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蟄伏  第一章 案發(2)

章節字數:2874  更新時間:08-02-13 2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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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欽差大臣

【臣晉州朔陽府知府李德明謹奏:

    臣聞君者天下臣民萬物之主也,其任至重。欲稱其任,亦惟以責寄臣工,使盡言而已。臣請披瀝肝膽,為陛下陳之。

    晉州毗鄰我朝西北疆,其東南有晉山橫斷,是故東南多雨水,草木茂然,適宜稼穡,晉山西北土質硬劣,雨水稀缺,一山之隔猶如隔世,耕耘不易,實上蒼造物殊然耳。晉北貧瘠,然陛下寬懷萬民,減我晉北之賦稅,使百姓尚可營生,晉州官民深感皇恩,日夜為我皇祝禱,上天感應,使我晉南蘭芳欣然,以戴陛下之德。

    二皇子大孝,三年前,於晉南興建彰華宮,為陛下賞蘭之離宮,晉州百姓感戴陛下向來洪恩,加佑孝捐,以助彰華宮成,彰軒懷皇子之孝,我晉州百姓之敬。然佑孝捐經各級官吏層層盤剝,加之於百姓已遠非原本數額。百姓度日艱難,近兩年晉北恰逢大旱,赤地千裏,百姓不得溫飽,氣息奄奄,幾將率人相食也,臣親往晉北視之,其狀淒慘,使人泫然欲泣。

    然令臣深懼者乃,百姓之血汗未盡用於宮室修建。彰華宮營建有偷工減料之嫌,如鋪地之“金磚”以普通青磚代之,不聞金石之聲,“金磚”一方,一年方成,價格不菲,以青石代之修建費用必有大量結餘!稅額漸增,花費趨少,則餘款去向何處?!晉州近年賣官鬻爵者驟增,何也?民脂民膏皆為其用也。

    臣幸生聖世,昌言不諱,敢故竭其狂瞽,伏惟皇上包容而垂察焉,則晉州幸甚,天下幸甚!謹題奏聞。】

    李清揚合上父親奏疏的副本,心中慨然,這真是一道催命符啊。

    “老爺回來啦!”李清揚覺得自從祭孔儀式刺殺事件發生後,母親每次見到結束公務的父親總會像遭逢大赦一般欣喜地問候,可很快舒展的眉頭又糾纏成結,“今日可好?揚兒在書房呢!”

    “爹。”李清揚站在門口,俯首問候。

    李德明沒有搭理自己的兒子:“夫人,你去忙吧。”他接過妻子手中的官帽,擱到書桌帽桶上,同時看到了奏折的副本。

    裘氏向兒子使了個眼色,李清揚給母親一個讓她放心的笑容,他知道父親接著會說什麼。

    “揚兒,每年秋季丁祭之後,府學便開講《儀禮》,你這個副學正不呆在經堂中,回來做甚?!我不是說過,有這麼些衙役不會出事的!”

    “衙役總不能時時守在您房邊吧!爹,李家乃詩禮傳家,謹奉先聖之言,聖人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一個在家不能侍親以孝的人,何談為弟子師,又如何為官治國?!”

    李德明一時語塞,沒想到兒子竟用先賢的話反駁自己。“你拿朝廷俸祿,不盡忠職守,索性將官辭了去,省得丟人!”

    “孩兒早有此意。”李清揚火上澆油。

    “你!”

    “老爺。”一直候在場外等待救火的裘氏端著一盞碧螺春茶和一盤果仁走進來,“揚兒也是擔心你啊!出了這檔子事,刺客尚未落網,我們都怕又……”

    “我也怕,怕別人說李家教子無方!”李德明板著臉在書桌後坐下,“夫人你出去吧,我有事問揚兒。”

    “娘您先去吧。”從小到大父親總是這樣不近人情,以維護他認為不可忤逆違背的禮儀道德。每次他和父親有衝突都是母親來打圓場,明顯的偏袒時常令父親氣惱不已,稱此等縱慣非害了他一生不可。所以在李清揚的心目中父親就是懸在廳中的那塊“清明致善”的匾額,時時嚴肅地瞪視著他的一舉一動,這沉重的目光總讓李清揚想到上古那個叫豫讓①的刺客,豫讓對於智伯那近乎瘋狂的忠誠背後,是人們對終極精神的追求,同時也是一種自我認同。而母親就像她剛端進來的碧螺春,用清雅、柔和、包容,澆滅兩個男人之間的火氣,讓心靈變得平靜,讓這個家變得和煦,但如今……這個家將經曆前所未有的風暴,母親隻能撫平她眼前這兩個男子,而紫淩霄的萬裏江山是要靠鮮血,以及無數母親和妻子們的眼淚來洗滌的,李清揚溫和地笑著,“娘,沒事,您放心。”

    裘氏歎了口氣,指著果盆說:“老爺飯前別忘了吃,近日勞累,都生出這麼些白發來!”帶著最後一個字的哽咽,裘氏轉身離開。

    李德明藏起眼中的愧疚,升起一如既往的威嚴中正:“你又拿它出來幹嗎?”

