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88 更新時間:07-08-20 21:35
“相爺,都督府的密劄。”
尤少荃翻看完畢,吩咐左右:“準備好車馬,等會宮裏會來人。”
四分之一個時辰後,一輛馬車從相府門前駛離。著皂衣的家仆待車馬遠去,直起身,跨過高高的門檻,慢慢合上鑲有足夠黃銅鈕的朱漆大門。
炯靈殿
“各位愛卿,前些日子翟人調兵頻繁,似有南下侵擾之跡,今日兵部收到薄州的緊急公文,翟族右賢王部於兩日前突襲亳堰、呂安等縣,眾卿有何良策?”這是近一個月來臣子們第一次聽到他們君王的聲音,那聲音並未因一個月的休養生息以及邊疆烽火的熾烈而變得有力高昂激越,依舊宛如平靜的湖水,隻偶爾蹙皺出幾暈微波。
“自獻宗時我朝與翟人在塞北大戰後,惠、玄二朝翟人便不曾大動幹戈,隻有一些零星戰役,多是因為遭災草枯畜亡而南下劫糧擄人,今年北方並無天災,翟人南下盜邊應該另有原由。”年近七旬的兵部尚書隆恒稟,“據報,汗王烏維年老,左右賢王正值壯年,雙雙覬覦王位,以至不和,右賢王且綈性格火暴,行事往往鹵莽,左賢王翊稀邪卻周圓深謀。翟人尚武,輕禮儀,遇事以武決為其俗,從原獵至征戰莫不如是,是故持重兵、善征戰者,人鹹服。烏維不豫,少子年幼而左右賢王正值鼎盛,結果必為左右賢王相逐鹿,雖烏維少子理應繼汗位,但正如臣適才所說,翟人尚武,左右賢王其中之一若最終居以大寶之位按其俗算不得十惡不赦,是故左右賢王必全力相爭,勝出者王。今右賢王所犯之亳堰、呂安一線屬薄州北部,物產豐,薄州境內有射姑山,屏於亳堰、呂安南,山體連綿,山勢險要,是為一道天然屏障。若右賢王僥幸奪得薄州北部,礙於天塹終難推進南下,臣竊以為,右賢王的目的不在南下,而是獲得一塊他日與左賢王抗衡時能依靠的補給地。翟人遊牧為生,右賢王帳所處草原大小、水草皆不及左賢王,是故一塊能穩定提供戰時所需糧草的土地頗為重要,而射姑山之屏屏於雙方,也在一定範圍內保護了奪取亳堰、呂安的翟人。南部有射姑,北部是一望無垠的草原荒灘,翟人的老巢,他們可守亦可退。”
兵部尚書隆恒說出他最初的推斷。與翟人交手已然數十年,雙方早已落得如朋友般熟悉,沒有大愛大恨就沒有細密如絲的關注。隆恒知道這將是他在兵部尚書任上最後一次與那位北方強敵較量了,想來有股莫名的慨然。
“為什麼偏偏選擇此時進攻呢?”
