帝哥哥，皇帝哥哥對你這麼好讓你住進錦璿宮，你要離開他，到底有沒有心？”蘭琦歇斯底裏的對她大喊，她惡狠狠地瞪著惜蕊，淚眼中閃過一道犀利的光。
“蘭琦——”韓康忍不住沉喝一聲。
而惜蕊的神色在她的聲音裏不斷的變幻著，不解，驚訝，憤怒，最終化作一片茫然。
“你說……我一直住在皇宮裏？那個人就是完顏亶。”
心中的某個角落仿佛在瞬間轟然坍塌，她被埋在一片沉重廢墟中，幾近窒息。
原來，這些天一直陪在她身邊的那個讓她較勁腦筋去想卻仍猜不透身份的人，竟然是完顏亶——她最大的敵人。
“我已經在你們手中，你又何必裝得這麼天真？你們這些宋室公主在我大金連做奴妾都不配，不知道你用了什麼卑鄙的手段，竟然能把皇帝哥哥迷成這樣。”蘭琦冷笑。
“卑鄙的是完顏亶。”宇文承彥終於忍不住爆發了出來，“選妃本來是你們金人自己的事，為什麼要牽涉到惜蕊？我父親對金國的貢獻比完顏宗弼打過的敗仗不知道多多少倍，而完顏亶又是怎麼對我們宇文家的？”
蘭琦氣得發抖，而這時，惜蕊再次開口，聲音透著徹骨的寒冷；“完顏蘭琦，回去告訴你們的皇帝，讓他把那些虛情假意留給後宮的那些女人，我不稀罕。”
“好，那我現在就替皇帝哥哥殺了你這個專門迷惑人心的妖女。”蘭琦的手中突然閃出一把匕首，向惜蕊刺了過去，刀光雪亮，風一樣的速度，此刻，她恨不得將眼前人一刀刺死。
宇文承彥閃電般的衝了過去，卻遲了一步，韓康早已擋在惜蕊身前，匕首狠狠的紮進他的肩。飛濺的鮮血刹那間染紅了所有人的眼。
“韓大哥……”惜蕊抱住韓康，大顆大顆的淚水從眼中流出，劃過冰涼的雙頰，一滴滴融進他的血。
宇文承彥僵在那裏，心，涼了下來，卻是一片釋然。
蘭琦呆住了，匕首‘當’的一聲，落地，她踉蹌的後退著，顫抖的聲音浸著微微的啜泣；“你就這麼在乎她嗎？”
“蘭琦，我辜負了你，也背叛了皇上，回去告訴他，等我的事辦完，一定會回到他的麵前自刎謝罪。”韓康握住了惜蕊的手，神色凜然。
“我不要你死，如果你真的死了，我回到江南還有什麼意義？”惜蕊揚起滿是淚痕的臉，一字一句的對他說。他說過黑夜之後，還會看到陽光，而他現在就是她的陽光啊！是他的簫聲讓她再一次找到了生的堅定，在錦璿宮的那些日子裏，也是他給了她一個個承諾，他不能死，她已經失去太多，再也不能失去他了。
夜，更深了，月光越發冰冷，無聲的守望著塵世的滄桑。
上京周圍的城鎮已經有了通緝令，所有關口都被設下了伏兵，他們已經置身在一層無形的網中，想要離開隻有硬闖突圍，否則插翅也難飛。
一簇簇火把點亮夜空，一隊人馬在火光簇擁下匆匆前行。一抹如獲前程契機般的光芒飛揚在完顏亮俊美的臉上。宇文承彥策馬緊隨其後，速度突然慢了下來。
“又怎麼了？”完顏亮回過頭，不耐煩的催-促道。
“大王，有些話必須現在說清楚，我幫你們捉到他們，你也要遵守承諾——”
“本王已經說過，你帶本王找到他們後，就立即讓你走。”完顏亮不耐煩的打斷他，話鋒又一轉；“不過，你要讓本王白跑一趟，是什麼後果你應該很清楚。”
“那我先謝過大王。”宇文承彥恭敬的說，“我已經把命押上了，自然不會讓大王失望。”
一個時辰前，城郊一個簡陋的民房裏，搖曳的燭火下，是三張不安的臉孔。
“我們不能一直躲在這裏，他們找不到我們不會罷休。”宇文承彥分析著當前的處境，他將目光投向韓康，卻不等韓康開口，又繼續說；“為今之計，隻有……”
他的聲音回蕩在慘淡的燭光下，竟有幾分悲愴在裏麵。當他說出計劃，惜蕊斷然否定道，“不行，這太危險了，你一個人怎麼打得過他們？”
韓康也說；“他們最想要的人就是我和惜蕊，我去自首能拖得更久一些，更利於你們離開。”
他的目光定定地看著韓康，平靜地說；“不必了，你的智謀武功都遠勝於我，過了這一關，以後的路也許更加凶險，你比我更適合這件差事。”話音未落，他已經站了起來，“就這麼決定了，我們現在就行動，韓康，大宋需要你這樣的人才，你更應該保重自己。”他們都是宋人，他做不到的事情，由韓康來完成也是一樣的，信念與希望，也可以在他們之間完整的延續下去。
