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465 更新時間：07-09-08 18:41
（一）祭孔典禮
紫淩霄神光十二年
晉州朔陽府
日出的微光剛拂上州府文廟欞星門的匾額，廟內外早已是人頭濟濟了。
今日是八月中丁日，祭奠上古先聖孔子的日子。每年，上至中央朝廷下至州府縣學都要在春秋兩季仲月的中丁日（朝廷為上丁日）舉行祭孔的釋奠禮。朔陽府的祭孔儀式一直是由州府衙門和府學共同組織的，作為地方最高行政長官的知府，按規定須以典禮主祭官的身份參加祭孔儀式。每年兩次的祭孔典禮對於朔陽府也算是一件大事，所以早在兩個月前相關工作便如同以往那樣展開了，稍有不同的是，今年負責警衛的州府差役多了許多。
對於這個現象，有人說可能有京中要員參加此次典禮，如今的晉州可是被京裏好幾雙眼睛盯著呢，也有人猜測知府是怕歹人破壞典禮，但這種猜測可能馬上遭到反駁，李知府為官清廉，體恤下民，百姓沒人會和他過不去，再說那所謂的“歹人”也是朝廷的定性，本都是些被逼得走投無路的良民而已。其中更有好事者大膽揣測，李知府之所以勞師動眾其實都是為了知府公子——李清揚。
李清揚人如其名長得眉目清揚，儒雅俊秀，是府學的副學正，從去年開始代表府學負責祭孔典禮的司儀官工作。李家乃詩禮傳家，李清揚從小耳濡目染，父親李德明又嚴加管教，小小年紀便博覽群書，出口成章，修得了一身不同於別家公子哥的書卷氣，但令李德明頭疼的是，這樣一個才高八鬥的兒子竟無心功名，在家人逼迫之下參加科考，中了個二甲進士，消息傳回把李德明氣得不輕，大罵如此結果明顯是李清揚沒端正態度造成的，真是愧對先祖。可李清揚頗不以為然，稱盡盡一己之力，無奈道不同不相為謀，之後卻高高興興地接受朝廷的委任，往晉州赴任去了。三年前，李德明遷官至晉州朔陽知府，於是父子倆人同地為官，一時在當地傳為佳話。李清揚為官四年依舊“不思進取”，反覺得這八品學正做得挺逍遙滋潤，或許這正是他“不思進取”的原因。
李清揚今年二十三歲，卻仍舊獨身，說媒的快把李家門檻都踩爛了，但李清揚依然不為所動。朔陽府大小官宦、商賈人家隻要是有女兒待字閨中的，都削尖個腦袋想往李家鑽，這些小姐們的父母看中了李家的背景，而小姐們則看中了李家少爺的眉目清揚、儒雅博學，外帶那一股子若有若無的出世仙氣。平日裏，小姐們礙於禮教與李學正見麵的機會不多，於是每年兩次的祭孔儀式變成了絕佳契機，特別是從去年開始李清揚擔任儀式司儀官，這些人家便競相捐資資助典禮，隻為換得一個內席觀禮的資格，使女兒拉近與李清揚的“距離”，而那些不幸沒有獲此待遇的也不氣餒，在文廟外擺開陣勢，隻等李清揚、李德明出來，遞上名刺，借步酒家，推銷女兒。這使得李家父子不堪其擾，十分為難。
“迎神！奏昭平之章！”
隨著李清揚清越而穩健的嗓音響起，先聖的牌位被請出抬放到大成殿的供桌上，樂班鍾磬齊鳴，奏八音典章。
“主祭人上香！”
李德明著禮服走到供桌牌位前，畢恭畢敬燒上三柱清香，然後行三跪九叩之禮。
“頌祭文！”
知府李德明從容打開手中卷軸，朗聲高頌：“大哉孔子，先覺先知，與天地參，萬世之師。祥征麟紱。韻答金絲、日月既揭，乾坤清夷……”三年來，李德明從不因任何政務棄止祭孔，典禮前亦是沐浴焚香，誠敬之至，不愧詩禮傳家。
