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8929 更新時間:08-02-23 07:32
迷蒙間醒醒睡睡了幾回,甚是疲累,卻總不清醒,然而隱約間卻能感覺到一直有個人在身邊,無時無刻地送來暖意,讓人極為心安。
再醒來時已又是掌燈時分,琉璃燭光隔著茜紗軟帳灑進榻來,落下細碎的倒影。朦朧間一道頎長的身影落在窗前,清月星辰蘸上他衣襟點點,抹下了冰冷,卻凸現了寂寞。
婉婷一動他便轉過身來,見她清亮的眸子眨了眨看住自己,眼底不由掠過喜色,一撩帳紗已在榻沿坐下。
婉婷撐了撐身子,卻隻覺渾身酸軟無力,冷秋塵一探身讓她靠入自己懷中,道:“才醒,不要亂動。”
“我睡了多久?”婉婷無力地笑笑。
“整整一天一夜。”
“竟然這麼久,看來真的乏了。”
冷秋塵聽了便蹙眉,他極不喜聽她似乎不願再醒來似的語氣。
婉婷沒注意到他表情的變化,接著說道:“塵,我餓。”
她這個要求倒是讓冷秋塵不由一笑,寵溺之情應之而生,這口氣明明還像個孩子。
“來人!”他不由分說便揚聲高喚。
有人應聲推了門進來,正是許久不見的無月和無央,婉婷心中歡喜,起了起身便要下榻,隻是毫無力氣,身子一軟又跌回冷秋塵懷裏。
無月無央見婉婷醒來亦是大喜,幾步跑到床前,半跪下身子,握著婉婷的手便哭了起來。
“小姐,你總算醒過來了,可嚇死我們了。”二人邊摸著淚水邊笑。
婉婷心下甚為感動,一反手回握住她們,卻也不覺莞爾,“我這不是好好的,快別哭了,這又哭又笑的越發醜了。”
無月無央聽罷破涕為笑,“隻要小姐沒事,我們姐妹倆再醜又有什麼關係。”
婉婷心中一暖,這姐妹倆與她相處不久,對她卻是至誠至性地關懷,她暗自一歎,這麼多留戀,讓她如何能夠割舍得下。
冷秋塵見她們主仆團聚,半天沒言語,這時才開口:“小姐餓了,去弄些吃的。”
二人一聽爭相便向門外跑去,“小姐稍候,奴婢這就去準備,馬上就來。”
“哎,不急,你們……”她話還沒說完,兩人早已去得沒了蹤影。
婉婷不覺搖頭,“怎麼還像兩個孩子?”
冷秋塵輕笑一聲,“說人家像孩子,你今年又多大,這樣老氣橫秋的。”
“一十有七,”婉婷有些得意地抬頭望望他,“如何,再小總比她們大吧。”
“你不知曉魔有容顏常駐之能麼?你怎知她們不是已活了幾百歲?”
婉婷一愕,這點她倒是忘了,但隨即便反駁道:“不可能,幾百歲怎麼還會這種性子?”
冷秋塵見她還有力氣與自己爭辯,心下便放心了些,隻一徑微笑地看著她不語。那眼神深冽似泉,又柔和如緞,無聲無息間便將什麼東西灼燒了起來,燒得婉婷臉色發紅,再不敢正眼望他。
殿中一時靜下來,卻引人遐思,婉婷可以清楚地感到他那幽色的目光落在她臉龐,快要將人籠進去,卻也讓人心甘情願地墜入其間,讓人感覺這一刻便該如此,千千年年地安寧下去。沒有前世,不話來生,隻有這一世才真實。
入秋時分,夜已微涼,風輕細地吹入窗,婉婷不禁一抖。
“冷麼?”冷秋塵環著她的手又收緊了些。
她順勢往他懷中蹭了蹭,貼緊那溫熱的源頭。“塵?”
“嗯?”
“我的……毒如何?”
