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85 更新時間:12-01-07 10:31
世人皆知,高人多有怪癖。華軍醫乃名實相副的高人,眾望所歸,他亦有那麼一兩個古怪癖習。
軍中眾所周知且司空見慣之一:華軍醫喜晨昏遛馬……
西日沉山,暮色澹澹,華軍醫循習而出,牽著寶貝千裏駒,於大小帷幄之間緩轡而行。
徐步經較場而過,眼角餘光因瞥見惹眼影跡不由頓步駐足,幾經猶豫,仍是改道往那紮身於眾虎體熊腰之中極顯瘦小單薄之人而去。
“……這麼一副困倦欲眠的沒出息樣,莫不是昨日聞得劉副將允你參戰,喜不自勝致使明發不寐?”
言小冉被迫立於操練場邊一個時辰有餘,雙目半闔,懨懨思睡,正待尋個名正言順的由頭遁走,便教人以不陰不陽的聲腔驚醒。
抹一把額上虛汗,她訕笑,“華軍醫,這是……遛馬呢?”
她仗著旁人不知,托說傷勢未愈,立在較場邊光看不練。現下公然打瞌睡被逮個正著,目擊者還是知她底細的華軍醫,這讓她如何不驚?連顧左右而言他的口舌之能亦失了平素水準。
“你負傷之後怎麼跟變了個人似地,言行古怪不說……人還傻氣到不行。”
華軍醫這一番話說的言小冉麵色幾變,先是聞得前半句嚇岔了氣,接著因後半句臉色陡然黑沉,續而怒氣攻心憋紅了顏,這先白後黑黑極而轉紅的景象落在華軍醫眼裏,自然是愈發傻氣了。
言小冉私以為,華軍醫此人除卻醫術甚是了得,旁的皆欠妥了些,尤其一張嘴,著實噎人。也不知那青木先前幹過什麼歹事,顯是惹毛過他,如今卻要她來受氣,真真惱人。但此一刻,形勢所迫,怒不能言,唯有腹誹心謗。
“華軍醫,我有一事不明。”言小冉垂目掩匿情緒,不解道:“先前在醫帳,軍醫對於我急於參戰並不讚同,卻又為何要在劉副將麵前替我請戰?”
華軍醫冷哼一聲,怪聲怪氣道:“本軍醫醫者仁心,有求必應。你既然趕著尋死,於情於理都該成全你。”
言小冉欲哭無淚,“……如此,真是……大恩不言謝……”果然,技術活不能隨意亂使,沒有捐軀報國的實意,她就不該假心虛詞濫說。真是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她思慮不周,活該自食其果。
“換作尋常,你不該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目的達成忘乎所以麼。怎麼這回撿了個現成,倒有些鬱鬱不樂?”華軍醫忽而肅然擰眉,一語中的,往言小冉麵前邁近兩步,欲看透她表皮下的真實。
後者有感沉壓罩頂,抬眼一瞄,窺見一雙若有所思的深目內映著不安的自己,草木皆兵的某人瞬即往後退開一步,唯恐避之不及真叫他順著端倪瞧出點什麼,還險些給自己崴了腳。
華軍醫稍一愣,莫名其妙道:“你慌什麼?”
“我、我有些氣悶……”言罷頓覺得這話說的實在差強人意,言小冉當真白了臉,氣息亦有些不順。
華軍醫眉心一簇,伸手搭上她的右腕,默然思忖片刻,瞥了她一眼,道:“你改主意,不願上戰場了?”