    “爹,你真的以為孩兒不知情就能全身而退嗎?朝廷官場猶如百齡之樹盤根錯節,此案爹最擔心的不就是這個。爹,孩兒也是朝廷命官啊,而且是父子同地為官,雖說孩兒官職卑微,但於情於理我都退不了,也不該退啊。”

    李德明默然。

    “爹,這是今日剛到的信,京裏來的。”李清揚將桌邊的信件遞到父親手裏,正是這封信促使他再次細看父親的奏折副本,雖還不知信裏講些什麼,但可以肯定京裏有舉措了。

    “欽差要來晉州了。”李德明的表情陰晴不定。

    “誰?”

    “劉璧光。”

    “左僉督禦史劉璧光?他不是爹的故友嗎?”李清揚望著父親浮起愁雲的臉。

    “對,可他也是尤相的人。”

    現在事情變得很詭異,彰華宮是二皇子提議建造的,作為二皇子黨的右相集團與此案一定脫不了幹係,可如今派來的欽差竟是右黨,並是參劾人的舊友。

    “爹,您怎麼看?”

    “等劉璧光來了之後探探口風再說。”

    左僉督禦史劉璧光雖然穿著便服,但凡稍有經驗的人一眼便能判斷出他一定是個大官,從眼神到舉止,再到說話的語調,統統官氣四溢,京中的水土到底養人呐,李清揚在心中揶揄。

    整個談話過程劉璧光都在和李德明寒暄,唯一與彰華宮案有關的內容就是皇上欽點他來晉州查案,這是李德明和李清揚早已知曉的信息。

    李清揚粗略一算,按京中來信所說的劉璧光出發時間,他應該剛到晉州不久,朔陽府是他的第一站,如此大張旗鼓卻不詢問案情,到底是何原因?

    事畢,劉璧光起身告辭,李德明父子送客出門。

    “劉大人走好。”李清揚躬身說。

    “誒,賢侄又忘了,我與你爹是同鄉兼年友,怎麼也該叫聲大伯吧。”這本是句套近乎的話,劉璧光說時眼中卻有股奇怪的笑意。

    在李清揚看來,劉璧光正在用他那雙久曆官場,老謀深算的眼睛觀察並預測自己的反應,他不由覺得自己如同刀俎上的魚肉,或許還包括父親,於是那兩個字硬是梗阻在喉。

    一邊的李德明忙使臉色,他清楚,兒子的老毛病又犯了!揚兒自幼聰穎,跟隨自己往來官場,未學得圓滑機巧,卻曆練出一份通達透徹,這該算是李家的幸事,但揚兒畢竟年少,閱曆不深,輕狂猶存,沒有大悲便無大憫、大通達。

    “大人是來查案的,不是來探友敘舊,我若稱大伯,豈非給人籠絡欽差的印象,有傷劉大人和家父的清譽。”李清揚有意忽視了父親的警告,有些事父親不便問,就由他代為開口吧,這層窗戶紙總得有人捅破。

    李德明神情尷尬,劉璧光卻拿捏得恰到好處:“賢侄真不愧李家後人。”

    “劉兄,犬子失禮了。”

    “李家乃詩禮傳家,一切盡失,唯獨不會缺禮!賢侄,你說是也不是?”劉璧光看著李清揚的雙眼。

    “劉大人過譽,清揚慚愧。”

    劉璧光背手起步,朗聲說:“但賢侄可懂得君臣之禮?”

    李清揚欲開口,卻赫然無語,不得不承認劉璧光到底老辣,早就一眼看出彰華宮案最要命的關節。他看了看父親。

    劉璧光的坐轎已經等候在大門口,李德明問:“劉兄,向左的路回驛館,向右往晉南,劉兄是往左還是往右?”霎時,現場靜得可以分辨出每個人的呼吸。

    “轎頂朝天,順天而行罷了,在下告辭,賢弟保重。”

    “劉兄,哪片天?”

    “天無二日,又如何有二天,賢弟啊,你真該保重啦!告辭。”



①豫讓:春秋戰國間晉人。為晉卿智瑤家臣。晉出公二十二年(公元前453年)趙?韓?魏共滅智氏。豫讓用漆塗身,吞炭使啞,暗伏橋下,謀刺趙襄子未遂,後為趙襄子所捕。臨死時,求得趙襄子衣服,拔劍擊斬其衣,以示為主複仇,然後伏劍自殺。見《史記·刺客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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