“承彥——”惜蕊跑過去緊緊地抱住他，閃著淚光的大眼睛哀求的看著他；“你不要走，我們再想辦法。”他是她的親人，他的哥哥啊，義父為了她依然被囚禁在上京，生死未卜。她不能再眼睜睜的看著承彥為她冒險，甚至……送死。
“要不然，我回去，隻要我向完顏亶低頭認錯，他不會問難我的，等他對我放鬆警惕，我們再想辦法離開。”一滴淚水落入口中，她牽起嘴角，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更加堅定。
她想告訴他，他是她的哥哥，在她心裏，他的安危比一切都重要。過去，她做夢都想回家，然而，如果她的自由要用他的生命來換，她情願將自己一輩子困死在金國的皇宮裏。
“惜蕊，”他悲哀的看著她，抬起手，為她攏了攏發絲，指尖輕輕劃過她的臉龐，為她試著臉上的淚水。“如果完顏亶對我們殺意已決，就算你會去，也救不了我們的命。你救不了我們。”他一字字的說，用最溫柔的聲音，對她道出最殘忍的事實。
“再說，我也許不會那麼倒黴，我會回來的……”他扯了扯嘴角，呈現在她淚眼中的，是她熟悉的他玩世不恭的笑容，“可是萬一……如果我真的回不來，你也要為我守住大宋的天空。好嗎？”
說完，他放開她，再也不去看他淚光中悲戚的臉孔，還有她眼裏滿滿的絕望。他將目光轉像韓康，鄭重說道；“韓康，惜蕊交給你了，替我好好照顧她。”
這是一場豪賭，他願意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取她的自由，他隻要她幸福，隻要她幸福……
她是他的公主啊，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他又怎麼舍得將她交給別人？而在出城那晚，當他在韓康看向惜蕊的目光裏找到相同的溫柔時，也看到了另一片幸福的光芒從遙遠的地方，正無聲的向她靠近著。
她的幸福，他來不及看到，然而，隻要她能夠得到……隻要她好，那就一切都好。
走過一段路，黑夜漸漸褪色，東方的天空泛著微弱的白光，火把熄滅了，四麵的景物彌漫在一片灰蒙蒙的曙光中。
“停！”完顏亮一聲沉喝。他勒緊韁繩，磚頭看宇文承彥，眼中寒光乍現，“我們怎麼還在原地？”宇文承彥隻是帶著他們繞圈子，繞了這麼久，又繞到了原來的地方。
“你們走後，他們的確來過，當然，你沒看到。”失去火光的空氣在瞬間降到了冰點，宇文承彥的聲音雲淡風清，眼裏的嘲弄變得清晰起來。
“宇文承彥，你竟敢戲弄本王。”完顏亮的眼裏幾乎要噴出火來。
“那又如何？”宇文承彥的嘴角揚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一隻手落在了冰冷的劍柄上。
“別得意太早，你的命在本王手裏，本王隻要放出消息，就不信他們不來救你，到時候，你們一個也逃不了。”咬牙切齒的說完，完顏亮一揮手，宇文承彥的周圍已經布滿了一排弓箭，“箭可不長眼睛，隻要你與本王合作，待本王抓住他們，保住你的性命還是沒問題的。”他還是不想放棄此次立功的機會，依然做著最後的努力。
“就憑你？”他冷笑一聲，下一秒，長劍出鞘，寒光在空中畫了一道冰冷的弧度，瞬間又隕滅在一片飛濺的鮮血中。他的身體慢慢向後仰了過去，轟然倒塌的巨響，將完顏亮的美夢徹底震碎。
他躺在冰冷的雪地上，已經感覺不到身上的巨痛了，而他的氣息隨著鮮血不斷地從體內流出，他用僅存的一絲力氣，將目光投向南方的天際，朦朧的曙光中有她熟悉的笑顏……
他釋然的笑了，隔著漫漫雲海，他已經看到了他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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