冷秋塵身子一滯,卻沒應聲。
“告訴我實話吧,反正不是第一次了。”她笑笑,那麼淡然,仿佛這一次又一次的生死一線與她絲毫無關。
“沒事,有我在,你不會有事。”冷秋塵的聲音聽著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婉婷心中似早已料到答案,她中的什麼毒她自己最清楚,就算能活,也活不過這幾日了吧。
他的手臂又緊了些,死死將她鎖住,仿佛一鬆開她便會化作雲煙。他更想將她揉進身體裏去,讓她成為他的脈搏,他的血肉。隻有如此,她才會與他同在,永不離去。
“嗒嗒”兩聲,有人叩門,冷秋塵微微一動才將思緒拾回,以為是無月無央回轉,道聲:“進來。”
門扉輕響,門後現出的身影卻是龍絕。冷秋塵微微皺眉,倒是婉婷見了他心喜,立刻開口問道:“大家可都回來了?”
龍絕知她擔心祭魘死士,心中感激,對二人一施禮,答:“都回來了,勞姑娘擔心。姑娘可好些了?”
“我沒事。”她輕描淡寫便一筆帶過,反問,“炙影呢?她的傷如何?有沒有變化,還是已經開始愈合了?”
“炙影她……”龍絕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又轉而望向冷秋塵,猶豫著卻不開口。
聰慧如婉婷已看出不妥,回首見冷秋塵麵色已沉,甚是不豫,越發起疑,不由撐著身子坐起來,麵對他道:“炙影怎麼了?”
“她沒事。”冷秋塵僵硬地回答。
“沒事?沒事你們幹嘛這麼古怪?告訴我實話,究竟怎麼回事?”
冷秋塵瞥了龍絕一眼,目光中盡是責備。他起身踱開幾步至窗前,背對著婉婷卻不回應。
婉婷也是執拗的性子,一著急,便道:“你不說我自己去看。”說罷已下了榻,就要往門外走,但她虛弱的身子終是缺了力氣,隻走了兩步,腳下一個趔趄,人便往前栽去。龍絕眼疾手快,一步跨出便將她扶住,冷秋塵一驚之下已閃到她身旁,一手托住她腰,攬在懷裏,聲音又沉又怒地道:“你這是幹什麼?”
“去看炙影。”婉婷這時也來了脾氣,對他的怒氣毫不畏懼。
“你……”冷秋塵生氣的同時卻不忘擔憂她的身子,拿她毫無辦法,他雙瞳一縮,已將周圍蘊暖的燭光推出去老遠,死死盯著她看了會兒,才歎了口氣,道:“炙影違令叛主,我已將她逐離身邊。”
“什麼?炙影何時叛主了?”婉婷心中一跳,隱隱便覺事情和自己有關。
果然,“她放赤陽禦使劫走你,難道不算叛主?”
婉婷眉一揚,“你知道了?誰告訴你的?”
“她自己承認的。”
“她都認了錯你還趕她走?她隻是一時糊塗,你不能就這麼定了她的罪,你明知她對你從來忠心不二。”
冷秋塵眉頭已揪成一團,“忠心不二她還敢打你的主意,你若在赤陽禦使手上出了事,她打算如何向我交代?”
“赤陽禦使是我爹,不會有事。”
“不會?那是赤陽禦使還未理智盡失,他若已如幻境使般喪心病狂,你以為你還有機會站在這裏替她講話?”說到這裏,冷秋塵的火氣已有些按耐不住。
婉婷卻不願見炙影被逐,繼續挑戰冷秋塵的忍耐力,“就算如此,你也不能說趕她走就趕她走,她從小追隨你,這時你讓她何去何從?”
“正因為她從小追隨我,我才更加無法容忍她如此作為,你若還想替她求情,不如省些力氣!”冷秋塵這時已有些聲色俱厲,說罷,他一把將她抱起,放回榻上,轉身不再理她。
婉婷見他如此固執,盯著他的背影氣得半天沒說出話來。這時見與他再無爭執的可能,索性問道:“炙影現在在何處?”
冷秋塵負手立於一旁,硬是不再說一句,婉婷無法,索性將矛頭指向半天沒敢出聲的龍絕,“龍絕,炙影在何處?”
“這……”龍絕本是想來再替炙影求情,沒想到婉婷與少主反因此事爭執起來,這時婉婷忽然問過來,他倒不知該不該答了。
婉婷見他不出聲,鳳眸一寒,喝道:“龍絕!”