“現今烏維雖不豫但餘威尚存,翊稀邪難以大肆興風作浪,此可保且綈後方無虞。待烏維薨逝,新汗即位,大權執掌未牢,麵對實力盛於己的翊稀邪,且綈定周轉不出多大的新天地。是故乘此左賢王庭無法有過激舉動,汗庭亦無意多加幹涉之時,為自家增加將來的勝算。
“隆大人高見。”隨著這清悅的男音,人們的視線都集中到吏部尚書旒盈那張清秀的臉龐上,“陛下請容臣下狗尾續貂。首先,關於翟人為何選擇此時進攻,還有一重要原由。今年天災少,北方草原水草繁盛,翟人的羊群、馬匹繁殖順利,保障了過冬的口糧,同時現在時值秋末,翟人秋狩業已完結,既鍛煉了隊伍又補充了糧食,所以在後勤補給上已做好戰爭準備。右賢王庭不及左賢王庭水豐草嘉,攻打薄州本為平衡補給條件,所以值此數載難遇的好年頭發兵,而且此類豐年在北方草原並不多見,良機不可失。第二,翊稀邪不僅不便出兵,更不願出兵,可借由我朝之手打擊且綈,使之兩敗俱傷。”
隆恒點頭。前任吏部尚書旒皎的二公子旒盈曾是京城有名的“神光少狀元”。六年前,也就是神光三年,時年十七歲的旒盈按製應試,以一篇《吏治三論》拔得頭籌。其行文溯古拂今,行雲流水如銀瓶乍泄,卻也異常嚴謹細密。文章從“朋黨”、“防弊”、“下之效”三方麵來論述吏治中的三大問題。當時的主考官禮部尚書孫嘉曾稱譽道:“此文作者必是苦心孤詣多年,對曆朝吏治了解體察透徹,不然斷不會有如此立意,此文觀點犀利切中要害,在遣詞上溫婉恰當,情之切切溢於紙端,不想卻是名門翩翩少公子的手筆,令我等老朽大感意外。平日裏隻道旒公子才高,頗受陛下青睞,是為口舌如蓮之故,未料實乃八鬥之才,今日卷上殿前應答如流,恣意汪洋,點得頭名狀元實至名歸。旒尚書有子如此,今生大幸,陛下得臣若此,國之大幸!”紫淩霄帝本想將旒盈招為附馬,待八歲的女兒成年後大婚,後因故作罷,遂將右丞相尤少荃的女兒許配於旒盈,三年後,這位二十歲的青年接替告老的父親,成為紫淩霄曆史上最年輕的二品尚書。隆恒一向很看好這位年輕後生、官場同僚,作為官宦子弟能勤學不輟且知書達理,實屬鳳毛麟角。適才一番言論,再次證明了他的看法,旒盈雖非沙場戰將,卻定是一帷幄之才。隆恒繼續傾聽。
“所以在下覺得有一點值得和陛下、隆大人以及各位大人商榷。對於亳堰、呂安一線早年有人認為此處頻頻遭受翟人騷擾,乃多事之地,不如棄之。如隆大人適才所言,其南有射姑山之屏,我朝坐享天塹之利,何不坐享其成?從薄州中部進軍亳堰、呂安一線破費周章,實屬吃力不討好,翟人分批突襲,我軍疲於奔命,今次料想也難逃此窠臼,照軍文上所見,此次右賢王部出兵三千眾,必采用此策略,因為且綈亦須保存實力,以備他日。所以,請陛下恕臣不敬,射姑以北,棄之有利,其遠不及西邊的牧平關、東邊的五原關。”
整個炯靈殿安靜得能分辨出每個人的呼吸,誰都沒想到原本商討如何擊退敵人的廷議最終竟演變為商榷是否要放棄疆土。這個史上最年輕的尚書之所以能年少有成,是因為擁有這種異想天開的本事嗎?許多大臣思量著,同時看向右丞相尤少荃——旒盈的嶽父大人。
“萬萬不能作此想!”說話的還是隆恒,“這是紫淩宵的江山社稷,怎可輕易毀棄?!翟人頻頻騷擾的目的即在於此,等我們厭倦了放棄了,他們可以刀不血刃地占領那裏。老朽適才還暗自欽佩旒大人的見識,但旒大人此番言辭老朽不敢苟同,此舉無異於數典忘祖,老朽可能說得不中聽,老朽也不想多說,陛下!”隆恒跪於丹樨前,“此次戰役老朽願意全權負責,定不讓翟人得逞!”
“隆恒啊。”紫淩宵帝想說什麼,最終沒說出口,“你看著辦吧。豫相以為呢?”
左丞相豫華道:“隆大人、旒大人皆忠心為國,昭之日月。臣以為兵者,隨機應變、因勢利導才是上策。而國之為國,有疆域,有臣民,亦有國威,國威不可喪!半月後便是國誕,希望隆將軍能獻上一份大禮。至於以後如何,待將右賢王部趕出去再作商議。”
“尤相以為如何呢?”