言小冉抽回手,猶自強裝鎮定,“我自是希望快些上陣殺敵,但……”
華軍醫一擺手,打斷她差強人意的說辭,眸光不掩古怪,又將她上下仔細打量數遍,“……莫不是受箭傷暈厥時磕著腦袋……經此一撞,清醒了?”沒打量出個所以然,他兀自低聲言語,或搖頭或頷首,一副思而不解的形狀。
被晾在一旁的言小冉更是茫然呆立,不知所以。
幸而華軍醫不求甚解,尋思須臾未果,暫作罷。隻見他顯出幾分莫名欣慰意態,一語驚人,“軍營後方不遠處有片林子,裏頭有幾味草藥甚是好用,你同我一起去采些回來。”言罷,旋步即走。
言小冉一直在琢磨逃匿大計,搞得寢食難安,且與人周旋心惶惶,早便覺得腦細胞有些不夠用。今日變故忒多,那小心肝乘罷萬裏雲霄飛車尚未緩過勁,又被望眼欲穿的良機砸個正中,不及細想,疾步趕上華軍醫,顛顛兒跟著,還不忘殷勤提議:“華軍醫,我幫你牽馬罷。”就怕華軍醫變卦換人。
兩人一騎步至營後,言小冉心虛地掃了一眼有條不紊手持鐵戟的巡邏隊,待轉眸看向華軍醫,他正捏著塊巴掌大的玉牌晃了晃,如此這般便輕而易舉出了軍營。
一路無言,各懷心思。
言小冉深知,時不可失,斷不能錯過眼前良機,否則一旦回至軍營,怕是再難脫身。隻是接下來孤注一擲的重大舉措,實屬人生頭一遭,不禁有些蹀躞不下,心跳如鼓。
眼見木林漸行漸近,拽著韁繩的手心已然汗濕。未免時久生變,她當機立斷,不待深入林地,右掌倏出,去勢淩厲,斬向華軍醫頸後麻穴……
攻其無備,出其不意。言小冉初戰告捷,若折槁振落,乃至愣然瞅著倒地不起的華軍醫半晌,仍是覺得這事似乎不該就這麼完了。
摸了摸腰間暗藏的後招,她有感一招製敵絕非否極泰來這般簡單。
雖然隱約覺出有什麼不對勁,卻逮不住閃逝的頭緒,始終如墮煙海,三智五猜亦不過是治絲益棼,徒增煩惱。不過眼下她既是已經順利離開軍營,也就沒必要頂著青木這個不知底細的身份,無法解疑釋惑丟開不去管便是。
言小冉心知磨蹭下去有弊無利,遂不再耽擱,轉眸打起那匹青驄馬的主意。
她慢步緩近,凝盯著馬兒琉璃黑瞳,一瞬不瞬,繼而探手輕觸一下馬兒脖頸,見它打了個響鼻再無他舉,喜道:“好馬兒,乖馬兒,你助我離開這兒,愈快愈好。待我轉禍為安,必將分福同樂,決不會虧待了你。”一麵說,一麵順著它脖頸皮毛撫慰,確認這馬兒果真如看上去一般溫順,這才翻身上馬。
她兩手執韁繩穩了穩身形,雙腿一夾馬腹,那馬也不抗拒,嘶鳴一聲,咻地衝了出去。
……
原地,一人一馬蹤跡方消,兩道身影急掠而來,明明同是一身低等兵士扮相,使的卻都是極厲害的上乘輕功。
隻見其中一人麵容俊肅,眉目冷厲,先是將昏厥倒地的華軍醫扶起,蹙眉於他腕間一搭,而後收手取一白玉瓷瓶至其鼻下,一吸一呼,不消片刻,闔眼欲張,人將醒。
而另一人亦是生得神采英拔,雖是一身軍甲,卻絲毫不減其風流之姿。他不慌不忙四下一掃,嘴角勾起如常笑意,“此人能一招製勝,武學修為,必然造詣極深……如此,為師父報仇的大任就勞煩師兄……”
“死丫頭!下手這麼重!虧得武功沒了,否則哪經得住這麼不知輕重的大力一擊?怕是半條命都要交代了。”撫著後頸痛處,已然轉醒的華軍醫抽氣怒哼。
話遭打斷,男子笑意一凝,“恩?!……這麼說,師妹並非力追歹人,而是畏罪潛逃?”目望空蕩前路,他麵上若有所思,繼而義憤填膺道:“師妹竟做出這等欺師滅祖之事!徒兒這便替師父清理門戶去。”言罷,拔身欲追。
“站住!”華軍醫冷笑一聲,睇目望他,“想借機溜去風流逍遙?裴皞然,你這如意算盤打的甚好。”