龍絕一時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怒意尚存的冷秋塵,卻又不由自主向窗外焦急地望了一眼。然而隻這一眼,婉婷便會意。她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似是在為自己盈弱的身體凝聚力量。忽地,她猛然站起便大步向門外走去,她虛浮的腳下有些趔趄,但卻執拗地不肯停步。龍絕見她如此不由便想去扶,卻被她一揮手給擋開。
冷秋塵本在氣頭上,對她便也未加注意,待他意識到婉婷的舉動,她已跑至門口。她將門倏然拉開,便跨出門外,卻正好撞上端著吃的要進來的無月無央,隻聽“哐啷”一聲,無央手中整整一托盤的清粥小菜撒了一地,濺得婉婷一裙擺都是。
婉婷也顧不上整理,繞過二人身旁,便看見不遠處跪於殿前的炙影。她一身大紅明豔的顏色此時顯得有些搖搖欲墜,卻襯得她的臉色特別蒼白。旁邊站著幽劫,一臉焦急與心疼,卻又萬分無奈。
婉婷幾步跑到炙影身邊,已微有些喘。她極力穩住氣息,問道:“她在這兒跪多久了?”
幽劫歎了口氣,答:“從昨晚回來就一直跪著。”
婉婷鳳眸一亮,“什麼?”心底對冷秋塵的不通情理也越發氣惱,她一把拖住炙影手臂,道:“炙影,你快起來,那樣無情無義的主子不值得你跪!”
幽劫與隨後追出來的龍絕聽了大吃一驚,他們追隨冷秋塵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敢當麵說他無情無義。盛怒之下卻仍擔心婉婷身子而追出來的冷秋塵顯然也聽到了她的話,他眼底瞬間擦過一道不易覺察的脆弱,如深潭的底處崩開一道裂縫,卻又被濃烈的潭水遮蓋了影跡。
婉婷話音落下半天,炙影才緩緩揚起眼睫看了她一眼,卻依舊不肯言語,那安寂的目光在轉而落到冷秋塵麵上時忽就綻放開來,驚喜,期待,盼望,乞求,一霎那全部彙在嫵媚的眼底,如衝天而起的一簇燦爛煙花,然而隻一刻,便又在他冰冷如夜的神色中黯淡下去。
“炙影……”婉婷拉著她的手臂又叫了數聲,炙影隻是不再理她。她突地秀眉一蹙,手上竟感到有些顫抖。她心底一沉,另一隻手已探上炙影額頭,落手處竟是滾燙。見此,她也顧不得有幾個大男人在場,蹲下身子一把扯開炙影肩頭衣襟,那受傷之處已微微顯出紅腫發炎的跡象。
婉婷隻覺胸間發熱,悶得難受,仿佛有一團火燒出來。她這輩子從沒發過這麼大脾氣,這時氣血上湧外加中毒在身,猛然站起便覺得眼前發黑,腳下不穩便要往後倒。冷秋塵身子一動,就要去扶,卻見她雙拳緊握,重重向後退了一大步,硬是將身子撐住,他前驅的身子便也駐於半步。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覺得婉婷望著他的眼裏仿佛竟有些恨意,隻聽她咬牙切齒地說道:“她傷未痊愈你就讓她在這兒跪了整天整夜,你於心何忍?她這會兒燒成這樣,若是有什麼好歹,你如何對得起她忠心耿耿地跟了你這麼多年?就算她有錯,也於情可諒,你……你怎麼恨得下心?”說到激動處,婉婷的聲音已有些發啞。
冷秋塵立於幾步外望著她,心中不覺有些百感交集。他對她情深情濃,她卻為了一個險些讓她身陷困境的人說他無情無義,他真不知該說她善還是說她傻,更不知該喜她護著他的手下還是該惱她對他的不解,最要命的是他想氣她怒她不再管她,可他發現自己根本就做不到。
婉婷見他半天不說話,以為他仍舊不肯原諒炙影,氣極之下索性也不再同他理論,隻一攙炙影手臂邊要拉她起來邊道:“炙影,別跪了,少主不留你,還有我留你,幽劫留你,龍絕留你。我們今後便是姐妹,你去到天涯海角,我都陪著,直到你討厭我了為止。”
冷秋塵見她說得認真,知道她這直接的性子恐怕說了就真的會去做,心底不禁感到有些力不從心,無可奈何。他按了按眉心,長歎一聲,緩緩開口:“幽劫,送炙影去休息,傳醫司給她看看,好好照料,不把傷養好別來見我。”
幽劫聽他如此說,心中已是大喜。倒是炙影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望著冷秋塵的眼裏掠過一道難以置信,她極其不確定地喚道:“少主?”
