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朝篇  第十九章

章節字數:2880  更新時間:12-04-02 2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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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風蕭蕭,這日又降了大雨,打得茅屋噼啪作響。雅風睡得正熟,隻疑是鐵馬冰河入夢來,卻忽然被一道雷電驚醒。

    隻聽吱呀一聲,外麵一陣慌亂動靜,似是有人在大聲叫嚷。

    雅風還未來得及喚人,便已有一人落湯雞似的蒙頭撞進來:“嚇甚我了,嚇甚我了!”

    雅風抬眼一看,隻見這男子一身青衣布衫落魄地貼在身上,蓬頭蓋臉,狼狽不堪,隻露個尖尖下巴,不由道:“孫尚書這是?”

    此人便是工部尚書孫孽海,年方二十有五,原是風華正茂,五年前中的探花,也算曾風光過一回。人道孫孽海會讀書不會做官,冥頑不靈迂腐不堪,一張臭嘴不識時務,朝中上下讓他得罪了個遍。然而得罪歸得罪,卻也無人真敢去動他,隻因李常曾對順德帝笑言:“孽海心直口快,為人耿耿,是塊璞玉。”

    這話每每讓孫孽海稀裏糊塗逃出鬼門關。眾人皆知他出自李府門下,大納言李常護他跟母雞護小雞似的得緊,也隻好在心裏罵罵作罷。

    “唉,王爺,你有所不知,方才我那間茅屋晃了兩晃,怕是命數將盡!”孫孽海唉聲歎氣地拂去臉上雨水,隻縮在門口一角哆哆嗦嗦,“本想夜闌臥聽風吹雨,當快意之至,誰知會遇到這等晦氣事!唉,王爺,我等此行諸事不順,定是被惡鬼纏上了。”

    雅風也不介意,隻是笑道:“孫尚書想太多了,快進來坐,喝口酒暖暖身子。正巧本王也睡不著,我們便一道聽雨,也沒什麼。”

    說著順手提了酒壺倒一杯,遞給孫孽海。

    孫孽海愣了愣,卻也不客氣地接過,咕咚幾聲就喝了個精光。又覺得不夠味,自己再斟一杯,一飲而盡……直至酒壺空空,才抬手一抹嘴巴,黑亮亮的眼珠眨了眨,茫然一片。

    雅風試探道:“孫尚書?”

    孫孽海突然仰頭哈哈大笑兩聲,一下掃翻了桌上的酒壺,搖頭晃腦地吟道:“僵臥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台,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

    這工部尚書一路來鬱鬱寡歡,不太搭理人,雅風也因忌憚他是任璧的人不愛與他說話,因而兩人一路上並沒交談幾句。雅風並不知這人如此不勝酒力,正要去扶他,卻看他垂下頭,神思恍惚地長歎了口氣。

    雅風愣了愣,和聲道:“孫尚書何故歎息?”

    孫孽海眨著眼睛死命盯著雅風,直至眼睛眨的生疼,忽然一把抓住麵前那人的雙臂:“王爺,我們這幾日視察永安,一路上屍骨腐臭,廢墟掩掩,蚊蟲成災,血水成河,往昔繁華盛景不再,隻餘悲鳴聲幽幽不絕……”他一句話說至此,聲音啞得厲害,絕了半天,竟再也說不出半個字,隻好擺手作罷。

    雅風任他抓著,默然不語,半晌,才淡淡道:“孫尚書憂國憂民,此等心情,本王理解。隻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孫孽海一聽急了:“王爺不明白!王爺生來好命,錦衣玉食,富貴榮華,怎能體會這些流民的心情?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可王爺怎得不記得還有後半句了?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雅風苦笑道:“孫尚書酒喝多了,都開始胡說八道了。這話在本王麵前說說也罷,隻是要小心……”

    孫孽海一下跳起來,雙目血紅:“我何日亂說過話了?王爺耳朵聾了?難道忘了前日長興縣令的話了麼?你我當時都在,他說的什麼?他說了什麼!兩個月前長興、郭陽、太殊等縣先後有震感,那時永安太守分明早早就遞了奏折上去,提請永安遷址,可是你聽見他說的話了麼?你聽到了麼!”

    他悲哀地笑了兩聲:“他說,那折子被在當中截住,被打了下來!”

    雅風耐心道:“凡事要有憑有據,且不論長興縣令是否謊報,就算此事當真發生,孫尚書又如何知道是誰截的?”

    “我知道?”孫孽海低聲重複一遍,忽然一拍桌子一字一句恨聲道,“我若知道,必定傾盡全力,掏他心挖他肺,將他挫骨揚灰,與他同歸於盡!”