“臣附議。”尤少荃隻簡單地回答了三個字。原本一個向左走,另一個必然向右走的兩位首輔大人今天取得了暫時一致。
“另外…”尤少荃又說,“臣奏請封國西原出兵。”
眾人又一驚。西原,這個名詞似乎久未在朝堂上露麵,以至一些人顯現出困惑的表情,那個被玄宗皇帝趕到西陲的封國何故要在這出戲目裏插一腳?
“西原至赭默無須多少時日,且封國本為勤王之師,安邊護國實是分內之事!”
“這位西原王今年才十七歲,即位僅兩年,西原屬軍一千餘人,尤大人認為這樣一支隊伍有必要混跡於亳堰、呂安千人之中嗎?”豫華捋須笑問。
“豫大人可曾聽過那個傳聞,隻要是有親王的隊伍就可以戰勝翟人?!”
“尤大人信?”豫華聽得出,在這金殿上,關於傳聞的內容,尤少荃有意用了個曖昧的說法。
“所以此次就請這位年少的封王做一下大家的福星。”尤少荃也相信豫華絕對知道他的真實用意。
洎泰殿
“尤相,適才在朝上應該不是說笑吧。”下朝後紫淩宵帝將右相尤少荃單獨傳到了洎泰殿的禦書房,“有何不便嗎?”
尤少荃慌忙下跪:“臣豈敢!陛下,請容臣上稟,先帝在位時深知封國賜土之策不可常存,日久必成大患,是故忍痛加以打壓,可惜天不假年,先帝龍馭西殯,以致封國未及根除,終為一患,臣以為各封王畢竟是皇室宗親,礙於皇室體麵不可做得過激,須徐圖之,但每一步均不可踏空,漸漸剝奪封國各權。此次與翟戰正是可用之機,如臣剛才朝上所言,西原斷無推脫之理,如此便可以借翟人之手削除西原的兵力,要知道曆代西原王都十分重視行伍,削減兵力好比去其一臂。”
紫淩宵帝沉默:“尤相的想法與那左賢王不謀而合。”
“臣惶恐!!”尤少荃伏地深拜。
“說起來現在的西原王是朕的堂侄兒……”
“望陛下了解臣的一片苦心。”尤少荃又拜。
“尤相,適才朝上有一句話似乎不妥?”尤少荃皺眉,他沒料到皇帝會說這麼一句話,“外麵的傳聞應該是,隻要是親王的隊伍便攻無不克!”
尤少荃大驚:“陛下!……”
紫淩宵帝緩緩開口:“準奏。”
“旒大人今日在朝上可謂語出驚人啊!”大理寺卿緒徽山饒有興趣地說。
“那可是天大的實話!”旒盈笑著說,他的笑一向很“薄”,如刀刃般薄,很難想象這種笑容是怎樣組合到那張娃娃臉上的,“右賢王要保存實力,不會傾巢出動,此役應該不難打,隻是……”旒盈搖頭蹙眉,不知在思量什麼。
“尤大人,這次作戰說來似乎可穩操勝券?另外,五原的穆定一和剛調往牧平的元正尊都和豫相相善,尤大人不怕功勞都歸了他們?”緒徽山轉向另一邊的尤少荃。
“緒大人,你可知道你明日是凶是吉?你現在是否為此膽戰心驚?”尤少荃回問。
“明日之事今日怎會知曉?”
“那我為何要擔心老豫頭。”尤少荃笑,“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他不再深述,現任西原王無兄弟,如果時運不濟,西原王在此戰中戰歿,那正廷就可名正言順地除其國。
“另外,我聽說元正尊的夫人半年前剛剛亡故,元大將軍按禮不能出征吧?”
“不能出征就能出軌?!尤大人您有所不知,近幾日元將軍頻繁出入城東的閱香樓,俗話說‘女子如衫’,丟了件再換一件唄,不稀奇!所以也犯不著為此顧慮。”
尤少荃捋胡而笑。
“相爺,霍大人讓您去畫院,他說柳先生帶來了新作。”等在宮門外坐轎邊的家仆見主人出來趕忙上前稟報。
“緒大人要不要同去?”
“豈敢豈敢,在下哪有尤相會鑒賞,就不打擾大人的雅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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