幽劫在旁提醒:“少主已經原諒你了,還不快謝少主。”
炙影隻覺眼中一熱,便有淚水湧上,她仰頭用力眨了眨眼,才對著冷秋塵一拜,道:“多謝少主。”說罷,又轉身對婉婷拜道:“多謝婉婷姑娘救命之恩。”
婉婷本因冷秋塵出人意料的通情達理有些錯愕,這時忽見炙影施以大禮,忙將身子微微錯開,俯身一挽,“炙影快別如此,將傷養好比怎樣謝我都重要。”
炙影隨著她的手勢吃力地站起,跪了一日一夜雙膝早已麻木得沒了知覺,再加上外傷內熱和瞬間放鬆的心思,這時再也支撐不住,身子一軟便倒了下來。幽劫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托住,一把將她抱起,急急道:“少主,婉婷姑娘,屬下先行告辭。”說罷,便大步流星地離去。
龍絕見事情總算平息,也施禮告辭。婉婷望著炙影幽劫離去的方向,胸口的火氣也慢慢舒緩。她緩緩回身,目光恰巧與冷秋塵投過來的一線專注眼神撞個正著,她心底怒意未平,也不去理他,提步便要回殿,隻是步子還沒邁開,心口倏然一陣揪痛,那痛牽引著四肢百骸一直衝上額頭,她眼前一眩,握著心口,再也邁不出半步。
冷秋塵身形極快,一閃已將她護於胸前,婉婷額頭抵著他胸口,咬牙忍著老半天那心悸的感覺才過去。她舒出口氣,再抬頭時已是一額冷汗,軟軟地依在冷秋塵懷裏再沒了力氣。
冷秋塵心中萬分不忍,嘴上卻責備道:“自己都照顧不好,還隻顧著別人。”
婉婷軟綿的聲音傳過來:“還不是因為你,明知我中毒還惹我生氣,小心我雙毒攻心,回天乏術。”
冷秋塵摟著她的手臂驀地一緊,先前那責備中的溫柔立時蕩然無存為一點僵硬,婉婷心中一動,知他心中恐懼,不由略帶歉意地道:“對不起,我不該開這種玩笑。”
冷秋塵不再說什麼,打橫將她抱起便往殿中走,婉婷乖順地依在他肩上,有些撒嬌地道:“塵,餓了。”
冷秋塵也不理她,隻管走自己的路。
婉婷見此,將頭從他肩上抬起,又道:“塵,餓了。”
半天,冷秋塵才冷冷地回了一句,“剛剛送來的吃的都被你打翻了,現在沒的吃。”
婉婷聽罷小嘴一撇,“你怎麼忍心讓我餓著?”
冷秋塵眉峰一挑,“你不是才說過我無情無義?”
婉婷一愣,知自己剛才在氣頭上口沒遮攔,話說得重,將他傷了,這會兒聽他一提,也不敢再反駁,將頭埋在他肩窩裏不再說話。
冷秋塵等了半天沒等來她的反駁,低頭見她溫順得像隻小綿羊窩在他懷中,一聲不吭,不由唇角一勾,笑意便浮了上來。不得不承認她發起脾氣來像隻小母豹,爪子利得會撓人,不過她一旦知道自己有錯,也認得極快,溫順得幾乎可以任人宰割。她這直來直去的單純性子有時最是讓他無可奈何,也最是讓他想照顧生生世世,他怕沒人為她引路時她會將自己丟掉,沒人替她擋風遮雨時她會吃悶虧。
冷秋塵前腳剛入殿,殿外便有內宮總管嘹亮的聲音傳來:“魔主,主妃駕到。”
他身子微頓,仍舊徑直將婉婷抱入內榻。婉婷仰頭看了看他,又望了望門外,“不用去迎接麼?”