“獻祭！奏宣平之章！八佾舞起！”
隻見在金聲玉振，古樸悠揚的韶樂伴奏下，原先站在殿前月台兩側的三十二個舞生霎時排列成整齊的四組隊伍，每組八人，隻見他們身穿藍色長袍，頭戴黑色平頂方角帽，腳蹬皂鞋。武生在前右手執戚，左手執幹；文生居後，右手執羽，左手執龠，隨著樂章翩翩起舞，剛勁舒展。大成殿內李德明偕同陪祭官員分三次向先聖牌位獻上三牲太牢、酒食蔬果等祭品。樂班則順次演奏秩平、敘平之章，整個場麵雅正肅穆。
晉州最大綢緞莊的張家小姐正驚歎於這從未見過的莊嚴場麵，一個從遠處掃來的眼神讓她心中一緊，瞬間兩朵紅雲飛上臉頰，心想，人道知府公子、府學學正德才兼備，清心寡欲，適才見他心無旁騖，溫良端方主持典禮的樣子正頗以為然，未料想卻也是個食人間煙火的！
遠在數丈之外的張家小姐又何曾發現，李清揚探詢的眼神上是一雙糾結已久的眉，煩惱的糾結，焦慮的糾結，甚至有一絲懼怕的糾結，他要尋找的不是桃紅柳綠，卻是深不可測的黑。今日加派防衛人手是他極力要求的，他不明白為什麼父親還不清楚現在的處境，還能這樣淡然處之？李清揚側目望著父親挺直的背影。
舞生跟隨樂章旋轉、舉首、彎腰……一切順利地按儀程進行著，即將進入高潮。忽然觀禮席中有人抬頭叫到：“好快的鳥。”
所有的聲音刹那間都從李清揚的耳邊隱去了，他猛然轉身，衝著大成殿供桌前的父親大聲呼喊：“爹小心，快趴下！”
“尚資神化，祚我皇元；闡我皇風，四海永清……”樂班沉醉在自己彈奏吟詠的樂曲中，盡情歌頌著先聖的偉大，彎腰的舞生們直起身，用力向天穹舉起手中的戚、幹、羽、龠，昭示出舞蹈最後的寓意——德，以此結束今天的表演，卻見第三排的一個武生一個趔趄向前倒了下去，接著第二排的武生也到了下去，然後是第一排的，人群發出一陣騷動。
“爹！”李清揚發瘋似得喊。
那不是隻鳥，但它的確很快，那是支從滿弓上發出的箭，奪命的箭！
李德明的官帽滾落在地，貢有先聖牌位的供桌上一支箭深深插在了裏麵，殺氣森然。桌下李德明癱坐一邊，驚魂未定。
“爹，你沒事吧！”李清揚衝到父親麵前急切地問詢，負責保衛的衙役圍攏上來，李清揚擁緊父親，喊道，“你們六個在這裏保衛知府大人安全，其他人巡查文廟前後道路、住宅，並通知城門守軍嚴加盤查，還有，快些把廟內外的人疏散！”李清揚清楚這些可能都是徒勞，刺客身手敏捷，有備而來，斷不是輕易能夠拿下的，聚集檢查也隻會增加父親的危險。
望著適才還肅穆有序現在卻一片驚恐混亂的月台，李清揚痛心疾首，台階下三柄被截斷的幹，讓他不禁後怕，若不是它們意外地擋住了箭，減小了它的力量，改變了飛行線路，後果將不堪設想。
“揚兒。”李德明的聲音在一片喧嘩中顯得很輕，輕得滄桑，“該來的總會來的，就像它，開弓沒有回頭箭，從來沒有，回不去的！”
“爹……”李清揚哽咽了，父親從一開始就準備殉道了呀。
鳧澤峨峨，洙泗洋洋，景行行止，流澤無疆。聿昭祀事，祀事孔明，化我蒸民，育我序庠。——送神•德平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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