    雅風掃他一眼,停了一停,遲疑道:“孫尚書是不是有家人在永安?”

    孫孽海不答,瘋笑著嚷道:“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嗚呼!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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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至翌日清晨,雨方才停歇。

    永安已成廢墟,又恐瘟疫蔓延,雅風與孫孽海一合計,便決定令賑災隊伍白日在外圍稍作停留,以聚集災民,晚上帶流落災民撤離到浮來山附近,安營紮寨,暫時住下。這樣雖然費事了些,卻也穩妥。

    雨停後賑災隊伍便如前兩日那般沿著官道朝永安城趕,昨夜大雨,營帳又紮得不牢,好些個士兵都被雨澆得無精打采。孫孽海渾渾噩噩,連馬都騎得不穩,惹得都虞侯馬何頻頻回首,投以鄙夷目光。雅風並不多話,隻一人在前麵帶頭,一騎就是一個時辰。

    日頭升至半空時,路已經趕過大半。兩側樹林幽深,水跡斑斑。忽聽一聲急嘯箭響,驚弓之鳥四起,雅風瞳孔收縮,猛然飛身躍下,滾到馬後。隻聽駿馬驟然跳起就是一陣慘烈嘶鳴,再看時,已身中數箭倒地不起。

    來不及做定奪,幾個黑衣人如鬼魅般疏忽而至,或縱或跳,一個個如潮水般從四麵八方湧來。遠處樹上隱隱有箭頭反射出銀光,雅風心下一沉,身旁的侍衛已經開始大喊:“有刺客!保護大人!”

    就在這兩句話的功夫,又是幾隻流箭嗖嗖而來,直衝雅風和孫孽海麵門飛去。雅風眼疾手快,閃身躲到賑災車後,孫孽海卻跟傻了似的,抱著頭到處亂竄,眼看腦門就要直接撞上箭頭,忽然一把寒光劍從側麵斜斜插進來,將那箭頭生生劈成兩半。一隻手揪住孫孽海後襟往後就是一拖。馬何把他扔到雅風身邊,嫌棄道:“酒囊飯袋!”

    雅風道:“這是怎麼回事?”

    “區區山野小賊,有何可懼!”馬何冷笑著,摸摸刀背,翻身就向其中一個黑衣人砍去。

    雅風皺眉不語,隻在車後看前麵一片打鬥。

    孫孽海捂著額頭道:“王爺,這,可怎麼辦啊?”

    又是一陣流箭飛舞,幾聲慘叫過後,禁軍又倒下幾個。黑衣人武功皆是不俗,再加之放暗箭的數量也不少,片刻後,黑衣人逐漸占了上風,竟開始朝後麵的賑災車隊和雅風二人逼近。

    馬何一劍斬斷一人胳膊,對左右不耐煩道:“殺敵也要講求章法!眾將士聽令!給我擋住這些小賊!你們兩個功夫好的隨我走,先把那幾個射箭之人幹掉再說!”

    說著三人飛身而上,頃刻之間竟竄到數丈之外。

    雅風眉頭越皺越緊,終於起身,抽劍。

    孫孽海呆了:“王爺,你,還會耍劍?”

    雅風也不理他,徑自從車後躍出,與一人纏鬥起來。才拆了兩招,那人身上已被劍輕輕一劃,無聲倒地。雅風一腳將他踹到馬車另一邊,自己也跟過去,兩人同時不見了蹤影。

    孫孽海給看呆了,手足發軟地喚道:“王爺?”

    不一陣,雅風急急繞出來,劍已回鞘,麵色卻更加不好:“都虞候呢?”

    孫孽海道:“不是才剛走麼?怎麼?”

    “快往回走!聲東擊西,這是埋伏!”

    雅風話還未說完,隻聽一聲血肉穿透的撕裂聲,背心一涼,就看見孫孽海看向自己的雙眼難以置信地瞪大。他這才後知後覺低頭,驀然發現胸口不知何時冒出支銀色的箭頭。熱乎乎的液體如同要抽走力氣般開始流失,直至這時,撕心裂肺的疼痛才逐漸朝他襲來。

    毫無睡意,可眼前已經開始變模糊,想回頭看看是誰的箭法如此精準,卻也沒有勁頭。隻好狼狽地跪倒在地。

    血水滴滴答答,一如前夜的大雨。

    “王爺!”

    雅風雙臂撐地,顫抖半天,還是站不起來。

    孫孽海連滾帶爬跑過去要扶雅風,卻看雅風手抖得厲害,兀自不停在胸口摸索什麼,最後大概尋到了,露出一絲不知是喜還是悲的笑意。

    然後孫孽海聽到他最後一句話:“你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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