冷秋塵扶她在榻上靠好,道:“我去,你別動。”
“那怎麼行?”婉婷說這便要起身。
冷秋塵一按她肩頭又將她壓回去,“有我在,沒關係。”
幾句話間,魔主和主妃一行人已到了門口,無月無央不敢怠慢,已引了二人進來。冷秋塵大步迎上去一躬身,施禮道:“見過父皇,主妃。”
魔主沒說話,倒是主妃上前一步,問:“婉婷姑娘可醒了?”
冷秋塵點點頭,主妃已提步向內榻走。婉婷隻聽環佩叮當,便見一個女子緩步走了進來。她微微一愣,卻見女子柳眉秀展,柔唇含笑,一身水綠色錦羅流裙並不如何華貴,卻難掩高雅的氣韻,如絲雲鬢也不如何繁複,卻更襯得幾分雍容。
婉婷如此直白視人的毛病自從下了凡塵也一直沒能改掉,主妃倒也並不在意,反被她略略癡愣的表情逗得一笑,上前幾步在榻沿坐下,邊探她的脈象邊問:“可好些了?”
婉婷回神,卻不答她的問題,反而猶豫著問:“主妃娘娘?”
主妃望了望她疑慮的眸子,開口:“正是本宮。”
婉婷清楚地記得龍絕對她講過的魔後因主妃專寵而自焚的事,眼前這個女子就該是那個“罪魁禍首”吧,冷秋塵該恨她的不是嗎,怎麼這會兒反倒像什麼事都未曾發生過一般。
她目光掠過主妃肩頭,向隨後入內的冷秋塵看去,見他對她微點了點頭,她才收回目光,回答:“好多了,隻是身上還沒力氣。”
主妃收回探脈的手,頷首,“那就好,多休息。”
從她探脈的手勢婉婷已看出她懂醫術,不由問:“敢問主妃,婉婷的毒如何了?”
主妃一聽便知冷秋塵還未將實情說與她聽,她回頭看向冷秋塵,見他並沒有阻止的意思,又注視了婉婷天真的麵龐半晌,心中不覺有些不忍,不由淺淺一歎,但隻得將實情說了。
婉婷的平靜倒是有些出乎主妃的意料,見她隻是靜靜聽著,不哭不鬧,更不曾因自己命在弦上而恐慌分毫,隻是凝眉思索了片刻,開口:“這麼說,若是不治便隻能聽天由命了?”
主妃不得不點頭。
“若治呢,有幾分把握?”
主妃半天沒說話,婉婷已有不好預感。果然,“三分。”
婉婷心一涼,卻也並沒有過多驚奇,當時決定為炙影去毒便早該料到結果,隻是這時自己的生死已成了眾人口中的話題,仍不免感傷。
主妃見她不再言語,溫和地道:“你自己考慮考慮,是治,還是不治。三天之內給我答案。”
婉婷應了並謝過。一直站在一旁未曾開口的魔主這時忽然道:“雨梳,回吧。”
婉婷抬眸,正好看見魔主望過來的目光,柔柔地落在主妃身上,那素來外放的威嚴淡薄下去,竟顯出幾分前所未有的和暖。婉婷心中微訝,再看向旁邊的冷秋塵,麵色平靜,疏遠得看不出喜怒。其實眼前這對父子極像,固執寂冷,狂傲逼人,卻可以為一個女子負盡天下。
主妃安慰似地拍了拍婉婷的手,起身離開。魔主將她讓到身前,一旋身護在她身後舉步便要離去。
“魔主。”婉婷卻忽然喚道。
二人皆駐足,魔主回過頭來淡淡地看著她,待她繼續說下去。
“魔主,仇先生他……”
“本尊都知道了。”
“那我們的約定還算不算數?”