被連名帶姓揭穿,裴皞然不動聲色步遠華軍醫,嘴上揀他愛聽的說,“徒兒說笑罷了。不過,師妹怎會對師父動手?”那丫頭執迷不悟的惡疾一旦發作,無人能醫,偏師父又舍不得下狠手予以壓製,哪回不是氣歸氣,最後還是任她胡鬧?說白了,那丫頭根本無需動手……
“師妹有時雖是倔了些,執拗了些……卻還是極孝敬師父的。得知師父的疾風不見了,隔日便將養了半年的踏雲割愛給了師父。”此舉是否心懷愧疚而為之,他手頭證據尚且不足。
“姲兒自負傷醒來便有些不對勁。”華軍醫眉頭緊蹙,亦是滿腹狐疑。
“對事不對人,就師妹來此參戰一事,其認知便很不對勁。”其實裴皞然真正想說的是,他那個小師妹,自相識以來,從未對勁過。
一旁靜默已久的冷麵男子薄唇翕動,稍作思忖道:“我亦有感。自姲兒醒來……她似乎極怕我。”
“師兄你成日冷麵,冷眸,連言語之間亦透著霜冰。師妹自知我二人一齊來此遭罪與她脫不開幹係,心虛實乃正常。恩,說起來,師妹躲我的方式倒是新鮮了不少……”言至一半,惹來華軍醫警告一瞥,語氣立轉正經,“我以為,還是找到師妹,當麵……問清,最為妥當。”
……
言小冉一路疾馳,未敢停歇,心道,虧得以前迷戀過一陣子打馬球,玩出極適用於眼下的純熟騎術。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所謂玩物喪誌,也不盡是壞事。
天月東墜。
呼嘯過耳的風令言小冉一陣暈眩,她料是多日寢食不佳,加之趕了許久的路,身子終是有些吃不消,一緊韁繩,下了馬。
拴好馬,借著皎月寒光打量四下,言小冉這才發覺自己為防上將軍派人追逮,偏徑小道一通亂逃,不知不覺竟竄進了一片木林。
修長纖指撫過濃眉,滑向闊唇。先前她為這女生男相,怒且怨,恨且悲,抑不可製,發不得泄,乃至氣血攻心,被強灌苦藥無數。如今想來,於這兵荒馬亂之際,生了張能與十餘萬男子同食同寢而毫無破綻的皮相,也不算太糟——少事非,安全。再者,對於這些格格不納卻又無力改變的事實,盡快習慣似乎較為理智。
本想生火取暖就地睡一宿,又覺不妥,便就近挑了株粗壯的樹打算攀上去將就一夜。她倒不是怕遇見什麼宵小,左右她財色皆無,隻是可惜了那匹千裏駒。但這荒寂野林的,有無凶禽猛獸卻不得而知。
試手欲攀,轉念又擔心那馬泄了行跡,憂心忡忡換了稍遠的一株,四肢並用攀至枝椏處坐下,以借樹冠遮掩身形。
垂首掃過自己一身兵卒衣褲軟甲,言小冉琢磨了須臾動手脫下,而後先將軟甲內穿,衣褲反著於外。又唯恐熟睡之際摔個不省人事,乃至落個屍骨無存的收場,遂解了腰帶將自己同樹幹纏係結牢。
待做完這一切,她方籲口氣,隻覺自己委實困得不行,眼皮一闔便昏睡過去。
搜索關注 連城讀書 公眾號,微信也能看小說!或下載 連城讀書 APP,每天簽到領福利。
Copyright 2024 lcread.com All Rit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未經許可不得擅自轉載本站內容。
請所有作者發布作品時務必遵守國家互聯網信息管理辦法規定,我們拒絕任何反動、影射政治、黃色、暴力、破壞社會和諧的內容,讀者如果發現相關內容,請舉報,連城將立刻刪除!
本站所收錄作品、社區話題、書庫評論及本站所做之廣告均屬其個人行為,與本站立場無關。
如果因此產生任何法律糾紛或者問題,連城不承擔任何法律責任。