見她信不過自己,魔主並不以為忤,反輕笑一聲道:“你且休息,不要多想。本尊已派人去人界打探,魔界之軍已整備待發,若仇先生有何動作,本尊決不會坐視不理。”
婉婷躊躇片刻,開口:“婉婷此時倒有些後悔與魔主當時的約定,婉婷身上冤孽太重,實不想再連累魔界之軍。”
在場三人因她所言不約而同都皺起眉來,魔主沉吟片刻,才道:“婉婷姑娘過慮了,這冤孽即便要算,也算不到姑娘身上,更何況天下將亡,魔界豈能坐以待斃?”
主妃見婉婷將責任全攬上身,不由又坐了回來。她與魔主相愛多年,卻因皇家血統的關係不能擁有子嗣,她初見婉婷時已覺著親切,不知不覺間便投了母性般的關注,這時更不免心疼。她伸手撥了撥婉婷頰前淩亂的發,道:“一切皆命運使然,你也是身不由己,何必這樣苦著自己?這天下是生是死,皆有定數,你隻要盡力就好。”
“可是……”婉婷心下依舊無法釋然。
“不要胡思亂想,”主妃拍了拍她消瘦的肩,接著道:“這肩太單薄了,有些事情讓他們男人去扛。”說著,她不懷好意地瞥了一眼身後的魔主與冷秋塵。
婉婷被她的表情逗得抿嘴一笑,心中頓時舒暢了許多,“多謝主妃娘娘。”
主妃“嗯”了一聲,不再多說,微笑著同魔主離開
冷秋塵送走二人時,又吩咐無月無央端了吃的進來。此時他端了碗冰花銀耳羹坐在婉婷對麵,舀了一匙,試過溫度,已小心地送至她唇邊,哪知婉婷並不去接,隻愣愣地看著他,神情中帶著一絲他不太明白的情緒。他疑惑地揚起眉梢,問:“怎麼不吃,不是餓了?”
“為了治我你去求主妃?”婉婷忽然反問。
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冷秋塵微微一怔,道:“主妃醫術魔界無人睥睨,不去求她求誰?”
“可你不是恨她?”
冷秋塵一聽眉微蹙,收回端著湯匙的手,“你在說什麼?”
“別瞞我,我知道魔後自焚的事。”
冷秋塵臉色一變,先是冷,後是痛,最後竟漸漸照上一層憂傷,他握著碗匙的手略略有些顫抖,沉默地看著婉婷良久,才沉沉歎出一聲,開口:“我是恨她。”
“恨你還去求她,我值得你這樣做嗎?”婉婷從未見過他如此悲哀的表情,淚水一湧而上,聲音已有些哽咽。
冷秋塵放下手中的碗匙,溫柔地撫了撫她的臉頰,淡淡一笑,答:“值得,為了你什麼都值得。”
他的話一出口,婉婷心中層疊的感動再也控製不住。她向前一撲,重重撞上冷秋塵的身子,雙臂抱著他的脖頸大哭起來,那一撞的力量之大,讓冷秋塵險些仰倒在榻上。
冷秋塵從未見她哭得如此像個孩子,憐惜之情頓生,輕掃著她的背道:“好好的,哭什麼?”
婉婷舉起小拳頭捶著他的背脊,哭道:“你幹嘛對我這麼好,幹嘛總是委屈自己,我根本不值得你這樣做。你對我壞一點吧,對我太好我怕我還不起。”
她偶爾顯出的自卑讓冷秋塵心疼,她不知道她給他生命帶來的滿足就算讓他付出一切他也在所不惜,隻是放棄自己心中那一點點恨意又算得了什麼。
他緊緊擁著她,仿佛要將她揉入身體,她溫熱的淚水打濕了他的肩頭,讓他的心也跟著暖起來。
“傻丫頭,誰說要你還了,有你為伴,我此生足矣。”
婉婷將頭埋在他肩上,用力地搖了搖,道:“你不讓我還,你對我的好我更加受之有愧。”
冷秋塵知她自卑的因子一旦發作便極難撫平,不由握著她的雙肩撐起她的身子強迫她正視自己,沉聲說道:“你若想還,就不要離開我。”
婉婷漾著淚的眸子落入他深邃的眼中,那魔幻般的垂紫顏色裏仿佛閃耀出天邊遙亮的星河,圈著她展袖飄搖,讓她不由自主沉醉,讓她心甘情願地淪落。
她梨花帶雨的俏臉飛起一朵胭脂紅色,為她清麗的容顏點上一絲嬌豔的嫵媚。出乎意料間,她身子一探,便將溫潤的雙唇覆上冷秋塵微涼的唇畔。生平第一次她主動親吻一個男人,她柔軟的觸碰帶著委婉的嬌羞,誘人的體溫含著稚嫩的青澀,卻讓冷秋塵在毫無防備下身體立時緊繃如弦。
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償還冷秋塵無限深情的方式,將自己的身與心徹徹底底完完全全地交付,不帶絲毫保留,絲毫退縮,星月為證,天地以鑒,她心甘情願。
冷秋塵長臂一攬她腰肢,一手托在她腦後,已化被動為主動。他細致的吻裏隱含一絲霸道,一絲掠奪,一絲占有,讓婉婷嬌小的身子在他寬大的懷抱中情不自禁地微微顫抖。她不安分的小手胡亂在他身前探尋著,惹得冷秋塵滾燙的身軀越發火熱。
他喉結微動,一把抓住她的手,聲音微啞:“你在做什麼?”
婉婷緩緩睜開如霧般的眸子,無辜地回答:“在請求你的關愛。”
冷秋塵喉間溢出一聲輕笑,“別玩得過火了,我沒那麼好的定力。”
婉婷略略將二人之間的距離撐開一些,認真地看著他道:“我已經決定了。”
冷秋塵眼底驟暖,輕輕擁著她,道:“不行,你身子太弱。”
“我堅持。”沒了他的吻,她尋回一些自己的神誌,準確地攝取目標,小手一帶,冷秋塵腰間的衣帶應聲而落。
他眉峰一挑,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她的動作,開口:“你越來越囂張了。”
婉婷有些窘迫地將臉埋在他懷中,悶悶地問:“你不喜歡嗎?”
他挑起她的下頜,逼她麵對自己,“做都做了,還怕羞?”見她不說話,他幽幽地凝視了她片刻,無奈地歎了一聲,問:“你真的想好了?”
夜光如水,春宵帳暖,婉婷專著地望著他,見他冷峻的臉龐此時在她絲般柔和的目光裏倒映出前所未有的溫情。她緩緩地點了下頭,輕柔卻堅定,不到此時她不明白愛一個人原來是可以這樣義無反顧的一件事。
冷秋塵唇角一揚,俯身再次將她的幽香攝取在唇間。他期盼,他等待,他守候,他仿佛追尋這一刻已追尋了千年萬年。他探索著她,牽引著她,包容著她,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是他久遠而寂寞的心中騰起的一腔柔情。從此,他不再孤單,不再獨寂,她在他不曾察覺的某一時某一刻已悄然住進他的身體,在時光消逝不曾駐留的歲月裏,用她纖細而精致的心思一點一點握住他的靈魂,讓他因著她的存在而升騰。
他大手一揚,已挑落她身上薄如蟬翼的最後一層輕紗。他輕緩地將她放倒在榻上,那有力的手臂卻充滿無限柔和,小心翼翼,好似捧著一塊琉璃,不肯傷害一分一毫。
帳外幽弱的燭火粼粼灑在她水樣的肌膚上,晶瑩剔透,那粉潤的顏色和略顯急促的喘息無不為這靜謐的深夜染上一層別樣的旖旎。
他俯身從她細致的脖頸一路吻下,在她凝脂般的肌膚上留下深深淺淺的痕跡。他看見她有些離亂的雙眸蕩漾著迷蒙的光澤,身體卻在觸碰上他強健有力如獵豹一般的身軀時悠然綻放成一朵午夜的曼陀羅。
他緊緊箍著她,眼中那些冷冽蕭寂早已跑得全然不見蹤影,留下的隻有一潭濃烈深邃的柔情。這一刻,他知道,他殘破的半生終於在今夜得到了完整。眼前這個看上去小巧盈弱卻實際上蘊含著無限胸懷與力量的女子終於為他無情的世界填滿了絢爛的顏色。
子夜玲瓏,流光瀲灩,天地萬物在這一瞬都悄然垂下眸去,濃淡紅塵裏,隻餘他與她,並織一宵煙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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